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樹島上人不少,各自忙活各自的。


    有下套的、有收網的、有爬樹找鳥窩摸鳥蛋的,還有拿著獵槍在轉悠的。


    水花島的劉一手也在這裏。


    聽名字就知道劉一手是個綽號,也是聽名字就知道他這人頭腦聰明心眼多,幹什麽事都會額外留出一手。


    在捕鳥這件事上他也留了一手。


    其他人隻圖抓到鳥帶迴去給家裏人解解饞,劉一手卻發現了城裏人同樣缺肉同樣喜歡吃野鳥,什麽大雁野鴨白鸛黑鸛等等,城裏人一樣愛吃。


    肉少肉柴?不怕,城裏人現在同樣很缺肉!


    他曾經抓耗子剝皮裝小兔子往城裏賣,但可惜城裏人也不是傻子,有人看出問題差點把他扭送去派出所。


    而鳥肉就沒人會拒絕了。


    所以他這兩年的春秋兩季都會頻繁來捕鳥,是個高手。


    以前經濟風聲緊,他抓了鳥殺了砍成碎塊去城裏偷偷的賣,說是自家養的雞。


    今年經濟開放了,於是他壯膽子將野鳥帶到了集體市場去出售。


    他賣野鳥價格高,這也是他留了一手的緣故:他抓到鳥不是當場宰殺,而是剪掉羽毛留活的,去市場守著城裏人現宰。


    他發現城裏人吃東西講究個新鮮,現宰的野鳥價格更高!


    於是他在收索套的時候就說:“都給我小心著點,別弄死它們,咱要抓活的、賣活的。”


    劉歪嘴給他幫忙,說:“活、活的危險,你你你看這個,這個是啥?白野鵝,這這東西兇、兇啊,啄啄他媽人!”


    一隻白天鵝雙腿都陷入套子裏,它伸長脖子驚恐的看著圍上來的人,有人伸手它就奮力的啄。


    成年白天鵝多數成雙成對,還有一隻白天鵝飛在空中盤旋著,口中連連發出悲鳴。


    它意識到自己要失去伴侶了。


    島邊這隻白天鵝已經被劉一手視為到口的肥肉,肯定能吃下去了,他的目光放到了天上那隻白天鵝上,琢磨著怎麽能把它搞下來。


    劉歪嘴跟他是好友,看見他盯著天上的白天鵝搓下巴就猜到他的心思,說:“別別別想了,那那飛起來的白野鵝抓抓不到,飛的、飛得快,咱咱還是趕緊收窩子吧,天天不早了。”


    劉一手不甘心:“怎麽就抓不到了?待會你們看我的,大林二林,你倆把槍準備好,等會我他媽用這白野鵝當餌吸引上麵那隻下來,隻要它一落地你倆趕緊開槍,給我崩了它!”


    身材粗壯的大林說:“叔,槍打下來的鳥不好吃了,肉裏都是鐵砂,牙磣不說還有股火燒火燎的味,城裏人能吃嗎?”


    “城裏人不吃咱吃啊,火燒火燎?正好咱用火烤著吃。”劉一手嘿嘿笑,“白野鵝滋味兒比不上大雁但也好歹是肉。”


    “再說了,這東西一樣能賣給城裏人,哼哼,到時候把它剁碎了,價錢便宜點,我跟你們說,城裏人比咱鄉下人還摳門,隻要咱把鳥肉便宜點他們搶的比咱還要兇!”


    聽到他的話大林舉起槍,說:“那就快著點,快要黑天了,現在島上槍不少……”


    “放心,槍多又咋樣?誰還敢搶我劉一手的東西?”劉一手表現的誌得意滿。


    大林說:“不是,我怕到時候看不清了有人槍走火,這裏哪年晚上不得誤傷幾個人?”


    就在他們商討的時候,忽然一聲槍響。


    天上那白天鵝注意力都在伴侶身上,它本在緩慢盤旋,這一槍就是打的它!


    白天鵝慌張的慘叫起來,平穩飛翔的身影一下子踉踉蹌蹌。


    飛翔的大鳥不是那麽好打的,槍手沒有打中它身軀而是有子彈掃到了它翅膀。


    外島的獵槍打的是鐵砂子,這東西打出去就是一蓬狂風鐵雨,有幾粒鐵砂從白天鵝翅膀上掃過後直接掃掉一排羽毛。


    這樣白天鵝飛不穩當了,一路哀啼一路搖擺摔在島上一片灌木中。


    見此劉一手急忙淌水跑過去:“哎呀我的娘,好運氣,這鳥自己落到我懷裏……”


    “落你媽批裏!”有人從島邊樹林裏鑽出來,手裏拎著一把獵槍。


    獵槍的槍口在冒煙,這是鐵砂槍剛開完槍的特點。


    顯然剛才打了天上白天鵝的就是這個大漢。


    劉一手看到他後臉色沉了下來,說道:“李岩鬆?你幹什麽?搶我的鳥啊?”


