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眾人的關注,王憶麵含微笑的擺了擺手,一臉沉著、風輕雲淡。


    胸中有激雷而麵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


    他這會就是上將軍。


    因為他現在實在是好奇自家學生的成績,但大家夥都在看著他,這家夥目光複雜的,羨慕嫉妒恨、難以置信齊活了。


    他隻能領著秋渭水先行離開。


    此地不宜久留。


    秋渭水好奇的問:“王老師,你不去看看咱們學生的統考成績嗎?”


    王憶正在斟酌迴答。


    旁邊的祝真學老爺子已經幫他給出了答案:“王老師心裏有數了。”


    王憶暗道我心裏有個屁數!


    他自從三月底複學之後教書倒是很認真,可條件不行,以至於他還得找助教來給低年級學生上課。


    甚至他並沒有把教書育人當做手頭上最重要的工作,他在22年忙著賺錢在82年忙著發展生產隊,說句負責任的話,他這個教師當的不太負責任……


    再甚至,他都把公社統考和暑假這麽重要的事給忘記了。


    這種情況下學生還能考出好成績?


    王憶有點懷疑其他學校的教學質量了。


    這時候他不能說不是敵軍不優秀而是我軍有高達,他手上學生的水平他了解,一個個的真是普普通通。


    畢竟他們基礎太差了。


    生產隊對待教育的態度很不端正,送學生去水花島上學也僅僅是指望他們能認個字會算個數罷了。


    王憶當時執教了這批學生後檢查他們的基礎好懸沒哭出聲來,確實是知識掌握的太少了。


    這點從他考前突擊的刷題訓練也能看出來,他是給學生批過卷的,整體表現普普通通,錯題大量出現,作文寫的詞不達意,這種情況下他的學生竟然拿下了農村小學一百所的頭名?


    他有點懷疑是不是成績統計出錯了。


    所以如果祝真學說他心裏有數,那他隻能是這個數:統計人員一時筆誤寫錯了他們學校的成績。


    這事他糾結了一陣,問祝真學:“你覺得咱們學生,有拿下全縣所有學校平均分前五的水平嗎?”


    祝真學說道:“肯定是有同學發揮不好,要不然能拿下前三的。”


    王憶吃驚的看向他。


    這麽野嗎?


    他皺眉說:“不是,祝老師我說實話吧,咱們學生的水平你我都了解,考前突擊的試卷咱們一起批改的,就他們那水平你覺得有全縣前三的實力?這是不是有點浮誇了?”


    祝真學說道:“不浮誇啊,咱們當時給他們出的題那難度多高啊?縣裏統考怎麽可能出那麽難的題?”


    王憶愕然道:“咱們出題給出難了?”


    他沒感覺到這點,反正他就是根據知識點然後參考了從22年帶迴來的那些習題本——


    我草!


    他心裏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一個問題,那是22年的習題!


    同年級、同知識水平的前提下,22年學生的能力能是82年學生比擬的?


    82年外島小學多少老師隻是高幾個年級的民辦教師罷了,82年的學生要勞動、要幫家裏幹活,哪有22年學生的教育資源和學習精力?


    他們對知識的接受能力都不一樣!


    他早該想到這點的。


    最簡單的道理,22年的孩子比82年同齡孩子確實要聰明要強壯,他們吃飽喝足營養攝入充沛,而82年孩子呢?


    天涯小學的學生有學校管飯所以能吃上早飯,實際上外島多數小學的孩子是不吃早飯的。


    祝真學興致勃勃的說道:“咱們出題確實出的難,不過學生們表現的很不錯,他們在咱們出的題上能拿及格分,那到了統考時候肯定得拿優秀分。”


    “王老師你搞教學是真的有一手,解決學生的早飯讓他們有精力有能量去上午學習文化課,用午飯來吊著他們努力學習當助教。”


    “這兩招厲害啊,學生們願意學習也有能力去學習,這樣他們學習成績能差嗎?”


    “另一個你的要求也高,王老師是我教學生涯中見過的對學生能力要求最高的幾個教師之一。”


    “我覺得學生們現在已經可以正常升級了,但你還覺得他們基礎不牢靠,要全體留級一年給他們打打地基——也對,我讚成你的想法。”


    “因為咱們學校的學生跟其他小學的學生不一樣,不是隨便糊弄幾年迴家務農,而是要考大學!”


    “要想考大學那確實需要對學生進行高要求,考大學那是千軍萬馬擠獨木橋啊,光在公社能考個好成績有什麽用?必須得在初中和高中都考出好成績,這樣才有機會去念大學!”


