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憶挑上采購的商品,徐橫則負責推動發電機,有時候遇到障礙物他得搬起來帶過去。


    兩人買票上船,到了縣裏碼頭找了一艘順風船,晃晃悠悠的趕迴天涯島。


    因為是乘坐的第一班客船,所以迴到天涯島後天色還早,不到九點鍾。


    碼頭上有戴著鬥笠的婦女和老漢在忙活。


    看見兩人費勁巴拉的上碼頭,鄰近的社員便過來幫忙:“這是去買什麽了?”


    “嗬,徐老師你這是搬了什麽?一台機器呀。”


    王憶說道:“這是一台柴油發電機!”


    “柴油發電機?咱島上沒多少柴油,王老師你買這個做什麽?”婦女疑惑的問道。


    之前供銷公司送來的柴油被存進了地庫,社員們還不知道生產隊已經存下了那麽多的柴油。


    王憶笑了笑說道:“發電嘛。”


    一個老人搖頭持不讚成意見:“這是燒柴油的家夥?油老虎啊,我見過這樣的機器,以前咱這裏有部隊的時候,部隊用的就是這樣的發電機。”


    其他老人背著手上來看,順便發表意見:


    “對,它吃油太厲害了,解放軍都得找一艘船專門運油料,咱生產隊哪用得起呀?”


    “再說咱有那種踩著發電的機器,那個機器多好,不用花錢也不用燒油,上去踩就行了。”


    “就是、就是,那個不燒油的發電機才厲害,跟仙法一樣,人上去蹬達著就把電發出來了,多厲害!”


    王憶說道:“那機器不耗油可是耗力氣,這機器是發一度電兩口柴油,那些機器是發一度電兩個饅頭,而且這機器功率大、電壓穩定……”


    算了不說了,解釋不通。


    老人們也不聽他的解釋,一個勁的紛紛搖頭:


    “力氣這東西總會生出來,再說咱隊裏人多,一人上去踩兩腳就把電給發出來了,耗費不了幾口糧食。”


    王憶無奈的笑,說道:“行吧,這機器不用來發電照明,過幾天你們就知道它的功效了。”


    山腳下有民兵在挖電線杆坑,王憶見到了便招唿過來,跟徐橫一起抬起發電機。


    過來的是王東陽,他看見發電機後也打怵:“啊?王老師你怎麽搗鼓了一台這東西迴來?油老虎啊,就咱生產隊這點柴油夠它喝的?”


    王憶懶得解釋,直接說:“我拿迴來自己研究著玩,不用來發電行不行?”


    王東陽咧嘴笑:“行,你幹啥都行。”


    兩人把機器抬上山,王向紅正站在大隊委門口抽煙,看見發電機露麵頓時一愣,趕緊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上來:


    “王老師,這是——”


    剩下的不用問出來,王憶明白他意思便點點頭:“前兩天就送到了,被我翁洲認識的一個朋友給幫忙存在了倉庫裏。”


    王向紅興高采烈的揮手說道:“那放下、放下,我好好看看這台機器。”


    王東陽將發電機放在地上疑惑的問:“支書,這是油老虎,你不是最反對大吃大喝嗎?它就最能大吃大喝,吃柴油、喝柴油!”


    王向紅怒視他一眼:“你懂個屁,這是好東西!”


    王東陽不服氣,但不敢迴懟,隻好撇著嘴跑下去繼續幹活了。


    王向紅蹲在地上撫摸發電機,粗糙的老手輕而徐徐的掃過,像是撫摸嬰孩嬌嫩的肌膚。


    他問王憶道:“這機器能用?”


    發電機的油箱裏還有柴油,王憶將搖柄插進去,奮力一搖晃將發電機給發動起來——


    這年頭的發電機都是用搖柄的,叫做搖把子,他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特意讓邱大年找到這麽一台老發電機。


    搖把子轉動,發電機‘轟隆隆’的開始吼叫,排氣管更是迅速的冒出了黑煙。


    然後隨著聲音平緩,黑煙的顏色迅速變淡成為白煙。


    不遠處校舍前在上體育課的學生被聲音驚動扭頭看,看見機器後很新奇,紛紛收起心愛的小陀螺跑過來看熱鬧:


    “這是發電機!”


