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輝住處與工業園同屬郊區,不過工業園在郊區人口最多的農村地帶,而他的住處所在小區卻是郊區環境最好的湖濱地帶。


    小區叫龍湖尊園,裏麵全是別墅,獨棟別墅、聯排別墅、雙拚別墅、疊拚別墅……


    相傳裏麵隨便一套房子就是五百萬以上。


    王憶感覺自己挺有錢了,不算上他的開支,之前他從82年帶貨兩次就賺到了百萬以上的巨資。


    可是等到了人家別墅區門口看看,自己這點錢真是不算什麽。


    別說買這裏頭的房子了,就是買裏麵人家的車子都很難!


    袁輝沒有邀請王憶進家,小區外麵有商業街,他找了家夜宵店請王憶吃宵夜。


    又是海鮮店。


    王憶怕了。


    最近晚上睡覺他的腳拇指總是隱隱作痛,這不是好事啊!


    袁輝喜歡吃海貨,他這次帶了點禮物,是漁家自己曬的金鉤海米和大蝦幹。


    其中大蝦幹分兩種,一種是對蝦幹、一種是滑皮蝦幹,都是好東西、都是用純野生蝦曬出來的。


    對蝦名氣很大,是一種味道鮮美的大蝦,海鮮市場和網上商城都能買到,22年人民生活水平高了,許多人過年會買一盒凍對蝦做年夜飯——不用想,養殖的,海上那麽多網箱,裏麵好些是對蝦。


    相比之下滑皮蝦沒什麽名氣,它的體形與對蝦很像,好像是仿照對蝦長的,所以學名叫哈氏仿對蝦。


    滑皮蝦的鮮美滋味比對蝦猶有過之,82年這兩種蝦全是正經野生貨,被撈上來後便被島上人家烘幹曬製成為蝦幹,不去皮,蝦皮被烘曬的不硬隻是脆,咬在嘴裏‘哢嚓哢嚓’響,像吃薯片。


    王憶喜歡吃蝦幹。


    現在他傍晚給隊裏講評書的時候會準備幾個大蝦幹,講一會停一會讓社員們思考一下,這期間他就會喝兩口水吃一口蝦幹。


    真是鮮香美味!


    夜宵店叫‘外島漁家’,從外麵看是個小店鋪,裏麵別有洞天。


    規模挺大,裝潢很有年代感——貼著年畫的木門、門口的燈籠,進門後懸掛的漁網,牆上那一條條的老釣竿。


    另外屋裏還有八仙桌、老茶具、時代標語、收音機、自行車,甚至屋中間放了條小綠眉毛船。


    王憶看的忍不住笑。


    這是仿照七八十年代的外島漁家裝潢的,不過所用飾品多數不是真正的老物件而是故意做老的東西,加上飾品太多、擺放太雜亂,導致模仿的不倫不類。


    用有些人的話說就是,這裝修用力過猛了。


    他的笑是下意識的,畢竟他剛從82年迴來,結果門口櫃台裏的老板看見了。


    老板終日跟客人打交道,最擅長察言觀色,他看出王憶的笑容有笑話的意味便說道:“帥哥,是不是覺得我們店裏裝修太土氣?”


    王憶搖搖頭:“老板你誤會了,你們店裏裝修是模仿了外島在七八十年代的生活環境對吧?”


    “對,你覺得模仿的不好?”老板好奇的問。


    王憶說道:“確實不好,七八十年代外島條件多困難,誰家能放上這麽齊全的家具漁具?”


    “我覺得你放的太多了,還不如好好歸類一下,然後隔著幾天就換一批家夥什,這樣不僅簡潔還會讓顧客更有新奇感。”


    老板沒有因為他的妄加指點而羞惱,做餐飲的,脾氣和涵養那都是必須的。


    何況王憶的話是有道理的。


    他琢磨了一下說道:“帥哥說的對,你年紀輕輕,沒想到還是個年代審美的行家!”


    王憶趕緊擺手:“老板客氣了……”


    “小王、小王。”袁輝從樓上欄杆後冒出來,“來1975號包間。”


    他又對老板說:“老鍾,這就是我今晚的貴客,你趕緊上菜吧,他對海貨不感興趣,你再給我來兩盤拿手的烤肉。”


    老板笑道:“這位貴客恐怕是沒吃過我們家的海貨,我家海貨都是從碼頭直送過來的,絕對好吃。”


    王憶道了聲謝上樓。


    樓上房間不少,從1971開始排,兩排都是。


    1975是小包間,應該是隔斷間,圓桌隻能坐四五個人。


    王憶將背包打開拿出幹貨遞給他:“袁老師愛吃海貨,我在外島轉悠的時候有人送我一些蝦幹蝦米,你嚐嚐味道不錯的。”


    他對袁輝自稱是走山人。


    走山是東北一帶的職業,說的是穿山越嶺找老村古鎮去收購山珍野味、草藥古董的買賣,屬於二道販子。


    放在沿海一線這職業指的就是穿梭在大小漁村、海外孤島、海上船舶之間的一些人,他們買海貨、找海珍,也是二道販子。


    袁輝拿出來看了看又嚐了嚐,笑道:“好東西,這對蝦幹烤的好,保住了鮮味摒棄了腥味,不錯不錯。”


    他禮貌性誇讚幾句後又問王憶:“你這麽著急找我有什麽事?又收到好東西了?這次是舊版人民幣還是郵票?”


