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是龍魚休息夠了,現在想要自己給自己療傷。我也不打擾它,就在水桶旁邊看著。


    龍魚果然有一分龍騰的氣象,在這方寸的小水桶裏麵翻轉成雲。片刻之間,水桶裏麵宛若掀起了一片小小的波瀾,水花四濺,我隻能看到龍魚的身影在水花之間若隱若現。


    就這樣翻騰了好一會兒,等到水桶平息的時候,我看見龍魚浮在水上,身子在輕輕的擺動。我又仔細看了看,發現它頭上鑲嵌的那枚鐵釘,似乎還沒有弄出來。


    “老費勁了。”龍魚嘀咕了一聲,又要在水桶裏興風作浪。


    “先等等。”我趕緊喊了一聲,接著問道:“這枚鐵釘子有啥講究?非得你自己弄掉嗎?”


    “不是啊,就是枚尋常釘子。”龍魚在水中一晃:“不久之前的事兒,我吧,遇見一條船,想試試自己的力氣究竟有多大,拿頭去撞船,船上就有這麽一枚快脫落的釘子,一不留神,給我鑲腦殼上去了。鐵釘無論咋弄掉,弄掉了就成啊。”


    “那你費著勁幹啥?”我一伸手,把龍魚給撈起來,另一隻手看準了那枚生鏽的釘子,捏住一拔,直接就把釘子給拔了出來。


    釘子一拔出來,龍魚也不知道是疼,還是輕鬆,反正在我手心裏一陣翻騰。魚身那麽滑,我也拿捏不住,龍魚嗖的一下,直接躍入了小船旁邊的水裏。


    這一刻,我有點哭笑不得,這條龍魚說起來見識過那麽多場麵,應該是通靈性的,但是這麽簡單的事兒,非要弄的如此複雜,還裝模作樣的修養一天。要是早跟我說了,昨天我就把它頭上的釘子給拔掉了。


    小船旁邊的水麵翻起了一團水花,我這邊正在琢磨,冷不防水麵冒起一張黑黝黝的臉,猝不及防之下,我被嚇了一跳,抓起手邊一根棍子,劈頭砸了下去。


    “幹啥!”水麵上的黑臉一驚,緊跟著又伸出一隻手,抓住了砸下來的棍子,抬頭望著我說道:“你嫌那枚釘子害我害的不夠慘,還想再給我來一下子?”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我才恍然大悟,這個黑臉,就是龍魚化出的人形。


    一看到這個,就更印證了我的想法,龍魚能化人形,說明已是有了相當的道行。


    黑臉翻身爬上小船,抹了抹臉上的水,我這邊還沒說話,他噗的一下,又從嘴裏吐出一股河水,隨後咧嘴衝我一笑,牙顯得特別的白。


    “我這人兒啊,不喜歡欠人人情,我自己能幹的事兒,也就不求人家幫忙,幫來幫去的,欠了人情還得還,不是麽?”黑臉坐下來,籲了口氣,摸摸自己的腦袋,說道:“行了,這會兒沒事兒了。”


    “你不求人幫忙,也分啥事啊,我以為你取這枚釘子還有很多門道,誰知道這麽簡單的事情,你這麽弄,不是也耽誤我的時間?”


    “是啊。”黑臉摸了摸腦袋,又是一笑,問道:“哎,都聊了那麽久了,還不知道你叫啥名字。”


    “我?我叫包小二。”


    “二哥。”黑臉喜氣洋洋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我吧,我沒姓,光有名兒,人家都叫我玉麵小白龍。”


    一聽他這個名兒,我噗嗤一聲笑了,他這臉盤,跟張飛比比都不遑多讓,還玉麵小白龍。


    “笑啥呢?”小白龍不知道我心裏想啥,反正就是嘴皮子碎,跟我問東問西。


    聽他東拉西扯了一會兒,我才說道:“你這次又是在河裏閑不住了,想上岸來玩?”


    小白龍砸了咂嘴,又想了想,眼珠一轉,說道:“我這人吧,不喜歡欠人家人情,可是,如今已經欠了你的人情了,幹脆就再欠一個,二哥,幫個忙唄。”


    “啥忙?”我覺得這個小白龍其實也沒啥心眼,就跟個長不大的老小孩兒似的,跟他說話,也很有趣。


    “先開船,到昨天你碰見那幾個漁民的地方去一趟。”


    “有啥事你倒是直說啊。”


    “嗨,昨天腦殼糊裏糊塗的,被人家網上來了,我的東西丟到那片河道裏去了,老要緊的東西,不得去找找?”