    李岩京等老師跟在他們身邊。


    聽到這話他們驚歎道:“王老師你是認真的?你這次迴你們生產隊就是要給隊裏培養出大學生?”


    “不是培養一個兩個,你想要全給培養成大學生?我的娘咧!”


    有人豎起了大拇指:“王老師你真的是這個!我以前聽人家說,你迴來是為了給你們王家培養大學生,我還笑話了,說你是說大話,原來我自己才是個笑話,這叫燕雀焉知鴻鵠之誌哉!”


    王憶低調的擺擺手說:“其實那就是個口號……”


    “這些事對王老師來說壓根不是事。”秋渭水甜滋滋的摟住他的胳膊,“王老師這次是中途接手的班級,你們等著看吧,他給全校五個年級留了級,等明年這時候他肯定能把我們學校教成全縣第一!”


    王憶兩股戰戰。


    他這個小嬌妻不知道從哪裏對他有著蜜汁自信。


    其他教師卻沒有質疑這番話。


    主要是成績已經實打實的擺在這裏了。


    當時他們看了成績報告單後都忍不住的搓眼睛了,要不是聽說過王憶的牛逼,他們都要以為天涯小學集體作弊了。


    進入食堂打了飯他們本來留在食堂吃飯,結果教師們紛紛過來跟他打招唿:


    “王老師在這裏?迴頭能不能去聽聽你的課啊?”


    “這位就是天涯小學的王老師?哎喲,久聞大名,但百聞不如一見,王老師確實風采非凡啊。”


    “王老師你竟然親自來吃飯?啊不,親自來打飯?你說一聲,我給你捎迴去。”


    王憶最後拿起飯盒敗退了。


    他沒想到自己突然之間就成明星了!


    說句心底話他在縣一中很低調的,沒想著好好表現當班長,昨晚上的聯誼會表演他也沒去出風頭而隻是演了個八大金剛,就是為了能在縣裏這種大場合保持低調,避免引人注目。


    可沒想到一張成績單把他給推到了風口浪尖。


    迴去的路上他對秋渭水感歎道:“真是他娘怪了,我以為我這次在教師培訓大會上低調的像阿三國內的螢火蟲——沒有光,那怎麽還是吸引了這麽多的目光?”


    秋渭水疑惑的問:“阿三國內的螢火蟲為什麽沒有光?是什麽特殊品種嗎?”


    王憶解釋道:“不是,三哥們太生猛了,不光會強暴婦女,還會奸淫豬馬牛羊甚至是大蜥蜴等等,所以螢火蟲也害怕,它們怕自己什麽時候就落入敵手痛失貞操。”


    “於是為了保護自己、為了保持低調、為了不那麽吸引人的注意力,它們在阿三們的國內飛行的時候是捂著屁股的,因為它們的發光器在屁股上,這樣沒有光發出了,它們被發現被抓的幾率就小了。”


    秋渭水臉紅了,她打了王憶一下說:“你別這樣編排國際友人。”


    王憶無奈。


    我說的是真的!


    徐橫幫他說了句公道話:“我在部隊的時候聽老兵們說過,阿三國內男人真這樣,有些老兵打過62年的中印邊境自衛反擊戰,他們當時跟阿三的男人接觸後都震驚了。”


    “小秋老師我不是向你開黃腔,他們有些兵很奇葩,打完了小口徑迫擊炮後竟然用牛子去懟迫擊炮筒子,說是趁熱乎……”


    孫征南露出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並點頭:“是我們排長說的,他們當時去摸俘虜的時候親眼看見的。”


    秋渭水這次不隻是臉紅。


    直接懵圈了。


    王憶都懵了,他隻知道三哥幹汽車排氣筒,原來還幹過迫擊炮筒子?


    趁熱乎?


    那汽車排氣筒也熱乎……


    明白了,這事是一脈相承的啊!


    他們分開迴到宿舍,宿舍裏有人已經打飯吃上了,看見王憶進門幾個人立馬不吃了從床上跳下來問:


    “王老師,你怎麽教的書啊?你們學生怎麽就那麽厲害?”


    “對呀,兩門主課都是咱公社第一,不對,可以說是七個公社的第一,這太驚人了吧?”


    “思想品德課是第二,你這教學能力簡直是文曲星下凡塵了。”


    孫征南踹了徐橫一腳。


    徐橫很委屈:“班副你抽筋了?你踢我幹什麽?”


