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憶隱約記得,1983年作為改革開放後重啟春晚的第一屆活動,好像是出過一些事故的,以至於導演都報紙登文向全國人民道歉了。


    但他看這春晚並沒有任何問題,不管是雜技表演還是什麽演出,都很順利。


    主持人們也沒有拉胯,唯一有點差池的是緊爺。


    緊爺表現不太好,有些不自然,可能是腎虛了。


    這一期的春晚已經將日後的春晚骨架給製定出來了,時間很長,四個半鍾頭。


    從八點鍾持續到十二點還沒有結束。


    到了十二點的時候薑昆和馬季還在說相聲,社員們正看的津津有味,突然之間畫麵切換,換成了主持人們揮舞著撞錘開始撞鍾……


    王憶一看時間。


    正好十二點!


    時間在這一刻跨過了農曆年,迎來了中國傳統的新的一年!


    節奏積極、曲調歡樂的春節序曲再度響起,這一刻,王憶耳邊依稀響起一個聲音:


    “中華人民共和國駐xx大使館,駐xxx大使館,駐xxxx大使館,祝全國人民新春快樂!萬事如意!”


    每次聽到這個曲子,聽到主持人們歡唿雀躍的祝福聲,王憶的思緒都會迴到小時候的一段記憶。


    這段記憶或許不是那麽真實了,或許是他幾次過年的記憶混雜而成。


    總之他腦海中有這麽一個場景,在他還小的時候,年三十的夜裏窗外飄零著雪花,窗上霧氣蒙蒙,他依偎在父親懷裏看著主持人抱拳拜年,接著有鞭炮聲傳來,斷斷續續傳進房間裏。


    他的父親每到這時候就要準備初一早上吃的水餃,這時候會把他放到暖和的被窩裏,自己去廚房,然後家裏便會響起剁菜的聲音。


    他趴在窗口往外看,夜空中偶爾有燦爛絢麗的煙火在黑色中塗抹出黃色、綠色和紅色。


    每每這時候,他父親的手機會響起來,學生們給他打來拜年電話……


    這就是大年夜留在他心底的印象。


    如同思想鋼印般留下了。


    每每過年、每每年三十的午夜他都會想起這樣一幕,美好的一幕。


    但今年一切有所改變。


    電視上的主持人向全國人民拜年,社員們也紛紛起身給壽星爺、給王向紅、給王憶來拜年。


    特別是學生們給了他一個驚喜,突然之間各自拿出信封來交給王憶,也有的交給秋渭水和楊文蓉。


    王憶接二連三收到這些信封,伸手一摸硬邦邦的。


    他打開信封看,裏麵是一張新年賀卡。


    賀卡是很普通的硬紙片,像是明信片,一麵是黃果樹瀑布的照片,一麵工工整整的寫著一行行的鋼筆字:


    王老師,請將這份最鮮美的問候,永遠帶在身邊,願您永遠都快樂,願您和小秋老師和您喜歡的人,永遠都幸福!


    接下來是‘王醜貓’的簽名。


    看到這些字、看到這些祝福,王憶先前喝下的酒水往上翻湧,一下子湧到了眼眶。


    眼睛有點火辣辣的,有點濕潤潤的。


    外麵還有學生跑來,進來後將信封交給他和秋渭水、楊文蓉。


    楊文蓉高興無比,衝麻六笑道:“六哥,你說的驚喜就是這個?”


    麻六嘿嘿笑著點頭:“大釗組織的,他從學生手裏收了零花錢,讓我買了新年賀卡。”


    來弟將信封交給秋渭水,還說道:“小秋老師,我娘說本來王老師要帶你去東北旅行結婚,可你和王老師要給我們上課,沒有時間去旅行,所以我們姐弟買了東北的風景賀卡。”


    秋渭水笑著去擁抱她。


    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劈裏啪啦往下掉。


    王憶捏著手裏厚厚的一遝信封感歎道:“生子當如孫仲謀,育學當如我王某啊!”


    葉長安看著這一幕微笑點頭:“教師嘛,是祖國花園裏的園丁,園丁辛勤耕耘,最終便收獲了花朵們的感激。”


    王憶感受著學生們那純粹熾熱的愛戴,聽著學生們接連不斷的‘王老師過年好’、‘王老師給伱拜年啦’、‘王老師祝你壽比南山’……


    然後他覺得不對勁。


    這誰啊,大過年的祝我壽比南山?