    李岩鬆冷冷的掃了他褲襠一眼說:“你那鳥又小又騷,我搶了幹什麽?迴去喂雞雞都不吃。”


    林子裏還有幾個人在轉悠,聽到這話頓時哄笑。


    劉一手氣炸了,他給大林二林使了個眼色,兩個侄子頓時舉起獵槍指向了李岩鬆。


    李岩鬆渾然不懼:“咋了?要鬧事?行行行,來,開槍打我,我把胸膛挺起來,一槍打死我!”


    他真的挺起胸膛,一臉彪悍。


    而林子裏那幾個人見大林二林舉起槍便也抱著槍走出來。


    一時之間火藥味十足。


    大林二林緊張了。


    他們倆猶豫一下,又把槍口垂下了。


    劉歪嘴上去說:“別別,都都給我給個麵子,我,咱咱都是哥們兒!大大鬆,你你你說你也是,這這鳥是我們看中的,你你你咋就開槍搶呢?”


    “那我還看中你老婆了呢。”李岩鬆硬邦邦的說。


    他身邊的人頓時哄堂大笑。


    劉歪嘴生氣,沒想到這些哥們兒不給麵子還侮辱他,把他氣的嘴更歪了。


    劉一手冷冷的看向李岩鬆說:“病從口入、禍從口出,大鬆,你別亂說話,我跟你說件事,我們隊裏的劉大彪迴來了。”


    “你既然喜歡看人老婆,那你看中了歪嘴的老婆是不是更看中了大彪的老婆?大彪的老婆可漂亮呢!”


    聽到這話後林子邊緣的幾個人不笑了。


    李岩鬆聽到‘劉大彪’這名字也露出忌憚的表情。


    見此劉一手心裏大定:“大彪剛迴來,這白野鵝是我逮了準備做一頓酒席給他接風洗塵,怎麽?你要把這白野鵝弄走?那到時候我讓大彪去找你要唄?”


    李岩鬆皺眉道:“你少他娘扯虎皮做大旗,噢,這白野鵝飛在天上然後你說你看中了,我們就得給你?那德子剛才還抓了個大雁呢,你怎麽不說你也看中那大雁了?”


    這時候一陣歡唿忽然響起,又有一群鳥嘩啦啦的飛起來,有人喊道:“行啊德子,你這一網厲害了,全是綠鳩!”


    “我草德子這網撒的真神了,你說你撒網捕魚怎麽沒有這個本事?這一網多少綠鳩?我看剛才那綠鳩群一半讓他給收了。”


    “二十來個,得二十來個,這下子他好了,賺大發了。”


    李岩鬆一邊的一個槍手說:“算了,你們倆別在這裏吆喝了,我去找德子要一隻綠鳩,劉一手,你要請大彪吃飯總不能光吃白野鵝吧?給你隻綠鳩加個菜,這事就平了。”


    劉一手不太甘心,可李岩鬆也不是好惹的,他和弟弟李岩華可都是多寶島民兵隊的悍將。


    而且他實際上也不想給劉大彪接風洗塵,他隻想搞錢,這事對方未必不明白,隻是沒跟他撕破臉皮說出來。


    這樣他便悻悻的說:“行吧,讓你們占大便宜了。”


    有人穿過岸邊紅樹林往裏走,他很快又迴來,空著手迴來但滿臉驚奇:“快快快,丁老三抓了個鷹!”


    “什麽?”其他人問。


    這人說:“丁老三抓了個鷹,大老鷹,大家夥都去看了,咱也趕緊去看看,大老鷹啊,多少年沒人抓著了!”


    李岩鬆快走兩步猛然逮住了那白天鵝,很麻利的用腰帶纏住了天鵝翅膀,這樣子白天鵝歇菜了。


    它們的攻擊手段主要是嘴巴啄人和翅膀拍人,一旦翅膀被纏住那攻擊力銳減,對人的威脅就不大了。


    被套住雙腿的白天鵝本來還在揮舞翅膀哀啼,看見伴侶讓人抓了它似乎明白了自己的下場,兩個大翅膀胡亂砸了砸海水,突然悲鳴一聲放棄了掙紮。


    二林趁機上去也抓住了它,劉一手說:“快快快,去追李岩鬆!”


