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黃泉撈屍人的話,竟然一下子無法作答。心裏想來想去,想不出對答的話,隻能認為,他說的都是歪理。


    “你不服氣,是麽?”黃泉撈屍人的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依然淡淡的,波瀾不驚。


    “我服氣不服氣,是我的事。”我指了指一旁瑟瑟發抖的老劉,對黃泉撈屍人說道:“最起碼,這個人的事,我就不服氣。”


    “你有什麽不服氣的?”


    “憑什麽就把人抓起來,還不放,他欠你的?”


    “天無道,我則為天道,你要說道理,這世上沒有道理。”黃泉撈屍人說道;“既然沒有道理,那我就來創造道理,我說的,我做的,都是道理。”


    這簡直就是在強詞奪理,我實在不想跟他糾纏,說道:“你把人給放了。”


    黃泉撈屍人看看我,又看看後麵渾身發抖的老劉。


    “放了他,這裏的事情若是泄露出去,誰來擔當?”


    “不放他,這裏的事情就泄露不出去了?”


    “事情完成之時,隨便泄露也無妨。”黃泉撈屍人調轉了船頭,朝著黃泉河的下遊開去,一邊掌船,一邊說道:“你想救他?”


    “他有家有口,他若出了事,一家老小指望誰?害一個人,等於害了一家人。”


    “既然這樣,留他一條命。”黃泉撈屍人衝著我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但你記住,留他一條命,並非你說服了我。”


    黃泉撈屍人那語氣,好像這件事完全是給我留了個麵子一樣。


    我和老劉剛才並沒有逃出來太遠,這條撈屍船順流而下,很快就到了河流的盡頭。


    “前麵就是深淵了!”我大吃一驚,黃泉撈屍人好像看不到前方的深淵,撈屍船依然快速的前行,眼瞅著就要衝到深淵下麵去了。


    我緊張,老劉更緊張,整個人好像平趴在了船上。黃泉撈屍人靜若泰山,當小船距離深淵的邊緣最多還有三四丈遠的時候,船隻猛然一晃,閃到了河道的右側。


    緊跟著,我就看見黃泉撈屍人抬手丟出一條繩索,繩索全麵是個繩套,繩套飛出去之後,不偏不倚,恰好套在河道一側一塊鉤子狀的石頭上。


    繩索收緊之後,黃泉撈屍人一手拽著繩子,整條小船便如在河裏生根了似的,任憑水波再急,也難以撼動小船半分。


    我的額頭不知不覺間冒出了一片冷汗,又有些震驚。黃泉撈屍人看著並不是五大三粗的人,而且相貌略為文雅,可是沒想到,他一條手臂上就有千斤的力道,單手控著小船,平穩異常。


    黃泉撈屍人拽著繩子,讓小船靠岸,一條繩索,將小船禁錮在了岸邊。


    我和老劉剛才逃走,是順著河道左側逃走的,因為沒有選擇的餘地。黃泉撈屍人把船停靠在了右側,看得出來,他停船時輕車熟路,不知道已經往來多少次了。


    河道右側,有一條棧道一般的小路,雖然很狹窄,但比較平穩,明顯就是靠人力一點點開鑿出來的。黃泉撈屍人跳下船,讓我也跟著下船。


    “你千方百計的混到這裏來,不就是為了一探虛實嗎?”黃泉撈屍人看著我,說道:“不用你費盡心機,你想要看什麽,我就讓你看看。”


    “你這麽大方?”我已經察覺出來了,黃泉撈屍人雖然衣著普通,而且隻負責在河道上捉拿想要逃走的人,不過,他肯定在這個地方有相當的地位。


    而且,我隱隱察覺,黃泉撈屍人似乎已經看穿了我戴著麵具,他卻不把話說破,自顧自的在前頭帶路。


    老劉已經走不成路了,我扶著他走了一會兒,心裏不斷的思索著。現在該怎麽辦?黃泉撈屍人走在前頭,似乎對我和老劉沒有一點防備。


    可是,即便對方沒有防備,又能如何?我們肯定逃不掉,而且,黃泉撈屍人剛才也說了,不管怎麽樣,不會要老劉的命。


    我想了一下,黃泉撈屍人那模樣,好像真的是要帶我在這裏到處看一看。我的心一橫,反正已經這樣了,隻能隨機應變。


    這條棧道很短,順棧道走到深淵邊緣的時候,我看到了一架很長的繩梯。繩梯從這兒一直垂落到深淵的底部。黃泉撈屍人依舊不說話,順著繩梯朝下爬。


    “現在咋辦……”老劉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千方百計才從深淵下麵逃上來,可現在又要被送迴去,心裏一萬個不情願,又非常害怕。


    “沒事,先保著命再說。”我安慰道:“隻要能活著,就還有出去的希望。”