    定睛一看是王凱。


    那沒問題了。


    王狀元已經被他降服,王凱是如今學校第一傻鳥,傻鳥辦傻事,很符合他的人設。


    春晚慢慢的落下帷幕。


    島上卻熱鬧起來。


    外島風俗,過了午夜第一時間開始成群結隊的拜年。


    王憶輩分小,但地位太高,他一露麵別管是什麽年紀什麽輩分,都主動跟他喊上一聲‘王老師過年好啊’。


    這家夥,雖然大冷的午夜,可還是把他心裏整的熱乎乎的。


    83年比23年可帶勁太多了。


    他在23年過年能有什麽?隻有銀行賬戶裏一堆冷冰冰的、不會出聲的數字。


    那些數字過年期間沒什麽用,連嫩模都跑迴老家跟親人過年了,說不準還有的去找老實人共結連理、共度餘生了,這時候有錢買不到溫情!


    大集體有大集體的好處,人多,要走的人家多。


    該拜年的時候成群出動,然後互相輪軸轉,把全生產隊轉下一圈來都要淩晨兩點鍾了。


    主要是去拜年的時候不可能過去說句‘過年好’就走,總得坐下聊幾句。


    大輩分的老人安坐床上,床頭放托盤,瓜子花生、糖果香煙齊全。


    孩子來了給糖果,大人來了自己抽一根香煙,然後坐下倒上茶水聊幾句。


    壽星爺迴到自己家裏,葉長安待在王向紅家裏看熱鬧。


    王憶領著秋渭水也出去拜年,先去四組找小爺拜年。


    過海水的時候還有人跟他說:“別去了,我小叔那邊大年初一不開門。”


    王憶笑了:“不給你們開,還能不給我開?”


    實際上今年王真剛大門敞開,允許所有人來拜年。


    王憶去的時候,黃小花一家子都在這裏,看到他們兩口子來了起身離去,把凳子留給兩人。


    王真剛還拿了一盒煙給他看:“抽不抽煙?初一的喜煙。”


    王憶便抽了一支點燃吐著玩,秋渭水偷偷的用腳尖挑他的腿肚子。


    見此王憶趁著小爺出門倒熱水的功夫趕緊對她說:“在外麵你可得本分點,迴了咱自己小屋怎麽著都行,這在外麵你別勾引我。”


    本來還笑吟吟的秋渭水聽到這話氣的上去搶走香煙,說道:“誰勾引你?我是提醒你,你不會抽煙別抽煙!”


    王憶嬉笑道:“知道、知道,這不是逗你玩嗎?再說我一年到頭的抽一支煙兩支煙沒事,不影響健康。”


    秋渭水說道:“對呀,所以你這樣多浪費,不要浪費!”


    王憶愣是無話可說。


    王真剛家裏擺放了好幾個香爐,領袖的、彭帥的、還有幾個是給牌位準備的。


    王憶看了看名字,都是不熟悉的外姓,顯然是王真剛的戰友。


    這些人有一位算一位,都是國之英靈。


    王憶上去恭恭敬敬給上柱香,又點燃香煙給插進去。


    王真剛迴來看他操作滿意點頭,指指他身上說:“你還穿我給你的軍大衣呢。”


    王憶說道:“嗯,又保暖又帥!”


    王真剛家門打開,陸陸續續有人來拜年,王向紅得知後趕緊過來一趟。


    這樣王憶領著秋渭水離開。


    在生產隊裏轉過一圈,兩人走迴聽濤居。


    在家門口碰到沙生泉,沙生泉跟他說:“王老師,給我剃個光頭。”


    王憶疑惑的問:“你跟你舅舅多大仇啊?”