    “去看大大大老鷹?這有啥看看頭?”劉歪嘴說。


    劉一手氣急敗壞:“你可閉嘴吧,媽的,李岩鬆還沒有給我綠鳩呢,他想賴賬!”


    紅樹島麵積頗大,是一片山地,但不像天涯島那樣有高山聳立,它整體就是一片起伏的山地,一旦漲潮全島好些地方會沒入海水裏,所以雖然麵積小卻無法讓人生活於上。


    抓到了老鷹的丁老三在島嶼內部,他拖著一根繩子,繩子上綁著一隻隻野鳥,另外還有一隻鳥被人用棍子摁在了地上。


    這鳥的頭上身上羽毛大多是黑褐色的,在後腦勺、翅膀和腿上也有一些羽毛是白色,胸脯上的羽毛是白雜黑紋,長了一雙淡黃色大腳丫,大嘴巴結實而彎曲,也跟大腳丫一樣是淡黃色。


    正是一隻老鷹!


    此時這猛禽境遇很糟糕,它一隻翅膀歪掉了,另一隻翅膀使勁拍打將地上草木掃的亂飛卻飛不掉,隻是在無能狂怒。


    不少人聞訊而來:“我草真是老鷹!”


    “這老鷹沒長大,要不然個頭更大,那翅膀伸開有一米多。”


    “大老鷹也沒人能抓的到啊,丁老三,你怎麽抓到它的?”


    丁老三是個結實矮小的漢子,他得意洋洋的說:“運氣好,哈哈,全靠運氣好,媽的剛才我抓了幾隻麻雀,結果它從空中飛下來想搶我。”


    “這能行嗎?我手上正好有一根棒子,我上去給它一棒子,沒想到這東西看起來挺兇其實骨頭不結實,一棒子把它翅膀給打斷了,哈哈!”


    眾人連連驚歎,嘖嘖稱奇。


    趕來的人越發的多,老鷹越發的暴躁,它張開嘴發出叫聲,不像其他老鷹一樣清脆高亢,而是低沉沙啞:“吼哦、吼哦!”


    旁邊的人便笑:“這家夥上火了,你聽這聲音啞成啥樣了?”


    笑的人更多了。


    然後有人從後麵急匆匆跑來,丁老三說道:“不用急,我和老鷹都在這裏跑不掉,你慢慢……”


    “慢慢個屁!”這漢子著急的喊道,“船!咱們的船全讓人給扣了!全讓人給拉走了!”


    “竇憲你說什麽玩意兒?”一群人懵了。


    丁老三臉上還帶著得意表情,也懵了。


    竇憲著急的跳腳:“媽個逼你們還在這裏愣什麽?快去海邊看,船都讓人扣了,是天涯島的,是天涯島民兵隊的!”


    李岩鬆霸氣的說:“別慌,天涯島民兵隊的王祥臭是我哥們,我過去看看怎麽迴事。”


    “快去吧。”竇憲喊,“有幾個人守著船不讓他們扣船,現在全給踹海裏去了——這幫人真兇!”


    消息很快傳遍全島,因為不隻是竇憲在傳,海邊好幾個人都在四處傳消息。


    船原來都停在紅樹島淺水林子一帶,他們去了一看:


    船沒了,都飄在前麵的海上。


    李岩鬆看見了船上的大膽,喊道:“王隊長,你們幹啥啊?別瞎開玩笑……”


    其他人跟著嚷嚷:


    “天涯島的沒好人,咱大家夥團結起來收拾他們,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我草我船呢?把我船給我還迴來!”


    “你們偷船幹什麽?想坐牢了?”


    大膽陰沉著臉掐著腰,他怒道:“想讓我們坐牢?行啊,去公安局報警抓我們吧,看看是我們坐牢還是你們坐牢!”


    “都看看你們在幹什麽?啊?政府從79年開始說,這紅樹島上的樹和鳥都要保護,你看看你們幹什麽?啊?打鳥啊!”


    “你們以為我們是來幹什麽的?啊?我們就是來抓你們的!有人把你們幹的好事舉報給縣裏領導了,領導跟武裝部聯係,讓我們民兵隊過來巡視抓你們這些違法犯罪分子!”


    但大家夥不好糊弄。


    劉一手第一個跳出來喊:“少玩假傳聖旨這一套了,政府當時就是說要保護島嶼保護鳥類而已,可這些年被抓的鳥還少?你們有政府的指令?行,拿出指令給我們看看!”