    孫征南罵道:“你整天就是能吃能吹牛,吃啥啥不剩、幹啥啥不行,都是一樣的學生,王老師一個人教兩門主課能教出七個公社的第一。”


    “你呢?你教一門《思想品德》結果隻得了個第二名!還是咱公社第二!全縣壓根不上數!”


    徐橫被懟的無言以對。


    他氣哼哼的掐了會腰,突然發狠了:“看來還是我對他們太好了,下學期開始,這課上誰學的不認真我他媽給他打斷腿!”


    王憶覺得這事跟徐橫沒關係,反而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導致學生們對《思想品德》課不夠上心:


    他選助教隻看語文數學兩門課的知識掌握水平,《思想品德》方麵也有考核,但他是看平日裏的言談舉止,並沒有去注意書本上的知識。


    這導致學生們為了當助教對語文數學格外熱衷,對《思想品德》重視不夠。


    同宿舍的教師們紛紛圍著王憶取經。


    王憶沒什麽好說的。


    祝真學說的對,這次島上的學生能成績大爆發主要靠兩點,一是吃飽飯了有精力去學習;二是助教的刺激讓他們有動力去學習。


    這樣有了動力又有了精力,小學課程簡單而他卻是用22年的題目來考核學生,讓學生考前進行了突擊刷題,等到更簡單的統考試題出現在他們麵前,他們怎麽可能考不出好成績?


    所以當同僚們來取經的時候這樣讓他怎麽分享?


    不分享還不行,不分享就成了小雞肚腸、就成了不實在,甚至會被人暗地裏扣上‘獨自進步’的帽子。


    於是王憶便絞盡腦汁的開始應付同僚們:“首先大家知道,這學習是腦力勞動對吧?腦力勞動跟體力勞動一樣,它需要力量呀,學生必須得有力量,所以他們早上要吃飽。”


    “早上吃好,中午吃飽,晚上吃少——你們得讓學生們早飯吃的幹淨又衛生啊不是,是營養又健康!”


    一聽這話民辦教師們喪氣了。


    這個真做不到。


    別說他們隻是民辦教師,就算他們的校長來了也做不到。


    王憶問道:“還要繼續說下去嗎?”


    教師們垂頭喪氣的說:“說吧說吧,我們怎麽著也得向你學習呀。”


    王憶說道:“其實你看我們學校這次出風頭它是怎麽出的?學生考了高分。”


    “學生考高分就意味著能力強、掌握的知識多嗎?不,他們隻是會考試而已!”


    “怎麽樣學生就會考試了?勤能補拙、勤能生巧呀,你們平時要多多給他們考試,讓他們多多的做題,這叫刷題,讓他們使勁刷題,這樣到了統考時候就能考出好成績了。”


    教師們將信將疑。


    以後很簡單的道理在這個年代還真是好些老師不了解,因為他們都是在七十年代上的學,那個年代學校很不重視考試,還沒有見識到刷題對考試的重要性。


    甚至那個年代有些學校還不太在乎考試,他們輕視考試的重要性,強調的是‘學生實際上掌握的文化知識水平’。


    王憶把真諦告訴了教師們,他發現大家夥對此不是很熱衷,於是又展開的說了一些有的沒的:


    “要有教無類……”


    “要因材施教……”


    “要多多鼓勵學生們不能打擊他們的學習熱情……”


    “要創立以好帶差的幫扶模式……”


    總之這些都是屁話,刷題才是真諦。


    但偏偏教師們就信這一套,不少人不吃飯了,拿出本子來做筆記,把王憶說的話一二三四五的給記下了,甚至還有人準備匯總一下提煉中心思想。


    午休哨聲響起。


    教師們終於散去。


    王憶打了個哈欠把自己摔在床上睡了起來。


    下午是文化課,有專門的優秀教師來講課,直接對著課本進行講課——這就跟王憶找優秀學生當助教一樣,民辦教師們其實承擔的就是各個鄉村學校的助教角色。


    王憶去上課的時候被白梨花叫住了,白梨花領他去了教育小組,小組長金克己笑嗬嗬的給他倒了杯水,說:“王老師教學很有一手呀。”


    這話讓王憶產生了不好的聯想……


    不會是火線把我提拔成培訓大會的教師吧?


    這樣可慘了,那他真是沒辦法跑路了!