    這剛進正月大門就來剃頭,而且上來是剃光頭,跟舅舅多大仇多大恨呢——


    中國很多地方都有說法,正月裏剃頭,死舅。


    沙生泉哈哈大笑:“我沒舅舅,是一些社員要在祠堂守歲,要我過去念佛經給他們故去的爹娘積福積德。”


    外島大年三十、大年初一的風俗很多,守歲是初一最早的,過了午夜就要守歲,這在舊時外島也稱“照虛耗”,又稱“守爹娘完善”。


    當地有風俗,說是人如果一連三年的年三十夜不睡覺,就能修下世的“爹娘完善”。


    像王憶和秋渭水就要守歲。


    而他們在家裏守歲的屬於不那麽虔誠的,真誠心的人要去寺廟裏守歲。


    正好沙生泉當過和尚。


    物盡其用。


    社員們就把他給征召了,讓他去祠堂敲木魚、念佛經,把祠堂當臨時寺廟用。


    王憶掏出推子開始操作,很快操作出一個光頭來。


    沙生泉用熱水洗了洗頭,王憶本想給他吹風機一用,但看看他的光頭,這吹風機沒有用武之地。


    而沙生泉根本沒想著用吹風機,他能用上免費洗發膏已經很滿意。


    這樣他摸了摸光溜溜的頭皮聞了聞味,說道:“真香,是花的香味?那我成花和尚了,哈哈。”


    沙生泉離開後,王憶和秋渭水並肩在床上看書。


    《龍傲天環球大冒險》的第三卷開動了,第二卷已經在臘月裏郵寄給了白梨花,想必今年肯定可以出版。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或者正經或者不正經的話,炕下的老黃忽然抬起頭。


    外麵響起鳳丫的聲音:“王老師、王老師,你和小秋老師有沒有打果樹?”


    王憶疑惑:“打果樹是什麽?”


    他沒聽自家老爹說過這個風俗,也沒在島上聽誰介紹這風俗。


    秋渭水卻知道,笑嘻嘻的解釋說:“就是敲打果樹,以前是祈求自家的果樹來年能有個好收成,多長好果子,後來就是祈求早生兒女、多生兒女。”


    劉紅梅也在外麵,還聽見了秋渭水的話,說道:“對,你們兩口子趕緊出來打果樹,早點生個胖娃娃。”


    王憶隻好又下床。


    得虧他知道今晚會有人來找他,所以沒脫褲子。


    打果樹這個風俗已經慢慢淡化了,國家有計生政策,老百姓不能多生孩子了,於是外島的夫妻們便不用打果樹了。


    如今劉紅梅這個婦女主任、生產隊計生辦主任操心小兩口的傳宗接代,特意跟鳳丫等婦女來招唿兩口子重啟舊傳統。


    打果樹有講究,劉紅梅給找了生產隊一棵撈柿子樹。


    柿子諧音為‘是子’,所以是打果樹的首選。


    王憶不知道這風俗在來,便傻乎乎的讓劉紅梅來操作自己。


    事情很簡單。


    男方拿著掃帚抽打柿子樹問一句‘你生不生’,女方說‘生’,男方再問一句‘生多少’,女方酌情迴答就好。


    王憶得知流程後額頭見汗。


    算外島運氣好,這風俗往後因為國家計生政策的嚴格執行而被廢除了,否則一直傳到23年代,那絕對能被女拳給衝瘋了!


    其實打果樹的本意是一方抽打果樹逼它多多結果,另一方是替代果樹進行迴答。


    鳳丫把掃帚給王憶,王憶抽著樹幹笑問道:“你生不生?”


    秋渭水迴答的很愉快:“生、生。”


    王憶又笑問:“生幾個?”


    秋渭水說道:“越多越好,生五八個吧。”


    王憶愣住了。


    五……五、八個?


    那我的餘生就是養娃啊?!


    鳳丫看他發愣說道:“你要是不滿意,可以一直問下去。”


    王憶可不敢問了,他知道秋渭水喜歡小孩,再問下去就是‘十個、十二個’這樣的答案了!


    他跟秋渭水使眼色:“生一個就行了。”


    秋渭水拒絕了:“我是獨生女、你是獨生子,難道你沒有吃夠獨生的苦頭嗎?孩子還是多一點好,多一點熱鬧。”


    王憶苦笑道:“紅梅主任在這裏,她知道的,國家有政策……”


    “沒事,交罰款就行了,咱這裏政策執行的力度比較小。”劉紅梅幫他們想好了辦法。


    秋渭水說道:“再說還有爺爺的關係呢。”


    王憶無話可說。


    迴到聽濤居之後他連構思的心思都沒有了。


    秋渭水跟他玩真的!


    真的準備生好幾個孩子!


    這是要幹嘛?