    “對,就是發電機,看電影時候我看見來著,跟這個差不多。”


    “你們啥都不懂,這可不是發電機,這是拖拉機的發動機,我二舅他們公社就有發動機!”


    王向紅聽著高亢有力的轟鳴聲大為開懷,他笑得合不攏嘴,指著機器讚歎道:“就是這個,這發動機的聲音好聽,真好聽!”


    然後他又趕緊說:“別浪費柴油,快快,快點把它關上吧。”


    王憶關火,發動機很快被憋死。


    學生們伸手上來摸,王狀元摸在了煙囪上然後趕緊往迴收:“燙人呀。”


    王向紅用煙袋杆敲他:“你這娃,找死呢?還好機器隻工作了一會,要是它工作了一節課時間,你伸手碰煙囪上去就能給你手燙熟了!”


    “燙熟了放點鹵料做個燉豬蹄吃,是吧,王狀元?”王憶調侃他。


    少年訕笑著撓頭,問道:“王老師,你這是從哪裏弄來了這麽個大家夥?咱島上要挨家挨戶通電了?”


    王憶說道:“對,挨家挨戶通電了。”


    學生們頓時歡唿起來:“噢噢、家裏要用上電燈了!”


    “以後可以在家裏的電燈下頭寫作業了,不用出去,出去老是有人找我玩,耽誤學習啊。”


    “王老師,以後多布置點作業吧,你給布置的作業太少了!”


    王憶驚呆了。


    像這種要求,我這輩子都沒見過。


    機器暫時存放在了大隊委。


    王向紅滿懷期待的問王憶:“是不是等電線送來了你就能把放映機給修好?”


    王憶說道:“怎麽著也得需要一個三四天,所以如果電線和幕布送來的快,咱這個禮拜就能看上電影了,而且你猜我托城裏的朋友給借來了什麽電影帶?”


    王向紅湊上去問:“什麽?是《地道戰》嗎?”


    王憶從挎包裏掏出一卷電影帶給他看:“是《少林寺》!”


    王向紅還沒說話徐橫扒拉著上來了,一把將電影帶給劃拉到手裏如饑似渴的看了起來。


    本來電影帶是什麽都看不出來的,但這封電影帶被包裝了,外麵是《少林寺》的老版海報——為了保持年代感,這海報用的就是82年的宣傳圖。


    隻見上麵的李連傑擺了個大鵬展翅的姿勢,光頭、僧衣、羅漢鞋,英姿勃發、殺氣騰騰。


    同時嫩的能掐出水來。


    徐橫的大手翻動著錄像帶,高興的一個勁點頭:“對對,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少林寺》,支書你看來沒有?”


    王向紅說道:“我沒看,好看嗎?我去城裏的時候聽他們說都在看,上個月去的時候縣城都沒有帶子呢。”


    王憶說道:“現在有了,這電影太好看了,錄像帶拷貝了很多份,每個電影院都有了。”


    徐橫說道:“肯定好看,我看來著,這是最好看的電影了。”


    “支書我跟你說,我用我的黨性擔保,這電影太好看了!”


    “你肯定沒看過這麽好看的,我也沒看過這麽好看的,我看了一遍沒過癮想再看一遍,但沒錢了,六毛錢一張電影票呢!”


    王憶詫異的說道:“六毛錢一張電影票?你怎麽買的電影票?我們縣城裏才一毛錢一張票呢!”


    徐橫無奈的說道:“當時票搶不到了,想去看就得買人家已經買到的票,他們加價賣,賣六毛!”


    王向紅怒道:“這是標準的投機倒把行為!”


    徐橫自嘲的一笑:“現在城裏有的是投機倒把——咱不管他們,咱先說看《少林寺》。”


    他撫摸著帶子上的海報麵色欣喜:“王老師,到時候咱連續放他十遍怎麽樣?”


    王憶擺手道:“放那麽多幹嘛?放兩遍看看就得了,發電機耗費柴油呢。”


    王向紅說道:“對,放個兩遍過過癮行了,這機器不比咱之前腳蹬的那種,那種不費油,這個費油!”


