“老子看著你呢!”


    在嘶吼聲中,徐久隆衝入了樹林,都不敢迴頭的往山坡上跑。


    那一刻,他的臉頰煞白,汗水如雨般流淌而下,整個人處於一種極度複雜的情緒裏,完全無法自拔。


    “掩護!”


    老煙槍大喊一聲後,主動冒著危險往沙包外伸出了手,當徐久隆把手遞過來,他一把抓住,隨後一腳蹬在沙包上,後挺著身軀往迴拽,徐久隆宛如風箏般被拽的騰空而起,直接撲到了老煙槍身上。


    “傷著沒?”


    “都給我看看,我傷著沒?!”


    從老煙槍身上爬起來的徐久隆立即檢查自身,一連長不屑的罵道:“就你這死出,當哪門子兵?怕死迴家抱孩子去!”


    一般情況下,徐久隆是個老實人,他進入穿插隊這麽長時間被熊的都去喂馬了,卻依然沒和許銳鋒一夥人紅過一次臉,可這一迴,他急了,衝著一連長咆哮道:“放屁!”


    “我是二連搭上了好幾條人命送上來的,要是傷著了筋骨開不了炮,你去地底下和二連長解釋嘛?”


    “你解釋還是我解釋!”


    一句話,給一連長懟的整個表情都凝結在了臉上,他做夢也想不到一個新兵蛋子竟然會有如此思想。


    炮,是徐久隆在二營存在的價值,是別人豁出命保他活下來的原因,若是被送了上來卻開不了炮,那二連長他們幾個,不白死了麽?


    徐久隆罵完這一嗓子,也不廢話,即便腦子裏全是剛才在槍林彈雨中闖過的子彈飛馳聲,依然栽栽愣愣走向被推到山體邊緣的九二大滾筒旁。


    “九二式……步兵炮,1928年研製,1930年投入使用……號稱一寸短一寸險……在山地作戰中得心應手……”


    老鷂鷹都覺著這個新兵蛋子好像是被嚇的失了魂,莫名問了一句:“你到底使喚沒使喚過?”


    “我沒用過。”徐久隆扶著炮身開始推動炮體,連續幾下沒推動之後喊了一句:“但是我能打準!”


    “過來幫忙!!!”


    這一聲嘶吼,讓人徹底忘記了他的模樣有多狼狽,狀態有多孱弱,那份存在於骨子裏的自信,能讓人忽略一切。


    他們這種人是天生的,就像是足球場上的大場麵先生,籃球館裏的數秒絕殺王,往往在別人認為壓力很大的時候,他們總能爆發出讓人驚訝的實力。


    四五個人過去將一門九二步兵炮推了出來,還有幾個人在幫著搬彈藥,徐久隆卻偏偏在這個檔口喊道:“不夠,再來幾門,快!”


    九二式、擲彈筒在山坡上擺了一地,各式炮彈環繞在其周圍,沒剩多少的戰士幾乎全讓徐久隆調動了起來!


    “金疙瘩!”


    當徐久隆用跳眼法測量了一下距離,迴頭就喊出了最讓人心疼的話,等戰士抱著炮彈從九二步兵炮的後屁股塞入炮筒,徐久隆連再瞄一下都不帶瞄的,張嘴就喊:“放!”


    嗵!


    一聲炮響震撼山林,似乎整座山都在炮聲中向後挪了一寸,那震蕩而出的氣浪響徹山間,下方所有日本兵無論是正在和許銳鋒交戰的,還是用瞄準山上的,全都抬起了頭。


    轟!


    一聲巨大的爆炸音在鬼子陣地上想起,偌大火球帶著滾滾黑煙向上翻騰,徐久隆沒吹牛,他隻用了一炮就在鬼子陣地的正中心炸開了花。


    “好樣的!”


    許銳鋒在戰壕裏親眼看見有一名穿土黃色軍裝的鬼子讓炮彈從戰壕裏崩飛出來,最終平拍在地麵上,炮響過後日軍陣地上是槍聲根本抑製不住的鬼哭狼嚎,其炮彈殺傷力到底有多大沒親眼見過的人根本無法想象。


    “放!”