    其他人跟著喊:“就是就是。”“騙人啊?不就是眼紅我們抓到鳥了嗎?”


    大膽隻硬氣了第一個迴合,見自己的把戲被人拆穿頓時慌張了。


    人群混亂,有人還拉著槍栓喊:“草你娘少嚇唬爺們,把船給我還迴來,否則打死你們!”


    王憶走上去揮揮手,船往岸上靠。


    然後他拍了拍胸膛厲聲道:“誰要開槍殺人?來,先殺了我好了!”


    “看看你們好大的本事!不光偷捕政府保護的野生動物還要殺人?”


    “行啊,你殺了我然後判死刑,然後把你槍斃,你老婆帶著你家產改嫁,到時候嫁給別的男人,別的男人花你賺的錢、吃你攢的糧、睡你的媳婦還要打你的娃!”


    “誰要殺人?!”


    聽了他的話,幾個情緒最激動的漢子默默的收起了槍。


    他們被王憶的話給震動了。


    不錯,自己一旦坐牢那老婆會改嫁,自己賺的錢就要成人家的了,自己家的娃娃也成人家的野種,到時候指不定被欺負成什麽樣!


    在氣勢上壓倒對麵一夥人,王憶從兜裏掏出一張紙抖了抖展開說:“誰要看領導的指令就遊過來看!”


    “看把你們一個個給能的,違反政府的禁令還有理了?你們還驕傲了?就得把你們全抓進公安局去拘留所住幾天!”


    “你們以為我們來幹什麽?沒事跟你們開玩笑呢?啊?開玩笑啊?看看這是什麽?”


    他拿出相機拍了拍。


    “這是縣委給我們民兵隊送來的照相機,你們一個也別想跑,現在人贓並獲,我們都會拍進照相機裏把照片送給領導!”


    按照他之前的吩咐,其他人紛紛舉起相機。


    王憶往後指著一排相機說:“看見了嗎?縣裏為了樹典型,這次要狠辦,要人贓並獲!要給全縣社員、人民看看,看看你們這些不法分子的臉、看看你們這些不法分子幹的埋汰事!”


    “你們不用在這裏嚷嚷,放心,政府不會委屈一個好人可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我們民兵隊的同誌不會亂來,嗯,一切都是有法可依、有法可循!政府給我們這麽多相機,就是要我們拍照,把你們幹過的事、抓過的鳥都拍下來,明白吧?這就是叫證據,有照片當證據,絕不會冤枉一個人!”


    看到民兵們掛在胸口的一台台照相機,島上有些膽小的人慌張了。


    照相機這東西多珍貴,任何村裏、生產隊裏都沒有這東西,甚至連公社都沒有照相機,隻有縣城裏一些單位才用得上照相機。


    這麽多照相機一口氣出現在天涯島民兵身上,除了是縣裏領導安排的還能是哪裏來的?


    天涯島自己買的?


    這是胡扯,現在都知道天涯島又窮又落後,連買糧食的錢都不多,島上人過年都吃不上細糧,這能有錢買照相機?!


    但也有不膽大的和精明的。


    劉一手就很精明,他叫道:“大家別信他瞎話,政府要是真要抓咱們,那肯定是安排公安來啊,找他們民兵隊幹什麽?沒這個道理!”


    “傻子,”王憶冷笑,“因為縣裏領導知道咱整個外島就我們支書最鐵麵無私!我們生產隊最守法!不找我們來幫忙那找誰?找你們水花島的?”


    “你還指望公安同誌親自來抓你們?狗屁,現在公安同誌忙著抓城裏的違法犯罪分子,你們這樣的也配讓他們抓?”


    “再說你們不用急,公安遲早上門,我們這裏有領導安排的相機,把你們全拍下來,到時候公安同誌挨個上門去抓!”


    “而且你聾了嗎?沒聽見我剛才說什麽嗎?現在保護外島自然資源的活都是武裝部的工作,不屬於公安局管!”


    孫征南挎著槍走上來,先幹脆利索的行軍禮。


    他在船頭轉動腳腕衝左右敬禮,說道:“各位同誌,這次懲治違法犯罪行為是軍民合作。你們應當知道,現在社會治安混亂,公安幹警的壓力很大,需要人民的力量進行支援。”


    “而且王憶同誌曾經與翁洲市公安同誌合作,齊心合力抓捕了4·29搶劫殺人案的兇犯,他是守法榜樣,也是優秀社員,黨和政府相信他會秉公執法!”