    王憶和徐橫離開。


    王向紅把煙袋杆放下去找了個幹抹布,仔細的給機器擦拭起來。


    粗糙的大手,動作格外的溫柔。


    一些學生在上體育課,還有一些學生去看瀝青池了。


    石坳台現在用木板和椅子給圍了起來,製作成一個土柵欄進行包圍,以防止有孩子進入。


    大膽在這裏燒火煮瀝青同時也負責看守。


    此時石坳台上豎起了一個鐵匣子,鐵匣子整體跟個抽屜一樣,不過很窄,大約兩米長、半米寬、半米深,是電力局專門用來燒瀝青的工具。


    鐵匣子下麵是燒火的爐膛,十多根一米多長的粗鋼棍有間隙的東西排列著,將鐵匣子西高東低傾斜支撐。


    撐起的鋼棍底下放上了木柴、煤炭,大熱天有熊熊火焰在燃燒,把大膽烤的汗流浹背。


    他此時光著膀子隻穿一條牛鼻子短褲,身上皮膚黝黑、肌肉結實,胸口全是護心毛,溫度太高,有些護心毛被火燎了來著,已經彎曲起來了。


    學生們在旁邊喊:“大膽叔,油炸電線杆呀!”


    王憶之前已經見過這年頭的電線杆了,就是一根木頭。


    木頭易腐爛易被蟲咬,所以要成為電線杆得做防腐防蟲。


    外島常用的處理方法是將木頭埋入地裏的部分用汽油噴燈燒焦,再現場放入大鐵匣子裏用滾燙的瀝青去通體煮上一遍。


    這種煮電線杆的過程中有點像是炸油條,另外瀝青在當地有個別稱叫臭油,於是外島人形象的稱之為‘油炸電線杆’。


    周末兩天,電力局的技術員已經把島上需要安置電線杆的位置都給做好標記了,民兵隊在挖坑,然後逐個埋上電線杆。


    因為木頭電線杆又矮質量又差,為了保護電線,這樣電線杆就得設置的比較密集,導致工作量比較大。


    徐橫看著民兵們忙活的熱火朝天,就脫掉外套露出更結實的肌肉問道:“大膽隊長,下命令吧,要我幹點啥?”


    王憶問道:“我能幫上什麽忙?你下命令吧。”


    大膽抹了把汗說道:“什麽也不用幹,你倆迴去歇著就行,王老師你下午還得教書,你更得歇著。”


    王憶說道:“別說些外人話,徐老師沒把自己當外人,你怎麽把他甚至把我當外人了?怎麽了,我倆是來做客的?”


    聽到這話大膽咧嘴笑,露出一口黃斑牙:“好,那我不客氣了,徐老師你有力氣過來扶著木頭,王老師你來刷線,用瀝青來刷行了。”


    刷線是用瀝青給木頭上做個標記,線條以下部位要用汽油噴燈給它噴成木炭。


    大膽跟著技術員學習了操作汽油噴燈,於是他給提了起來。


    觀看的學生們見此很激動,說道:“大膽叔你小心點,別燒了王老師!”


    大膽沒好氣的說道:“你們再留在這裏惹麻煩,我把你們先給燒了!”


    他說著忽然嘿嘿笑了起來:“你們不是愛吃燒麻雀嗎?行呀,我專門燒你們的小雀兒,燒糊了你們中午頭當午飯吃,來吧!”


    隨著他迴身,學生們嚇得哇哇叫。


    一哄而散。


    不過等大膽準備幹活,他們又一哄而上。


    就跟一群哈士奇似的。


    王憶手裏一根破笤帚頭,正好蘸瀝青給充當電線杆的老鬆木劃一個標記。


    為了保持穩固,電線杆要埋入地下半米深,這樣就得需要在老鬆木下方半米處做標記。


    鬆木燒炭也是個技術活,以前要燒炭得搭建個燒炭爐子,現在技術已經進步了,電力局弄了個爐子,把鬆木塞進去封閉起來,留一個口正好把汽油噴燈塞進去。


    之所以說這是個噴燈而不是噴槍,是因為它並非是往外噴火焰直接燒鬆木,是噴出高溫氣流在裏麵,高溫氣流加熱木材進行幹餾,水分和木焦油被溜出,木材碳化成為木炭。


    如果夜裏將這東西噴在空氣中,那因為高溫會產生昏黃光芒,如同一盞燈一樣。


    王憶知道這種東西,很危險的。


    可正所謂無知者無畏,又或者說大膽真是膽子大,他大大咧咧把噴燈塞進去,然後扣動扳機開始幹餾。


    王憶訕笑道:“大膽你可小心點,這東西不是一般的危險,你要是不小心噴我身上,我他媽當場可就熟了,而且還自動蛻皮,到時候直接出來的就是熟肉。”