    九龍奪嫡麽?


    他搖搖頭,心裏鬱悶,提起筆來看看稿子,決定虐主……


    早上東方露出魚肚白,這是夜晚結束的標誌,王憶準備入睡。


    熬夜一晚上,真挺不舒服的。


    結果島上鞭炮聲又開始劈裏啪啦響起來,跟比賽一樣,你家500響、他家800響那我家1000響!


    不知道哪個損sai還放二踢腳。


    這玩意兒的聲音是真損,特別尖銳,帶耳塞也沒用,一個勁的透過耳朵眼往人的心底鑽!


    王憶真是怕了!


    秋渭水打了個哈欠卻是表示理解:“都在搶財神呢。”


    中華大地財神多,武財神關二爺、正財神趙公明等等,然後迎財神、接財神的日子也多,相傳齊魯大地的膠東半島還有財神生日——農曆七月二十二,那在當地是個大日子。


    外島是正月初一早上天亮了搶財神,大家都要很早起來開門放鞭,迎接財神。


    本來是天亮了就能接財神,結果有人想早點開門讓新一年的財神進自己家,擔心晚了財神進別人家了,於是就會趕早點開門。


    然後老百姓就這麽卷了起來,卷成了清晨天色一放亮,立馬開門放鞭炮。


    王憶無奈,搖頭嘟囔一句‘封建迷信’,然後也開門出去在灶神前點燃香燭,放上茶水和供品迎財神上門。


    再然後他跟秋渭水說:“這事絕對是封建迷信,迎什麽財神啊?財神不上門來送錢,竟然從咱家往外摟錢?”


    秋渭水正在疑惑他發什麽神經說什麽胡話。


    通往山頂的路口出現了幾個孩子的身影。


    王憶給學生們準備了過年新衣,小夾克衫配牛仔褲,結實還保暖。


    學生們統一著裝跑來,到了門口就開始喊:“王老師你過年好”、“早生貴子”、“雙響炮,一炮雙胞胎”、“雙響炮,生龍鳳胎”……


    秋渭水聽到後在炕上要樂得打滾,說道:“好彩頭、好彩頭。”


    孩子初一上門這就是給大人討彩頭。


    初一的早上,外島小孩子起得很早,穿著新衣服,興高采烈地去各家各戶說好話、新年送吉慶。


    特別是有孕婦的人家,他們會事先通知一些或者強壯或者聰慧或者俊俏的男孩,要求他們正月初一清早第一個去自家拜年,以兆示生個好孩子。


    這種時候主家不光要準備好吃的零嘴,還要準備小紅包,一毛兩毛之類的。


    結果學生們太講義氣,或者說家裏人叮囑他們了,一大早全跑來給王憶和秋渭水求彩頭。


    還都在嚷嚷著要兩人第一胎就是雙胞胎或者龍鳳胎……


    王憶抽屜裏紅包多——裁剪的紅紙,他大方,給學生們都是包一塊錢,然後蛋疼的出去分給學生們。


    學生們看到裏麵的深紅色女拖拉機手圖欣喜若狂,吆喝的聲音更響亮:


    “王老師和小秋老師要生三胞胎……”


    “不對,是要生四胞胎,四個男孩,這樣王老師家裏就有人搖櫓了……”


    “生十胞胎……”


    王憶無奈的拍了拍額頭。


    娘的,怎麽討個彩頭也要內卷啊?國人是不是有內卷基因?


    他琢磨了一下,指向老黃說道:“祝福轉移!”


    “去,春天到了,萬物複蘇,找你的真命天子恩愛去吧!”


    老黃眨眨眼睛,看著他指著自己那熱烈的笑容,便迴應以更熱烈的笑容,搖頭擺尾就撲到了他腿上,用倆前爪摟著他大腿用臉一個勁磨蹭。


    王憶:草率了。


    學生們來了一波又一波。


    後來孩子加碼到一萬個了……


    連秋渭水都笑不出來了。


    秀芳也來了,給兩人送了水餃:“王老師你愛吃海貨餡兒的,我給你包的是大黃魚水餃。”


    王憶笑道:“嫂子你費那事幹嘛?你這正有身孕呢,可別麻煩了。”


    秀芳擺擺手:“莊戶人家,懷了種還能不幹活了?那是地主家的大小姐!”