    我們倆說著話,就到了繩梯這邊,我先爬了下去,老劉猶豫了片刻,隻能跟著一起下來。


    有一道繩梯,上下就方便了許多,等我們爬到深淵的底部時,我隻覺得更加震撼。


    之前在深淵的上方俯視,有的東西看不清楚,也無法真正感受這片深淵的廣袤。等真正站在深淵下方的時候,我覺得這裏如同一片與世隔絕的天地,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下麵忙碌。


    很多人都拖拽著繩子,有活人,有屍體,老劉說過,這些屍體被渡命之後,就沒人管他們了,反正他們也不會逃走,不需要吃喝。而那些活人,也總歸要吃喝拉撒,所以,除了拖拽繩子的人之外,還有很多,都跟老劉一樣,平時做一些雜活。


    黃泉撈屍人慢慢的走著,所到之處,那些看守雖然不說話,卻紛紛低頭退避,神情恭謹。


    我聽老劉說過,這些看守,大多也是從外麵找來的,人間路的人很少,很多事情都要雇別人來做。


    然而,這些看守的下場並不比苦力好多少,他們平時隻是吃喝條件好一些,但等到最後,他們一定和苦力一樣,都要被滅口,以免這裏的消息泄露出去。


    我看著眼前的一幕一幕情景,就覺得這好像是千百年前給皇帝修建皇陵的工匠,皇陵修好之後,所有的人都要被關在裏麵活活困死。


    黃泉撈屍人一句話不說,隻在前麵帶路,我跟著他走了一段,有點忍不住了,加快了腳步,上前問道:“你先把我身邊這個人放了,別的事慢慢再說。”


    “你隻會做一些看似良善,卻無用的事。”黃泉撈屍人指了指這片廣袤的空間,說道:“這裏這麽多人,你救了一個,又能怎麽樣?難道你還能把人全都救下來?”


    “我救不了那麽多,也管不了那麽多,我隻能救一個算一個,這是你答應的事情,你總不會食言吧。”


    黃泉撈屍人轉過頭,衝著兩個看守說道:“你們把這個人帶下去,不要為難他。”


    兩個看守立刻上前,把老劉給帶了下去。老劉滿麵愁容,可是又別無選擇。


    等老劉被帶走之後,黃泉撈屍人背著手,站在原地,抬頭望著上方那道巨大的大門。


    從大門那邊垂下來的繩索,至少有好幾十條,每一條繩索都很結實,由一兩百人拖拽著。那麽多人,都拚命的拽著繩子,在我看來,這種活兒完全是白費力氣,大門如果能打開,早就打開了,如果打不開,再多的人拖拽,也是無用。


    “很多年了,這道大門,一直都沒有打開過。”黃泉撈屍人不知道是和我說話,還是自言自語,望著大門說道:“但是,它快要到打開的時候了。”


    “你說打開就能打開?如果能打開,早就打開了。”


    “水滴石穿,並非一朝一夕之力。”黃泉撈屍人頭也不迴的說道:“如果你恰好看到石頭被水滴滴穿,你會不會覺得,是最後那一滴水滴的力量?水滴隻所以能滴穿石頭,是因為在它之前,已經有數以千萬計的水滴,走在了它前頭。”


    黃泉撈屍人竟然真的沒有食言,在這兒站了片刻,然後起身開始行走,我跟在他身後,這一次不用再躲躲閃閃,深淵下的情景,全都呈現在麵前。


    其實,這些情景也沒有什麽可看的,我已經看到了,而且老劉也講述了不少。隻是最關鍵的問題,我還沒有查清。


    這道大門的後麵,到底有什麽?值得浪費這麽多的人力物力去打開。


    “你不是想看看嗎,看吧,盡管看。”黃泉撈屍人的語氣裏,似乎帶著一絲挪揄,他的意思好像是在告訴我,即便這一切都近在眼前,但我隻能看,卻改變不了什麽。


    深淵一側的石壁腳下,有不少小洞,這些小洞是看守平時容身的地方。看守可以在這裏休息,喝水。每個小洞裏,都有一些正在燃燒的煙氣。這些煙氣,是一種焦黑的骨頭燃燒後發出的。


    骨頭亂七八糟,什麽骨頭都有,我辨認的出來,這些骨頭應該都是被天雷劈死的牲畜野物的骨頭。天雷是純陽的東西,被天雷劈過的骨頭,就帶著一絲天雷的純陽氣息,燃燒產生的煙氣,能夠適當的抵禦深淵下方濃重的陰氣。


    黃泉撈屍人走了很久,這片深淵依然沒有到盡頭,他頓了頓腳步,帶著我來到了一個比較大的石洞裏,石洞裏很空蕩,除了一塊用來充當桌子的大石頭,和幾塊小石頭之外,別無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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