    大膽說道:“放心吧,這東西跟槍一樣都是有保險的,它的保險是跟幹餾爐契合的,隻有在幹餾爐子裏才能用,一旦抽出來立馬就不供油了。”


    王憶這才放下心來。


    想想也是。


    這年頭的人沒什麽文化也沒有接受過技能培訓,這麽危險的工具如果沒有點保險措施,那真是給社會製造負擔。


    留在瀝青坑旁邊幹活真遭罪。


    不光溫度高,而且煙霧刺鼻。


    82年可沒有環保這個說法,木頭煤炭大火燃燒本就有煙霧,而瀝青被燒開後在鐵匣子裏翻騰更是冒煙,味道臭烘烘的,臭油的名聲正是因此而來。


    空氣中濃煙滾滾,不一會王憶的眼睛就睜不開了。


    大膽的眼睛也不好受,但他能吃苦,硬生生的使勁睜著眼在看。


    王憶覺得這樣不行,對學生說道:“去聽濤居找三條毛巾過來,記住浸上水。”


    這時候大膽說道:“王老師,行了,這條木頭差不多。”


    王憶抽出木頭。


    果然,下半截大約有半米已經成了黑炭。


    此時木炭溫度極高也很脆,所以他小心翼翼的擱置在地,進行降溫。


    地麵散落著好些東西,有一灘灘的瀝青有堆放的鬆木,有裝瀝青的塑料油桶鐵皮桶,還有汽油桶。


    雜亂無序,非常危險。


    王憶指揮大膽說道:“真是沒有一點消防意識、安全意識、防火意識,趕緊把這些東西都規整好了分四個方向放好,別這樣亂七八糟堆在一起。”


    大膽滿不在乎的說道:“無所謂。”


    王憶厲聲道:“危險工作必須要謹慎對待,咱隊裏徹底拉上電線杆給家家戶戶通電本來是大喜事,你可別惹出麻煩事來搞什麽喜上添悲!”


    大膽隻好彎腰收拾。


    王憶打個巴掌給個棗,放緩聲音說道:“你先收拾,我這次帶迴來一樣好東西,正好幹活又累又熱,等會下工你們去我那裏,我請你們喝點好東西。”


    大膽欣喜的抬頭看去:“喝什麽?喝酒嗎?”


    “到時候就知道了,先幹你的。”王憶轉頭就走。


    他這次迴來還帶了各種衝飲用的濃縮果汁粉,什麽橘子粉、葡萄粉、蘋果粉、酸梅粉齊全。


    燒瀝青和山上挖坑的活都太熱了,王憶便拿出一包酸梅粉倒入個白塑料水桶裏,然後加入溫水讓孫征南給送去島下的冷庫裏。


    待會下工了大家夥滿身大汗淋漓,肯定是渾身內外都燥熱,這時候喝上一杯冰涼的酸梅湯那得多舒服?


    說起來這種果粉衝泡的飲料味道不怎麽樣,遠遠比不上果汁。


    但用來應付82年的人足夠了,要不是不好解釋這東西來路,他都打算自製飲料夏天去賣,這可比做海鮮涼菜暴利多了。


    他拿了毛巾蘸水帶過去。


    這時候最好有護目鏡,可惜他沒有提前準備,現在拿不出來,能拿出來也不敢拿,沒法解釋來路。


    於是他隻好帶了一瓶眼藥水過去,用眼藥水洗洗眼睛也行。


    一人一條濕毛巾捂在嘴上、鼻子上,輪流著用眼藥水洗眼睛,這樣下去感覺總算好了一些。


    鬆木杆幹餾化成木炭後就要開始油炸電線杆了,這要把鬆木分成兩次放進去,從頭到尾都要炸一遍。


    畢竟海島濕氣太大了,動不動會下雨,這種情況下不僅是在地下部分容易腐爛,地上部分也容易腐爛。


    如果通體都用瀝青炸一遍,那抗腐蝕能力會強大很多。


    電線杆燒煮油炸之後還要放進瀝青池裏浸泡放置一段時間,目的是讓瀝青盡可能的浸潤到木頭裏麵,泡的越通透那就越耐腐蝕越是耐用。


    中午終於下工,王憶用毛巾擦了把臉說道:“走,叫上技術員同誌還有民兵們去我那裏。”