    “再說大黃魚水餃不費勁,你東方哥蒸魚剃刺調餡兒,我來包即可。”


    王憶接了水餃去拿出個小袋子遞給她:“嫂子你記得每天吃這東西。”


    這是他準備的葉酸、朗迪鈣之類的孕婦用品,確實是有用的。


    秀芳看看,疑惑的問道:“這都是什麽藥?保胎藥?”


    王憶笑道:“不是,是保障孩子發育、給你補充鈣和維生素之類的東西。”


    “反正你吃著吧,我瓶子上都貼條了,上麵有用法用量,你注意著點。”


    秀芳聽了心裏歡喜,但還是不好意思:“你還說我費事呢,你才費事,你說你……”


    “不用說,我不是隻給嫂子你準備的,是給隊裏要孩子的人家都準備了。”王憶打斷他的話。


    “優生優育嘛。”秋渭水說道。


    她早就開始各種吃了。


    也不知道王憶讓她吃什麽,反正酸酸甜甜挺好吃的。


    秀芳聽到這話便高興起來,握住袋子說道:“好,那我拿迴去了,我也得先迴去了,家裏還在溫著糕呢,你晌午頭等我給你拿年糕拿湯圓來。”


    外島地區的年三十和正月初一三餐都有講究,初一早餐吃水餃,吃肉餡兒水餃,然後中午頭以素食為主,吃個年糕、湯圓之類。


    其實按照傳統,初一早餐就是吃年糕湯圓,意謂年年高、團團圓圓。


    不過六十年代日子過得艱難,家家戶戶一年到頭吃不上幾迴豬肉,孩子饞大人也饞,於是改成早上吃豬肉水餃——別管家境好不好,這水餃裏麵好歹有點肉。


    家境好的吃純肉水餃,家境差的就在白菜裏摻和點肉星子。


    大年初一,氣象如新。


    早上迎財神放的鞭炮多,恰好今天海風又比較溫和,於是島上便彌漫著一股硝煙氣。


    海風徐徐的吹,灰蒙蒙的硝煙如霧氣般徐徐飄蕩。


    王憶眺望遠處的金蘭島,那島上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煙霧縈繞,忽聞島上有仙山。


    生產隊的老頭老太太們成群結隊的坐上了機動船出發去外嘴頭島。


    外隊的老人也正在坐上船,他們都是去庵堂寺院拜菩薩的,俗稱拜菩薩歲。


    從六十年代開始不讓拜這個了,內陸政策尤其緊,但外島這邊風氣還要開放一些。


    吃海上飯的,如果沒有菩薩保佑、沒有點信仰,那不管是出海的漢子還是留守的家屬心裏都沒底。


    如今改革開放了,政策更寬鬆、風氣更開放,於是老人家們更是活躍起來了。


    大年初一外島的寺廟人滿為患,隨便找個地方去看看都是人群黑壓壓。


    今年初一,老人家們找了沙生泉帶隊去。


    正好沙生泉剃了光頭,他穿著灰僧衣、站在船頭撚著佛珠還真是像那麽迴事,又變成了娘娘廟裏的濁慧,弄的老頭老太們上船的時候肅然起敬。


    王憶沒去搞這一套,他在島上溜達著欣賞春光。


    盡管早就立春了,可直到這個年過去了,他才感覺春天真的來了。


    外島春天來的早。


    這地方從氣候上來說是很適合人居住的,春天秋天時間長,夏天冬天時間短,且很少有極端溫度,一般不會有酷熱嚴寒天氣。


    去年外島地區總共才下了兩場雪,還都是小雪飄零。


    不過住在島上無法集中生活所需的資源,出行不方便,幹什麽都不方便,而且還有台風時不時過來逛一逛,慢慢的就導致外島凋敝。


    路上遇到葉長安和王向紅也在溜達。


    三人碰到,葉長安便感歎道:“天氣真是暖和了,厚毛衣都穿不住了,我估計再過十天半個月就有暖流來了,到時候是不是得穿春秋裝?”


    他們圍繞著天氣聊了幾句,王向紅把話題轉移到工作上:“王老師,你們後天是去勞軍對吧?”


    葉長安隨口問道:“今年咱們縣裏組織的擁軍慰問團,有你一個位子?”


