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是個複合型的動作,向上行走時,腳經常會落到與心理預期不符的位置,所以登山的人時常會低頭看一眼。


    高打低是戰術優勢,指槍口瞄準時更容易保持身體平衡,不會受到山坡傾斜度影響,更不會仰射覺著難以瞄準。


    而這一秒,日軍小隊以為自己來追的不過十幾個武器裝備過差、隻能靠偷襲的反滿抗日份子,在輕視之下,才去登山仰攻以低打高的態勢向山林裏搜索。此刻,頭頂卻傳來了一聲嘶吼,馬軍長的怒喝宛如山林間虎嘯龍吟,登時吸引了全部日軍的目光。


    然而這個節骨眼上,與馬軍長心意相通的老楚完全不等命令,於暗處抬手徑直扣動扳機,大喊:“打!”


    啪!


    他手裏的王八、盒子響了。


    頃刻間,山頂位置一字排開的抗聯戰士們紛紛扣動了扳機,每一槍就跟訓練過多少次一樣,徹底打亂了日軍的節奏。


    砰。


    山頂左側的春田步槍緊隨其後傳來槍響;


    啪!


    山頂右側的中正式步槍再次響起。


    剛剛從五常截獲了日軍軍列的這些抗聯戰士徹底將武器優勢發揮了出來!


    當下,日軍一名小隊長感覺自己的眼睛都已經完全不夠用了,得仰著頭看向左側後、再看向右端,可是,在他還沒聽完槍聲那一秒,一顆子彈直接於左胸炸開了一朵血花,子彈強勁的衝撞力令其中彈後翻滾著,滾下山坡,與他行進的路線上,帶起一陣塵土飛揚。


    緊接著,第二名被擊中的日軍士兵倒地了,以同樣的姿態滾落瞬間,腦袋撞擊在石塊上,身體在撞擊之下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旋轉,繼續滑落。


    這時才有日軍戰士反應過來,他在人群裏用日語大喊:“找掩體,先找掩體!”


    另外一名正在舉槍準備還手的士兵被擊中了麵頰,子彈順著左側臉頰射入,帶著一枚牙齒由右側飛出,那顆牙齒的牙根部在子彈的衝擊力下迅速旋轉,如飛刀般紮入樹幹。


    十多個。


    戰鬥剛一打響日本人就倒下了十個,剩餘的人還沒等完全躲入掩體之中,跑動下憋著的這口氣兒還沒喘上來,屁股後麵又亂套了。


    空!


    老套筒的悶響在身後炸裂,漢陽造那遲鈍的聲音也開始零落的響起,那些最先衝下山去、用著落後武器裝備的抗聯戰士們在這一刻已經二次將彈藥填充完畢,就等著這群日本鬼子讓山上打的抬不起頭時,躲在掩體後充當靶子。


    又是三五具屍體倒地,當一名日軍屍體順著山體滑落時,抽旱煙的抗聯戰士伸手就拿起了那把春田步槍,更換了武器裝備以後,連停頓都沒有,舉槍繼續射擊。


    一個照麵,兩輪射擊,衝上山的日軍完全不知道應該向前還是向後,更不敢躲在掩體旁,生怕腳步停下來就被躲在陰暗處的對手開槍擊中。


    這群人在山林裏就像是被人追趕的老鼠,亂竄著。


    “軍長,全滅!”


    幾個喘息間,山腳下的一聲唿喚讓站在山頭吸引敵人的馬軍長漏出了笑意,可嘴上卻絲毫不敢怠慢的說道:“馬上進入戰備狀態,小心日本子的機槍手!”


    話音剛剛落下,山腳下機槍聲已經連接成片,眼看著屍體一具具滑落的三木在山腳下赤紅著雙眼,在憤怒的揮舞指揮刀。


    他快受不了了,被許銳鋒戲耍了這麽久不說,竟然還讓幾個從沒看得起的反滿抗日份子給打成了這副德行。他們不是缺衣少食的在山裏凍了一整年麽?他們不是沒有足夠反擊的武器彈藥麽?這是怎麽了!


    難不成……難不成在五常截獲軍列的人,真是他們?


    那就更不能讓這群人活著了!


    “機槍瞄準山頂,射擊!”


    “射擊!”


    “去,把迫擊炮給我準備好,把這座山給我蕩平!”


    三木玩命的嘶吼,得到的,卻是手下不盡如人意的迴答:“少佐,我們沒有迫擊炮。”


    “你說什麽?!”


    “迫擊炮都在實驗室,入山支援的時候,我們得到的命令是‘搜捕入侵實驗室的匪徒’,所以每支部隊都是輕裝出發,除了必備槍械彈藥以外,我們連口糧都沒有攜帶,更不可能帶著迫擊炮。”


    三木氣憤的一腳把士兵踹到,抽出佩刀揮舞著向山頂大喊:“機槍接替掃射,不準讓山頂上的人抬起頭來,其餘人在機槍覆蓋下衝上山頂,快!”


    山頂,老楚躲在樹後聽著這顆巨木為自己抵擋子彈的‘碰碰’作響聲,抽空扭頭看了一眼山下,當他瞧見日本人開始舉著掛好了刺刀的槍械向山頂攀爬的瞬間,朝不遠處的馬軍長說道:“老馬,日本子好像讓咱們打急眼了。”


    馬軍長一點不慣著,張嘴就罵:“急他媽了個……”罵了一半,抬起頭瞧了一眼山底下的日軍,當看見日軍過於分散時:“這不行啊,太分散哪行……”


    “老楚,你帶領左翼戰士迅速還擊,我去右邊。”


    老楚一下就把眼睛瞪了起來,問道:“軍長,山腳下機槍還沒停呢!”