    孫征南身穿軍裝戴軍帽,本來他已經沒有肩章了,這是退出現役的標誌。


    可王憶的擔子裏有紅紙,他剛才用刺刀裁剪了兩張貼在衣領上,帽子上還貼了紅五星,跟現役戰士打扮一樣。


    冒充警察和士兵都是違法犯罪行為,但前提是得有人能看出來。


    島上這些人全是沒見識的漁民,看見戴軍帽扛大槍的孫征南後立馬慫了。


    而孫征南是正經軍人出身,這敬禮的動作和說話語氣非常老道,哪怕心眼多如劉一手也不敢懷疑他身份。


    再說了,他們也沒冒充解放軍——不管王憶還是孫征南都沒在話裏說自己是解放軍,一切都是別人的猜想而已。


    一頓組合拳打下來,這些人被打懵了。


    他們裏麵多數人信了王憶的話。


    少數人還是心裏犯嘀咕,但是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他們都有家有業,不敢冒險去犯事。


    代價太大了!


    劉一手心眼多可膽子小,他猶豫了一下最先琢磨過來,叫道:


    “王憶、王祥臭,你們少冤枉人啊,你們有照相機又咋了?我們、我們沒來抓鳥,我領著我隊社員上島就是來轉轉,來紅樹島轉轉也違法?政府不讓抓野鳥了,可沒說不讓上島撿柴火啊!”


    一聽這話心驚膽顫一夥人反應過來:“我們也是來撿柴火的。”


    “我是上來歇歇,剛才去縣裏來著,一路搖櫓累死個人,我上來歇歇腳攢攢勁!”


    “噢,你上來歇歇腳啊?我看見你在這裏就過來跟你說說話……”


    還有人趕緊往林子裏鑽,把繩子上綁著的野鳥全給扔在了裏麵,再出來他們便光明磊落了。


    見此民兵們瞠目結舌,王東峰趕緊喊:“你們少來,你們就是來偷鳥的,王老師趕緊去拍他們照片啊!”


    “對對對,趕緊拍照,要人贓並獲!”


    王憶也很慌張,指著他們喊道:“別以為我們沒看見,你、你還有你們幾個剛才手裏都有鳥!還有跑林子裏的,你們身上背著的是什麽?”


    “快快快,劃船過去,拍他們,一個別放過,全拍下來!”


    他又衝大林二林李岩鬆等人喊:“你們手裏有槍!這個你們賴不掉,拍他們快拍他們,拍他們的槍!”


    大林二林嚇得趕緊把槍扔水裏去。


    李岩鬆罵了一聲‘蠢貨’上來說道:“我帶著槍咋了?帶著槍出來就違法呀?我是民兵,我隊這幾個社員也都是民兵,我們是帶槍來訓練的!”


    王憶愣住了。


    愣了幾秒他指著李岩鬆說:“你胡說八道,你肯定來偷捕鳥了是不是?”


    “沒有。”李岩鬆咬死口風,又跟大膽拉關係,“王隊長,我是大鬆啊,咱是戰友!”


    “你這是幹什麽?你跟我兄弟那關係誰都知道,那天你還去我們島上看電影來,你現在要翻臉啊?”


    大膽呆呆的看著他,又為難的看向王憶。


    王憶舔舔嘴唇。


    最終他頹然揮揮手:“把他們隊裏的船還迴去,既然是朋友是戰友,那就算了。”


    其他人也急忙拉關係。


    外島的人都很熟,畢竟住在海外又常年出海,在海上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總能遇上而且指不定啥時候誰就有個麻煩需要其他人幫忙。


    所以這一拉關係都拉出來了,民兵們舉起的照相機全給放下了。


    王憶訕笑著給孫征南遞了一根煙:“同誌,我們都是鄉親,多少還有點親戚關係,唉,你看這事鬧的。”


    孫征南板著臉:“你們支書可不是這麽說的,你們王支書要是在這裏……”


    “要不今天先算了,明天,明天開始我們開船在這裏巡邏,誰再來抓鳥就抓誰!”大膽搓著手,滿臉尷尬。


    王憶說:“對對對,我們明天開始埋伏起來,等誰抓鳥了就拍誰,一定能給領導們一個交代。”


    他又把整盒煙遞給孫征南:“同誌你先去抽煙,抽抽煙。”


    民兵們把船還迴去,眾人急匆匆上船,各自搖櫓而去。


    隻剩下劉一手和他們水花島的十來個人還在,他們跟天涯島關係很不好,就他們拉不到關係。


    還好他們裏麵有機靈的,對其他島上的人喊:“三哥、三哥,我今天去你家坐坐,去看看我嬸子,你先別走,等等我,我還沒上船呢!”