    好好一條毛巾如今變成黑色的了,他估計自己臉也是黑色的,所以用毛巾擦臉指不定是誰擦誰。


    大膽撿起地上蘸滿瀝青而幹硬的笤帚頭說道:“這個不要了,燒掉吧,我看都蘸不上臭油了。”


    王憶說道:“下午用啥?”


    大膽笑道:“這種破笤帚誰家不得用兩個?半天換一個的話,咱隊裏的存貨能換兩個月。”


    既然他這麽說,那王憶覺得燒掉便燒掉吧,無所謂。


    大膽隨手扔進了鐵匣子下麵的火堆裏。


    本來已經勢弱的火焰忽然蒸騰了起來!


    隨著‘劈啪’一聲響,鐵匣子下麵橫著往外冒出來好些火光,海風一吹這火焰更猛烈,緊接著有黑色煙霧隨風噴湧而去。


    像一條黑龍騰空而起!


    下工的婦女和老漢們趕緊往這邊跑,有人還在喊:“是不是失火了?”“快來救火!”


    王憶和大膽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火焰和黑霧給嚇一跳,不過鐵匣子周圍沒有可燃物,冒出來的火焰燃燒了一陣又迅速收縮了規模。


    但濃煙還在滾滾的冒。


    大膽即使膽大也被這一幕給震驚了一把。


    太出乎預料了。


    他說道:“王老師,幸虧你之前叫我把這裏都收拾整齊,要不然這大火燒出來肯定會燒到其他木頭,甚至會燒到汽油箱,那可就麻煩大了!”


    王憶也很慶幸。


    安全工作無小事啊!


    他這次不說救了大膽一命起碼得算是幫助大膽免了一次挨全隊責罵的機會,要是在這裏製造出火災,那社員們可饒不了他!


    王憶趁機教育他:“你以後做事要三思而後行,不要再毛毛躁躁,你是三個娃的爹呀,你要給他們做好表率!”


    大膽心悅誠服的點頭:“王老師,我懂了,以後我一定不再粗心大意。”


    王憶叮囑他說道:“你可得記住這句話,人要有四心,細心、善心、孝心、上進心,涉及到安全的東西寧可千日不鬆無事、不可一日不防釀禍!”


    大膽說道:“我都記住了,王老師,你放心吧,後麵我一定會小心。”


    王憶說道:“你別光說不做,這個瀝青池很危險,你記住要是發現任何危險苗頭,你立馬往最可怕的方向去想然後去做準備,萬萬不能抱僥幸心理,疏忽一時、痛苦一世啊!”


    經過笤帚頭的教訓,大膽現在老實許多。


    他們三個走出瀝青池護欄,學生們還想湊上去看,大膽上去挨個一巴掌拍腦袋,兇神惡煞的吼他們:


    “作死啊?掉下去直接就熟了知不知道?都快迴家去!”


    學生們害怕他,看他真發火了便做鳥獸散。


    王憶迴去的時候碰上了孫征南,說道:“你去把冷庫裏的酸梅湯給提上來,給大家夥解解渴。”


    徐橫聽到這話頓時高興的咧開了嘴:“還有酸梅湯?對啊,現在五月了,梅子開始成熟了,翁洲市也有梅子?”


    王憶說道:“喝你的就行了,問那麽多幹嘛?”


    他舀水進臉盆說道:“大膽,先洗把臉。”


    大膽說道:“洗臉不頂用,走,王老師,咱去洗海澡!”