    嗵、嗵、嗵。


    又是三聲炮響,日軍陣地上接連開花,當四門炮同時噴射出火花,徐久隆連口氣兒都不傳,直接到了擲彈筒旁邊,親自拿出炮彈送進了炮筒裏。


    空。


    擲彈筒的炮聲相比九二式有些悶,可發射的速度更快,徐久隆幾個轉身間,四個擲彈筒已經再次打響。


    隻不過這一次,準度差了一點,擲彈筒並沒能在日軍陣地中心位置開花,每一炮都炸在了壕溝的邊邊角角,唯獨最後一枚,直接落入戰壕。


    轟!


    炮彈落下時,距離爆炸位置最近的日軍直接被這股力量扯成了碎片,周圍的人被一股氣流徹底隔絕了出去,整個氣浪在無法擴散的情況下於戰壕中橫推十幾米,推到了一片日軍。


    “老久,是那個!”


    老煙槍看的興奮極了,每次碰到這種陣地戰,他那家夥式都用不上,這迴瞧見炮彈大顯神威,由裏到外的那麽過癮。


    徐久隆跟沒聽見一樣,再次迴到九二式旁邊,舉起大拇指重新瞄向日軍陣地,嘴裏嘟囔著:“防偷襲,記著防偷襲,日本人不可能讓我這麽舒服的炸他們,肯定得派人往山上衝,他們絕對不會讓炮壓的抬不起頭來……”


    “金疙瘩!”


    “放!”


    出穀口,炮聲轟隆,山本被一名日本人撲在戰壕裏,都快讓炸飛出來的塵土給埋上了,好不容易從土裏爬出來,想要掀翻身上的日軍時,發現掀下去的隻是那名日本兵的上半截身子。


    “通訊兵!”


    “通訊兵!”


    山本衝著原來的位置大吼,一個躲在戰壕坑洞裏的通訊兵才爬出來,就被他一把抓住,喊道:“我要的支援呢?”


    “告訴阪田,如果再不來支援,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裏!”


    說完,他將通訊兵推倒在地,一嗓子咆哮了出去:“去一隊人把炮兵陣地奪迴來,如果你們不想死的話!”


    “山本隊長,屬下願意死戰!”


    嗖嗖嗖……


    剛有一名軍官起身要接下這幾乎必死的命令,對麵陣地的一通機槍掃射就已經到了,這排子彈無差別的落在陣地前沿沙土堆上,但由於槍口的跳躍,也同樣有幾顆越過了沙土堆,紮進了這名日本軍官的肉裏。


    山本親眼看著一名軍官筆直的身軀被子彈橫向打入體側而變得傾斜,鮮血在中彈部位迸濺時,正落在他眼眸上,讓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血紅。


    當他摸下臉上的鮮血,再看這個世界的時候,仿佛一切都變了。


    那些被日本人嘲笑過的、文人用來宣泄承諾的那句‘一寸山河一寸血’就在眼前,那些被愛過青年舉著橫幅嘶吼過的、如同宣言一般的‘日寇若敢入我中華,勢必以命換命,誓死不為亡國奴!’就在眼前;


    那些民間用來發狠的‘每一個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蒺藜狗子都能紮你們一腳血’就在眼前!


    山本的眼睛裏全都是血,如洶湧波濤一般的血!


    然而,許銳鋒卻看到的是火!


    是戰場上燃燒著的戰火正冒著黑煙;是人心中的怒火,正蒸騰烈焰;是雙目之中的恨意,叫士氣可用!


    “所有人,上刺刀!”


    許銳鋒又變了,從和王文善一樣在戰場上隻占便宜不吃虧,不讓任何一個戰士冒不必要的風險,到推著二連長護送徐久隆炮擊日軍陣地,送他去死,變成了親眼看見日軍被炮彈炸得不敢抬頭。


    他似乎看見了這群武裝到牙齒的混蛋身上也有弱點,他們也會怕。


    那既然你們都怕了,就再送你們一程,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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