    我一聽,也就沒再多說什麽,駕著船朝昨天遇見漁民的地方而去。兩地相隔的其實不遠,小白龍一邊說話,我一邊掌船,沒過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小白龍二話不說,直接縱身躍入水中。不愧是龍魚化形,那水性,真的好到極點。


    小白龍一入水,一個猛子就紮了下去。我在船上等著,目不轉睛的望著水麵。要是普通人紮猛子,過不了一會兒就得上來換氣,但小白龍入水,竟然半柱香的功夫豆沒見露頭。


    東西落入水中,沒準會沉底,要是沉底,就不是太好找了。河底都是泥沙,東西埋入泥沙,還會隨著水流慢慢的移動。所以,小白龍在水下足足找了有兩刻鍾,這才浮出了水麵。


    “找到了。”小白龍一出水,興高采烈的舉起了一隻瓦罐。


    “你費了這半天力氣,就為了找這個瓦罐?”我哭笑不得:“瓦罐也不是啥值錢的東西。”


    “你啥眼神兒啊,這是瓦罐?”小白龍拿著拿東西,朝自己的頭上一扣:“你再瞧瞧,這是瓦罐?”


    “是帽子?啥樣的帽子啊,還會沉底。”


    小白龍遊到船邊,翻身上船。摘下頭上的帽子,說道:“這是我的帽子,不是瓦罐。”


    “這帽子……”我正要說話,餘光一瞥,陡然吃了一驚。


    小白龍這頂帽子黑黝黝的,最要緊的是,帽子上麵,有一個一個很細小的符籙,密密麻麻的一片。看到這個,我陡然間就想起冬天的時候,在石河灣所見到的那個橢圓的球。


    那個圓球,裝載著屍體,圓球的外麵,到處都是這種密密麻麻的符籙。因為圓球和屍體上都尋找不到更多的線索,所以我當時沒有一點辦法。可是我萬萬沒有料到,會在這個時候,又見到這種符籙。


    我心裏驚訝,可是麵上卻沒有流露出來,說道:“這是啥帽子,叫我看看。”


    小白龍把帽子遞給我,這帽子入手很沉,我隻看了兩眼,就敢確定,帽子和圓球的材質,應該是一樣的。隻不過這頂帽子顯得稍微輕便一些。


    黑黝黝的帽子,如同塗了一層墨水的鐵皮,上麵的符籙無窮無盡,若隱若現。我翻來覆去的看了好一會兒,最終確定下來,這帽子和我見過的那個橢圓的球,真的就是同一種材質,隻不過我暫時還不知道這材質是什麽東西。


    一看到這兒,我就想套套小白龍的話,看看這帽子是哪兒來的。


    “這帽子挺稀罕的。”我把帽子遞給小白龍,順勢問道:“哪兒來的帽子?”


    “這……”小白龍明顯不想迴答我的問題,把帽子扣在頭上,抬頭看看天空,說道:“你瞧,今兒的月亮真圓。”


    我暗自歎口氣,看看半空那一彎殘月。小白龍擺明了是不想跟我說這帽子的來曆。


    但是,他越是不想說,我越覺得這帽子有所來曆。帽子和橢圓的球,多半出自一人之手,不管怎麽樣,我都得想法子弄明白。


    小白龍卻顯然不想提這頂帽子的事情,我隻要一說帽子,他立刻就把話題轉移到別處,如此三番兩次,我也暫時作罷,看起來,還是得找機會再套問他。


    “二哥。”小白龍看著我低頭不說話,拍了拍我,說道:“咱們走吧。”


    “你別叫我二哥,我才多大,你看你這一臉褶子,你喊我二哥,折我的陽壽。”我搖了搖頭,說道:“去哪兒?”


    “給我幫忙啊,你剛不是答應我,給我幫個忙的嗎?”小白龍解釋道:“剛才我叫你把我拉到這兒,就是順手,可不是給我幫忙,我叫你幫忙,另有別的事兒。”


    “你真會使喚人。”我嘴上不樂意,其實心裏卻巴不得,小白龍的心思,在我看來沒有那麽複雜,城府也沒那麽深,若是接觸的久了,沒準真能從他這兒套問出那頂帽子的來曆:“到底幫啥忙?”


    “先找個鎮子,要麽,找個大點的村子也成,人煙稠密的。”


    “幹啥啊,你不說清楚,我怎麽幫忙?”


    不管我怎麽問,小白龍就是不說。我也不再追問了,心想著他要是還有事讓我幫忙的話,我自己也能推敲出來些許線索。


    這段河道附近,倒沒有什麽大的村鎮,我也不知道小白龍究竟是想找人,還是買什麽東西,趁著今晚的天色晴朗,就駕駛小船,趁著夜色沿河道南下,打算到三十裏外一個很小的小鎮去。


    小白龍頭上扣著那頂帽子,興致頗高,一邊走,一邊不停的跟我說話。我默不作聲的聽了很長時間,等他說累了,我才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你這頂帽子,我瞧著總是稀奇古怪的,跟個瓷碗一樣,扣在頭上。這帽子,恐怕還有別的用處吧?”


    這話一說出來,小白龍的臉色就變了,他的性情,我大概也摸到了一些,不在怎麽會撒謊,被人問住了之後,就會臉紅脖子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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