    結果現實比他預想的要更好,金克己圍繞此次統考成績誇獎了他一通,跟他討論了教學的方法,最後跟他說:


    “經過我們教育小組臨時開會決定,我們認為你的教學水平較高,不必留在這裏上專業課了。”


    “你有自己搞教學的一套方法,我們的教師給你上課反而容易影響你這套方法,這是不好的、是與咱們教體局創辦這個全縣教育工作者進步大會的初衷相悖。”


    “所以你下午的時候可以自由安排時間,但上午的教師規範製度課程還是要來上的,我看過你的資料了,你不是專業師範學校畢業的學生,相關規範製度可能還不夠了解,有必要在我校進行學習。”


    王憶高興壞了,握著金克己的話連連道謝。


    這年頭的領導能處,他們是真的要為群眾辦實事啊。


    本來王憶還頭疼怎麽能在這個培訓大會中翹課,結果他想到的一係列主意還沒有實施官方直接允許他翹課了。


    這下子好了。


    空閑時間有了!


    此時他心裏非常感謝島上那群小兔崽子,他們考出好成績不光給他爭臉了,還給他爭取時間了。


    於是他趁著大家夥上課校園空蕩蕩的機會,找了間教室進時空屋拿出好些東西進麻袋裏,然後拔腿離開學校,推著小車光明正大的去了碼頭。


    到了碼頭他找了一艘船帶自己迴到天涯島。


    這離開天涯島也就三兩天的功夫,可王憶卻感覺已經離開很久了。


    當島嶼出現在他眼裏的時候他便站了起來高興的看過去。


    從船頭往海上、往島上望去,大片湛藍上是綠野森森,眼睛中看到的是晶瑩剔透的浪花是嶙峋而碧翠的山,耳畔是海風吹拂浪花的嘩啦作響,他心裏頓時多了對生產隊的念想。


    越是靠近島嶼,看見的景色越是清晰。


    銀白沙灘如落雪,礁石灘花紅花黃,盛夏時節小島長了一圈的金雞菊。


    這些有著黃色花瓣、紅色花蕊的鮮花越是天熱開的越是燦爛。


    它們麵朝天空,迎朝陽初升、送晚霞落幕,經年累月的陪伴著這座島嶼,陪伴著一代代的漁民,開到讓人感覺瘋狂的荼蘼,然後再來一場盛大的凋零。


    除去金雞菊島上還有大片通體翠綠的蘆葦。


    王憶沒注意,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它們都抽出了長穗並且還開花了。


    蘆葦的花朵是淺褐色的小花,海風強勁,蘆葦被風吹的搖擺,可它們柔軟卻極有韌性,無論海風大小都隻是搖擺而不會斷折。


    成片的蘆葦綠杆連綿著,大量的花朵綻放著,它們蓬鬆而雪白,搖晃起來的時候像是一片白浪花上了岸。


    就在王憶欣賞著島嶼秀美姿態時候,船逐漸靠近了碼頭。


    碼頭上正在上工的社員和海邊礁石灘上正在搜尋小魚蝦小螃蟹準備迴家喂雞的孩童們看見了王憶,高興的連連揮手:


    “王老師迴來了!”


    “王老師、王老師,你可迴來了,我想你了。”


    聽著社員們熱情的招唿和學生們單純的歡唿,王憶不知道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海風吹的太厲害,他忍不住就眯起了眼睛。


    同時也下意識的揚起了嘴角。


    看到這些熟悉的麵孔真感覺開心啊。


    老黃聽到唿喊聲後從海灣的沙灘上爬起來,它也眯起了眼睛,然後看了看碼頭忽然開始瘋狂搖尾巴,拔腿就狂奔!


    王憶哈哈笑著跟社員和學生們打招唿,老黃跑來後他直接給夾在了腋下又扔進海裏。


    送他迴來的漢子幫他把行李和小推車搬上碼頭,王憶塞給他兩包煙和一袋拆掉外包裝的果粉,漢子客氣了幾句美滋滋的收下,打個招唿又離開:


    “王老師以後你坐船跟我說一聲,我有的是力氣,而且就喜歡跟你說話,跟你說話長見識。”


    最重要的是送你能有獎勵!


    王憶笑著說好,社員們圍了上來。


    秀芳問道:“王老師,你怎麽自己迴來了?”


    其他社員也問:“對呀,小秋老師他們呢?你們不是去開個二十多天的大會嗎?我聽支書說你得下個月才能迴來了。”


    還有人開玩笑:“不會是你違反紀律被開除了吧?”


    “我看是王老師逃學了,哈哈,王老師你可不能逃學。”


    王憶說道:“嫂子嬸子們,你們把我想成什麽人了?”