    “停個屁,等他停下來,日本子都到眼前了,你真想讓咱們這二百來人兒和鬼子拚刺刀啊?”說完了立即喊道:“楚鑫,執行命令!”


    “是!”


    粘上了命令這倆字兒,老楚一句牢騷都沒有,冒著槍林彈雨從樹後躍出,一路向左,連滾帶爬的衝了過去。


    馬軍長與此同時衝向了右側,等到了大樹後麵,衝著旁邊的戰士喊道:“一排的,把人給我往中間歸攏,快!”


    啪、啪、啪!


    山頂的還擊聲傳了過來,山林間子彈往來的越來越頻繁,樹木被子彈衝撞到木穴橫飛,每一處落入子彈的土地幾乎都濺起了海浪般的土色幕布。


    山上打的正熱鬧,許銳鋒卻在山洞裏看傻了。


    他看見一夥人正不要命的和日本人硬拚,這些人沒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也不曾被圍困此處,隻要他們願意,完全可以調頭就跑,但,這些人一句怨言都沒有。


    老許眼看著一名戰士冒著機槍覆蓋還擊時被機槍掃飛了半個腦袋,他眼看著正在舉槍射擊的戰士被日本人擊中後,硬是咬著牙扣下了扳機才晃悠著倒下。


    這種明知道裝備、人數差距的戰鬥下還能爆發出如此戰鬥力的勇氣到底是哪來的?


    許銳鋒迴頭又看了一眼這些死囚,看著那群人一個個茫然的臉上顯露的劫後餘生,看著那一個個失去了全部精氣神兒的麵孔,他們和外麵的戰士仿佛活在兩個世界,一個正欣欣向榮;另一個已經腐朽。


    “搬石頭。”


    許銳鋒忍著肩窩處的槍傷起身說了這麽一句。


    四寶子根本站不起來的問道:“許爺,搬石頭幹啥?”


    “和日本人幹,救咱自己的命。”


    四寶子抓著他的手臂問道:“我咋沒聽懂呢?”


    老許費力的解釋:“外邊和日本人幹起來的,頂天也就二三百人,山腳下的日軍保守估計得過一千五,現在咱們要是不搭把手,我告訴你,等日本人滅了山頂的人,咱們誰也活不了。”


    四寶子用槍撐地也站了起來,揚著下巴說道:“搬。”


    幾名死囚開始不情不願的從土裏挖塌陷下來的巨石,將這些石頭順著拐角往外鋪,沒多大工夫,就將牆角用石塊攔截成了一道低矮石牆。雖說這道石牆沒多高,但蹲個人沒問題,加上不斷有人脫了衣服往過兜土,片刻間石牆後又多了厚厚一層土牆,就算是子彈打上,這槍也絕對塌不了,最多就是掉兩塊石頭。


    “抄家夥。”


    許銳鋒拎著槍爬到了土牆後,當看見洞外的日本人全都扭頭看向了山頂戰場時,他壓低了聲音生怕驚擾了誰似得說道:“繼續!”


    “八嘎!”


    老許還打算就這麽一道土牆一道土牆的將防禦工事推到洞口,哪曾想一名日軍似乎聽見了動靜,迴頭一看,馬上大罵了一聲。


    露餡是肯定的了,許銳鋒恨的直咬牙,舉槍就給了那家夥一下,結果在‘啪’一聲槍響下,那名就在洞口不遠處、剛才還迴頭觀望山頂戰況的日軍,被子彈咬中了眉心,當場氣絕身亡。


    四寶子這時候也過來了,把步槍搭在土牆上架好了迅速扣動扳機,有個眼尖的死囚甚至在剛才死在洞裏的日軍屍體上掏出來手雷,用嘴叼下保險後,往石壁上一磕,順手就扔出了洞口,嘴裏還罵著:“小日本賊,讓你們炸爺爺!”


    唰!


    兩顆手雷速度極快的飛了出去,等爆炸聲響起時,許銳鋒終於也看見了這群死囚充滿戰鬥欲望的一麵。


    他們喊上了,衝著裏邊不斷挖土的死囚喊道:“你們都快點,爺爺用命給你們擋著!”


    這股豪氣……出現的讓許銳鋒直納悶,他帶領的明明是一群看見了日本人就發怵的死囚,剛才還一個個眯著眼睛如同過年時節豬圈裏的豬,擺出一副明知道是死卻沒有絲毫辦法的模樣,這是怎麽了?才一眨眼的工夫,他們竟然敢站出來了,也知道仗該怎麽打了,根本不用誰去動員,更不用教。


    老許看向了山頂的抗聯,一瞬間,整個大腦皮層如同觸電般的麻木了起來。


    他懂了!


    他知道了這群人為什麽要明知是死也把命往這場裝備懸殊的戰場上填,因為隻要他們的死能帶動哪怕一個人,就能在這片土地上引發星星之火亦可燎原的勢頭。


    他們不是主動選擇去死,是選擇了去給這場還沒有燃燒起來的滔天盛焰,加把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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