    其他民兵下工直接到了海邊,王憶從山上往下看,看見他們在一組和二組之間的海灣裏撲棱了起來。


    王憶去換了條泳褲跟上去。


    漁家條件不好,但女人的泳衣男人的泳褲倒是都有,大膽走在路上閨女花鞋就過來給他送泳褲。


    時間不知不覺便是五月下旬了。


    但海水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涼,王憶試了試能接受,便下水洗了起來。


    民兵隊那幫人上工的時候熱狠了,這會對涼絲絲的海水最是喜歡,下水便來迴遊了起來。


    大膽過來後沒直接下水還拉了王憶一把:“現在身上太熱了,散散熱再下水,要不然冷水激熱身容易激出毛病來。”


    兩人站在沙灘上吹海風。


    眼前是碧波蕩漾、白浪滾滾,陽光照耀在海麵上,照的海浪像一片片泛著金光的藍箔片。


    景色很美。


    可是王憶很尷尬,因為他和大膽隻穿了條泳褲站在沙灘上,然後上頭有婦女經過就會探頭過來看一看:


    “王老師身子骨不行啊,幹巴巴的。”


    “唉,好東西都給學生吃了,自己啥也舍不得,天天吃海貨,不是吃對蝦就是吃螃蟹,這能胖的起來嗎?”


    “王老師那條遊泳褲挺好看的啊,緊繃繃的……”


    王憶聽到這話心態繃不住了,趕緊往水裏衝。


    我他媽寧願被涼海水給激出毛病來!


    徐橫後麵也來了,手裏拎著一桶酸梅汁和一摞的海碗。


    王憶說道:“你讓班副送過來就是你了,怎麽還得自己去等?”


    徐橫幹笑道:“我是順路捎過來的,我沒等,剛才是去找人借遊泳褲了,我沒有遊泳褲啊。”


    王東峰站起來問道:“徐老師,你手裏拎著什麽?怎麽黑漆漆的?”


    王憶說道:“是酸梅湯,誰洗夠了上去喝就行了,酸酸甜甜的解渴又解暑!”


    一聽這話好幾個人跟大魚一樣迅速遊到海邊,踩著沙灘上去搶碗。


    王東義對來天涯島支援工作的技術員招手:“林技術員,來啊,快點過來喝酸梅湯。”


    林技術員不太好意思,周末兩天島上把他招待的很好很熱情,他是年輕,還不習慣吃拿卡要,覺得老是吃人家喝人家的說不過去。


    王東義把他拖了上去,王東峰把第一碗酸梅湯遞給他。


    他喝了一口後眉頭抖了抖,說道:“這個酸梅湯的味道真好,你們快嚐嚐,酸甜可口還冰涼,你們島上有電冰箱了?”


    王憶笑道:“是冷庫裏的。”


    民兵們喝了一口後也是讚不絕口,然後他們舍不得喝了,說:“酸梅湯解渴又去熱,那這會別喝了,浪費,留著下午喝。”


    “就是,這會能洗澡,已經不熱了,再喝這好東西多浪費。”


    王憶說道:“你們喝就行了,下午我再給你們衝泡一些,這不是用梅子煮的,是用曬幹的梅子搓成粉末衝泡出來的,加了點白糖而已,我那邊有好幾包梅子粉,下午給你們管夠。”


    一聽這話,民兵們頓時放心大膽了,趕緊把碗裏剩下的酸梅湯一飲而盡遞上去:


    “來來來,再給我來一碗。”


    大膽和徐橫也上去喝,他們招唿王憶:“王老師,你不上來喝嗎?”


    王憶擺擺手說道:“你們喝就行了,不用管我,我再遊一會。”