    “要我說,肯定是因為王老師表現太好學校覺得教不了他,讓他提前結束學習了!”王狀元吆喝道。


    他還給王憶看腰上的網兜:“我今天摳出來好幾個螃蟹,王老師,晚上吃螃蟹啊。”


    王憶上去揉了揉他亂蓬蓬的頭發,笑道:“你小子算是上道了——狀元說對了,學校教不了我,允許我下午自由活動,不過上午還得迴去,迴去學紀律。”


    他打開一個袋子從裏麵拿出根棒冰塞給王狀元,說:“從縣城裏捎迴來的,嗯,用棉被果然能保溫,還結著冰呢。”


    王狀元好奇的舉著棒冰問:“這是什麽冰糕?綠油油的真好看。”


    王憶一把給他掰斷,說:“咬著吃,來,大家夥過來一人一根,然後迴去跟咱們學生都喊一喊,說王老師帶城裏的好冰糕迴來給同學們分著吃。”


    學生們拿到棒冰跟揮舞軍刀一樣嗷嗷叫著跑出去。


    高興壞了。


    王憶也給碼頭上的社員分著吃。


    秀芳擺手拒絕,王憶說:“吃吧,我買了一麻袋呢,裏麵用被子包裹的都是這種冰糕,你們掰開一人半根,夠分。”


    他推起小車上山。


    王向紅蹲在路口等著他,問:“王老師,你怎麽自己提前迴來了?”


    王憶說道:“支書,等你抽空去公社的教育委員會拿一下咱們學校的成績單,這次統考呀,咱們學校的語文數學兩門主課考了個全公社第一名!”


    王向紅‘蹭’的一下子站起來,黑漆漆的臉上褶子撐開了,哈哈大笑:“真的啊?考了全公社第一名?語文數學都是全公社第一名?”


    “哈哈,是哪個年級的學生娃這麽有出息?哈哈,以往最好成績,也就是王新釗那娃讀三年級的時候他們考過一次全公社的語文第三,其他時候都沒進過前三。”


    王憶說道:“一年級到五年級,語文數學都是全公社第一名!”


    王向紅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滯。


    他不敢相信這話,直接外頭皺眉看王憶。


    王憶苦笑道:“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王向紅懵逼了,茫然的說道:“可、可這是一年級到五年級,語文數學都是全公社第一?十門課的平均分第一?”


    王憶說道:“你做好心理準備——是全公社第一,縣裏七個公社的十門功課第一!”


    王向紅扯了扯耳朵笑道:“你這混小子,這就是在逗我的樂子了,你就是文曲星下凡你也不能一下子把咱隊裏這些小娃娃給點化了,你這是頑石點化成孫大聖呀!”


    王憶遞給他一根棒冰,說道:“要不然我為什麽要給全體學生帶禮物迴來?”


    他撐開麻袋拉開棉被他王向紅看。


    王向紅看著裏麵密密麻麻的棒冰傻眼了:“啊?你說、你小子,你神了啊?”


    “不是,王老師,你真是文曲星下凡塵了?我老天爺,這不能啊,七個公社的十門課第一?!”


    王憶說道:“不信你就去公社的教育委員會拿一下成績單嘛,對了,支書,這消息你先不要告訴所有學生和咱們社員。”


    “這事等開學我再宣布,到時候也給學生發獎勵,讓他們鼓足勁開始新學期、新學習!”


    王向紅還在搖頭:“這不能吧?啊?這怎麽能啊。”


    “七個公社多少學校?一百個吧?”


    “五個年級語文數學都第一?這他娘的,咱王家不光你是文曲星?都是文曲星?”


    學生們已經紛紛跑來了。


    聽說有冰糕吃,那真是撒丫子跑來。


    還有的光屁股就來了——


    一群低年級小男孩在洗海澡,他們聽說‘王老師帶好吃的新冰葫蘆分給同學們’,顧不上穿衣服,爬上來拎著衣服跑過來。


    這種事在島上常見,好些沒上學的女娃娃都在夏天光著屁股滿街轉,一是漁家不講究二是好些人家條件是真的差,小女娃小男娃沒什麽衣服。


    習慣成自然,學生們跑來後便直接按照班級開始排隊,助教們自覺的維護起紀律來。


    王憶拿出棒冰挨個分。


    王向紅蹲在地上抽著煙看著這群黑漆漆的娃娃麵色複雜:七個公社的語文數學雙第一,五個年級都是雙第一……


    怎麽感覺這事這麽不能信呢!