    王憶說道:“是一口鍾,你看看。”


    他把手機推過去。


    袁輝看了一眼身軀一震!


    手裏的蝦幹頓時撒到了地上。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有服務員端著瓷盤送上來:“客人您好,您的蔥油蟹和墨魚大烤!”


    王憶忙著撿蝦幹,示意他隨便放下。


    服務員蹲下幫他撿起蝦幹,很麻利的收拾幹淨。


    他重新坐迴椅子上,卻見袁輝還在盯著照片看,手指操作屏幕不斷放大縮小或者轉換照片。


    將照片全部看完後他抬起頭目光炯炯的問王憶:“還有呢?”


    “有什麽?”王憶被他的話給問茫然了。


    袁輝著急的抓住他手腕說道:“這銅鍾裏麵呢?裏麵的照片呢?”


    王憶說道:“我沒拍,怎麽了?裏麵不就是滑溜溜的……”


    “這銅鍾裏麵滑溜溜?”袁輝打斷他的話。


    王憶說道:“我沒注意,人家沒讓我看銅鍾內部,就讓我在外麵拍了幾張照片,怎麽樣,這銅鍾什麽來頭?值錢……”


    “價值連城!”袁輝再次打斷他的話。


    能看出他表情的嚴肅和態度的急切。


    他又打開一張照片看:“你看這個銅鍾時候的感覺什麽樣?是不是端莊沉穩、敦實厚重?有沒有感覺大氣磅礴?”


    王憶訕笑:“有吧?它到底什麽身份?”


    袁輝的評價讓他內心躁動不安、瘙癢難耐,隻能提肛以克製這股情緒。


    此時袁輝同樣躁動不安。


    他吃著蝦幹穩定情緒,然後說道:“要是我曾經看到的資料沒有錯、要是你拍到的照片是實物、要是這實物不是假貨,那你碰到了一件了不得的寶貝!”


    “你看看這個銅鍾,先看提鈕,提鈕是龍吧?這是龍首,瞪眼睛吐舌頭,多威風!往下是龍爪,龍爪往外分,帶著龍身扭動,往後看這裏堅立著東西,這是龍角啊!”


    “再看鍾體,上麵圍繞這一圈的叫連珠乳釘環飾,下麵是浮雕——不太清楚了,但仔細看能看出是蓮瓣,其間相隔的這些紋路叫弦紋,中心四個字是楷書,寫的是‘河清海晏’四個字,這四個字什麽意思你知道嗎?”


    王憶知道他起了賣弄心思,就不再急迫而是配合的問:“請袁老師指教。”


    袁輝說道:“你們年輕人學曰文、學英文就是不學國學,這個成語都不知道?河清海晏,黃河水清了、大海平靜了,天下也太平了!”


    他掏出自己手機搜索了一些信息,一邊看一邊問王憶:“這銅鍾有多大?”


    王憶迴憶著說道:“具體我沒量,鍾身高度沒有一米,估計八十公分?上下直徑相差差不多一倍,上麵是四十公分左右、下麵也是八十公分左右?”


    袁輝激動的一拍桌子:“這就對了!它應該是78厘米高,底部直徑81厘米,頂部直徑42厘米,總重五百五十斤!”


    “這是咱翁洲曆史上的寶器,祈和鍾!”


    “祈和鍾?”王憶反問道。


    袁輝說道:“對,祈和鍾,祈禱天下大和、四海平和的鍾!”


    “五年前市博物館重修的時候我看到過它的資料,這銅鍾鑄造於明崇禎十二年,那一年有強台風從翁洲上岸,帶起海水倒灌,引發一場大災難。”


    “後來台風消弭,當地知府接朝廷旨意、領本地官員捐資所鑄造,安放於海濱大和寺。”


    “到了近代抗日戰爭時期,曰軍寇邊侵犯我江南地帶,他們海軍飛機屢屢轟炸沿海城市,人們將祈和鍾送去滬都作防空警報使用。”


    “淞滬會戰後這座銅鍾被曰軍搶走,之後便不見蹤影,有說法稱這銅鍾跟咱們許多國寶被送去曰本,但也有說法稱護送銅鍾的曰軍遇到了海上武工隊埋伏,銅鍾沉入大海或者被武工隊搶走藏了起來……”


    他目光炯炯的看向王憶:“看來最後的這個說法才是正確的,這祈和鍾還在咱們中華大地上!”


    王憶幹笑道:“應該還在,不過你說這是國寶?”


    倒賣國寶,牢底坐穿!


    這個常識他還是有的。


    袁輝說道:“哦,我習慣性用國寶來稱唿這些具有特殊曆史意義的古董了,祈和鍾工藝尋常算不上國寶,不過可以說是咱翁洲的市寶。”


    “所以,它到底在哪裏?”


    王憶不答反問:“它到底值多少錢?”


    袁輝靠在了椅子上,默默的伸出右手的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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