    82年的海太幹淨了,真是看不見一點垃圾。


    22年的天涯島因為多年沒有人居住也變得幹淨了,可也是因為沒有人煙,海麵上長了許多滸苔海澡之類無人清理,看起來有些陰嗖嗖的,不像82年的海邊這麽充滿活力。


    他在水裏狗刨了一陣,大膽又招唿他上去喝酸梅湯,他們特意留下了兩碗,於是王憶隻好上去。


    這時候民兵們喝了個嘴甜肚子涼又下水了,留下王憶自己坐在沙灘上倒了一碗酸梅湯慢慢悠悠的喝。


    小海灣上的沙灘麵積不大但是挺美的,沙子是細膩的雪白色,沒什麽粗糙的砂礫,碧浪翻湧雪灘綿延,粗略一看很秀氣。


    海水一道接一道的湧入海灣、拍到沙灘,發出‘嘩啦嘩啦’節奏感十足的聲音,拍起來的海浪是透明的,格外清澈。


    高聳的白雲,溫熱的海風,湛藍的水麵,還有坦率金白的豔陽高掛,一個不經意間王憶低頭看放下的海碗,裏麵是澄淨的酸梅湯和安靜的水麵。


    這一刻它雖然小卻仿佛成了天空之境,雲與天與烈日倒影在這小小的一汪水中。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酸梅湯。


    依稀是喝下一小片天。


    涼氣悠長,酸酸甜甜,加上洗了海澡這樣真是渾身從外到裏都很清爽。


    夏日的中午,陽光直爽而幹脆,海麵蒸騰且無邊無際,王憶放眼往遠處看,看到海洋的盡頭有一艘小船正在徐徐遠去。


    那其實是一艘大輪船!


    這時候有人猶豫的向他走來。


    王憶抬頭看,看到是林技術員。


    林技術員年紀比他還要小,恐怕還沒到二十歲呢,身上還有少年的青澀,不過已經投身於工作中,擁有了一身粗糙而黝黑的皮膚。


    他性情靦腆,看著王憶便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王憶因為他剛才的不好意思去喝酸梅湯而對他頗有好感,便舉起一個海碗問:“來點?”


    林技術員搖搖頭,說道:“謝謝王老師,我我不是想、想就是喝這個,我、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王憶說道:“你說。”


    林技術員說道:“我是中專畢業,念的是電力於是被分配到了咱們縣電力局,根據今年的高考製度改革,我們中專畢業的也能考大學了,所以、所以我聽說你是大學生……”


    “給你輔佐一下功課?”王憶頓時猜到了他的想法。


    林技術員憨厚而羞澀的笑了起來:“不用這麽麻煩你,我也沒有很多時間來你們島上,其實我是想讓你給我劃劃重點。”


    “你是大學生又是教師,我想跟著你的重點來學習,再去參加高考,我想念大學。”


    王憶想了想說道:“行,你既然準備自己複習考大學,那課本和最近幾年的高考試題都有嗎?”


    林技術員點頭:“都有,試題是我抄的,題目答案都有。”


    王憶說道:“那你一起給我,我給你簡單的劃一下重點,但你不要盲從於我,我劃的重點你可以額外仔細的看看,另外還要繼續全麵而係統的複習。”


    “因為高考隻是個考驗,上大學也隻是個階段,知識需要長期的積累,以後你工作了需要用到的也是全麵的知識!”


    這件事不難,他直接迴22年找今年的高考試卷,到時候給他多劃幾個重點,把考點劃進去,這樣能幫上小夥子的忙。


    林技術員聽了他的話頓時心花怒放,他說道:“好,我迴縣裏後會盡快再來一趟,把課本和試卷都拿給你。”


    王憶問道:“你有目標了嗎?心儀的大學。”


    林技術員點點頭,又不好意思起來:“王老師,我、我目標遠大,你可別笑話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王憶笑道:“你願意為你的目標去付出努力嗎?竭盡全力的那種努力?”


    林技術員說道:“願意,我正在努力,每天下班我都要自學到十二點!”


    王憶說道:“那你這就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是誌向遠大,這是讓人欽佩的品質。”


    “拿破侖說過嘛,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們天涯島也有句話,叫做人要是沒有理想那跟一條鹹魚有什麽區別?”


    林技術員聽著他的話急忙點頭,大有知音難覓如今深山遇名師的感歎。


    王憶再次問道:“說說,你想考哪個學校?清北?上交西交?”


    “這是哪些學校?”林技術員好奇,他又說道,“我、我想考華北電力學院!”


    王憶有點尬了。


    他有些孤陋寡聞,並不了解華北電力學院這所大學,不過聽名字是專業性極強的高等學院,於是他便拿出為人師表那一套,用大道理去鼓舞林技術員。


    這一套對當下年代的知識分子們是極其有用的。


    他說了幾句諸如‘有誌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和‘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然後青年就被他給整的熱血沸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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