    除了棒冰還有糖,一人還發一斤的散裝餅幹。


    學生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獎勵,王凱傻乎乎的問:“今天啥日子?王老師是不是跟小秋老師訂婚了?”


    “不是訂婚。”王新新搖頭,“訂婚有喜糖、喜花生還有喜栗子。”


    王憶說道:“奶糖去門市部裏領——王新釗王醜貓,你倆做好統計啊,一人給領五塊奶糖。”


    聽到這話王新新頓時說:“啊,王老師真的跟小秋老師訂婚了,他們訂婚了就會結婚,結婚咱們就能吃席!”


    “結婚就會生娃娃,生娃娃過百歲又能吃席!”


    “小秋老師要是一年生一個娃娃,那連著生十個,咱們年年都能吃席!”


    “噢吃席嘍吃席嘍!”


    王憶奇怪的看他們:“什麽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


    學生們掐著棒冰舍不得從中間掰開,而是用牙齒從頭上咬開一個小口,然後一點點的往外吸。


    手握涼爽的棒冰、吸著濃鬱的奶味或者果香味,學生們三五成群、樂作一團:


    “真好吃,我這個是奶味的,特別香甜。”


    “我是葡萄味的,也好吃,咱倆換著嘬一口。”


    “我這是什麽味道的?我沒吃過啊,也好吃,這個冰糕太好吃了。”


    王憶給學生發了棒冰和餅幹後將被子曬起來,然後去找王向紅說:“我托人從城裏買的裝修材料到了,明後天我送迴來,到時候咱帶大膽他們給教師宿舍好好收拾一下。”


    王向紅問他道:“五個班級,兩門功課——全是第一?”


    王憶無語。


    這還沒有接受這個事實呢?


    老支書整天咋咋唿唿又打鬼子又打反動派的,原來神經也並不粗大啊。


    王向紅連著抽了兩袋煙才接受這件事。


    他問道:“你剛才說什麽?噢,裝修,對,給教室宿舍搞裝修,行,隻要有了家夥什就行——錢算隊集體的,不能算你學校的!”


    王憶說:“不用,學校的事就歸我管好了。”


    他倒不是心疼隊集體花錢,或者說想多多給社員們分紅,而是學校是他的地盤,他得全盤的管。


    為什麽?


    因為這是他的基本盤,任何開支都是他負責,學生們就是他一手打造出來的嫡係隊伍。


    現在學生們還小,等他們逐漸長大,王憶在隊裏的威信會比老支書還要高。


    中華傳統教育文化中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說法,而他可是給學生管吃管穿還管方方麵麵,這樣若是有學生不念他的好那絕對是沒良心的貨了。


    商量了這件事他就沒什麽事了,然後拉了一把折疊躺椅去了海灣海灘的秋茄樹蔭下吹海風、泡海浪。


    這把躺椅是帆布的,工藝簡單又精致,就是幾根木頭撐起了一張結實的帆布,躺下後海風徐徐吹來,整個人被帆布包裹起來,很舒坦。


    躺椅有腳蹬子,王憶沒掀開,他雙腳搭在海灘沙麵上,海水嘩啦啦的衝洗著雙腳,就跟按摩一樣。


    老黃在躺椅旁邊打瞌睡,四個小奶狗忽然看中了躺椅跑上來衝著木頭啃了起來。


    王憶挨個抽了一巴掌。


    它們被抽翻,然後一陣浪湧來,直接給推向了沙灘高處……


    夏日的午後總是很悠長。


    可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王憶打了個瞌睡,突然聽見有人吆喝他的名字他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看見太陽已經西斜了。


    海浪還在稀裏嘩啦的推湧,一些螃蟹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躺椅旁邊,有的竟然爬上了躺椅的凳子腿。


    它們估計以為王憶死了,想來吃個席。


    王憶醒來一動彈,它們刷刷刷的鑽進沙子裏消失不見了。


    王祥高走了過來,笑道:“王老師你怎麽在這裏睡著了?難怪我聽學生娃們說你迴來了,結果去山頂找你兩趟沒找見你。”


    王憶問道:“老高叔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王祥高說:“就是你上次去縣裏頭喝專家的酒的時候不是帶了倆輪子迴來讓我給做個輪椅嗎?做好了,你啥時候過去看看?”


    說話的時候他盯著王憶這個椅子瞅:“嗯,王老師,你這個躺椅有意思,這是城裏的家夥什?好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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