    他們跟民兵們拉不上關係但能跟其他生產隊的人拉上關係,於是他們先坐上船,又讓船上的人跟民兵說軟話把自己的船要到手。


    曲線跑路。


    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


    王憶感歎一句:“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他去把孫征南帽子和衣服上的紅紙撕下來扔掉了。


    孫征南下意識抬了抬手,又沉默收迴手臂。


    王憶對他說:“班副你演技可以,大膽的演技也不錯,那尷尬勁我看著都替你尷尬,太逼真了。”


    大膽幹笑道:“其實我沒演戲,我當時是真尷尬。”


    王憶拍拍他肩膀:“那這就是本色出演了,然後大家夥還愣著幹嘛?趕緊上島去撿鳥啊!”


    民兵們搖櫓到淺水區歡唿著下船,王憶留下孫征南:“你看著船,咱小心被人給偷家!”


    孫征南疑惑的歪歪頭,這是哪裏的方言用語?


    島上被扔掉的野鳥不少。


    王憶喊道:“活著的解綁放走,死了咱帶迴去。”


    聽到這話王東陽遲疑了:“啊?還要放走?”


    王憶說道:“政府都下命令要保護野生動物了,咱也是打著政府領導安排工作的旗子來的,總不能做的太出格吧?”


    王東峰問道:“可你看這些鳥,不是翅膀被掰斷了就是羽毛被剪掉了,放掉也活不了。”


    王憶說道:“那這些一起帶迴去,但完好的、還能飛的放走吧,要遵循政府指示嘛。”


    “王老師快來快來,這裏有好大的白野鵝!”島上響起民兵的驚唿聲。


    王憶跑過去看,看到一隻白天鵝被捆綁的跟粽子一樣扔在地上。


    水裏還有沒收起的陷阱,這陷阱專門用來抓大雁、天鵝、白鷺之類的大鳥:


    它形如漏鬥飄在水裏,一旦有大鳥落到水麵上休息,所用姿勢都是雙腿並攏往水下伸再收起腿浮在水麵上。


    而這陷阱就是鐵條擰鐵片製作的漏鬥,大鳥雙腿一旦落進去就完蛋了,它們不能像直升機那樣直上直下的飛,必須得靠雙腿助力然後起飛,這樣雙腿被困住它們就飛不走了。


    王憶將水裏陷阱全給拆了,說道:“娘的這也太狠了。”


    大膽說道:“這還狠?這陷阱是為了抓活的才弄的,還不算狠,狠的是給大雁下毒的。”


    “毒死的大雁還能吃?”王憶問。


    大膽說道:“我說的下毒不是真的毒藥,是用火堿浸泡玉米小麥糧食粒。灑在地上一旦讓大雁和其他鳥吃了,那它們會感覺幹渴、嗓子難受去喝水,而一旦喝水這火堿發揮作用,鳥脖子裏麵一會兒就爛完了!”


    王憶聽的無言以對。


    但對於這個年代也沒什麽好指責的,弱肉強食是自然界的規則,人強而鳥弱,如今人都吃不飽肚子,自然會想盡辦法去吃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圖不過是填飽肚子,想想都能理解。


    他忍不住感歎幾聲。


    大膽問他歎什麽氣,王憶把他的想法說出來。


    聽了他的話王東義遲疑的問:“那咱這樣搶他們捕捉的鳥,是不是不太地道?”


    王憶說道:“怎麽不地道?還是弱肉強食的規則,他們比鳥強,可以抓鳥吃;同樣咱們比他們強,可以抓他們吃。”


    “再說了,政府確實有保護這紅樹島生態環境的指示,咱這是履行政府指示,是優秀社員的做法。”


    “所以你看我說了,還能飛的鳥都放走,還活著的鳥帶迴去救治一下子,死掉的鳥咱才吃掉,不能浪費嘛!”


    王東義撓撓頭。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他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另外他明白了另一個道理,千萬別跟文化人講道理,文化人的道理太多了!


    這時候又有人喊:“還有一隻白野鵝,快過來看,這白野鵝的翅膀被槍子打了。”


    王憶正要過去,結果王東峰嚎叫了起來:“我草我草!你們來我這裏,這不是老鷹啊?這怎麽還有個老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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