    王憶說道:“對,我代表教師隊伍去慰問咱們的人民子弟兵。”


    葉長安拍拍他肩膀說道:“你可以代表咱縣裏的知識分子、文化階級,帶上幾本《龍傲天環球大冒險》,去給戰士們做個報告。”


    王向紅很讚成這句話:“對,王老師該去做個報告。”


    “擁軍優屬、擁政愛民是我黨的優良傳統,也是軍政軍民團結一致克敵製勝的無價法寶。”


    “你既然加入了擁軍慰問團,那就應該展現出自己最好的風貌,拿出你的本事來,去跟咱們子弟兵同誌們好好交流。”


    “軍隊一直是出產作家的高產之地,你要虛心的跟軍人中的知識分子好好交流,讓作品更上一層樓!”


    王憶一聽,這格局一下子打開了啊。


    外島一直有擁軍的傳統,江南省每年要搞多次擁軍慰問活動,翁洲地區是正月裏去給子弟兵們送給養。


    他們這裏是擁軍慰問的重點地區,兵員多,因為這裏地處東海前哨,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軍區駐紮的部隊挺多的。


    然後這裏駐地分散、條件差,不說整個外島地區了,就說翁洲吧,它自己便有大小島嶼1400多個,有人居住的達到了240個之多,而駐軍島嶼又有幾十個。


    外島的子弟兵們不容易,島上補給不足,交通不便、氣候多變,常年風大浪大,在島上駐紮真是讓子弟兵們吃盡苦頭。


    以前天涯島上就有駐軍,當時人民和子弟兵有魚水情,雙方相處很融洽,後來裁撤駐地、子弟兵們登船離去的時候,子弟兵們抹眼淚、大爺大媽們嚎啕大哭……


    王向紅以前也參加過擁軍慰問團,他是部隊出身的幹部,軍隊那是他的娘家。


    不過從七十年代開始參加擁軍慰問團都是一項榮耀,社會各階層人士都有機會參加,也都踴躍參加。


    這種情況下除非是有特殊原因,否則多數人都是輪流參加一次。


    今年王憶加入其中,葉長安和王向紅便對他耳提麵命,希望他能在勞軍期間好好表現,發揚風格,為軍民一家親的社會導向做出貢獻,讓軍民關係親上加親!


    兩人都參加過擁軍慰問團,葉長安還是76年、78年的市慰問團團長,在這方麵有經驗,一路上領著王憶邊溜達邊跟他聊相關話題。


    在勞軍政策方麵,省裏有要求,慰問團得深入基層跟官兵麵對麵,‘不留死角’,但凡有駐軍之地,慰問團都要派人慰問到位。


    翁洲市組建慰問團,然後兵分五路——兩軍機關及其直屬部隊為一路,福海、佛海等四個縣各有一路,組成慰問分團。


    分團成員要在明天也就是初二下午趕到市裏的兩軍招待所報道,跟省裏安排的慰問團領導和各文藝演出團隊成員會和,熟悉情況,接受擁軍任務,研究相關事宜。


    正巧,今年福海慰問分團的團長是莊滿倉,他和王憶關係很熟,到時候可以招唿王憶。


    轉過一天到大年初二,莊滿倉直接過來接了王憶一起去市裏。


    他們有警用快艇,兩人就是坐了快艇過去。


    莊滿倉倒是沒有公器私用,這次快艇要往市裏送犯人,主要是小偷,還有兩個搶劫犯。


    小偷數量不少,被手銬銬在快艇押運艙的鋼管上垂頭喪氣。


    王憶感歎一聲:“這些人真行,不過年啊?”


    一個小偷嘟囔道:“這不是過年加班嗎?”


    還有個小偷懶洋洋的說:“勤勞致富啊。”


    莊滿倉陰翳的掃了他們一眼,他們趕緊端正態度將腦袋夾在褲襠裏不再言語。


    這些小偷都是治安局常客,他們對於自己被抓這迴事並不是很在意,就當去找了個地方做客了,反正有人管吃管住。


    王憶看著他們無聲的笑了笑。


    今年是1983年,看這些小偷的樣子,他們以後出來肯定還會下手,幾個月之後他們再次被抓,下場可就不會這輕鬆了。


    當然,這都是罪有應得。


    快艇到港口,王憶幫莊滿倉和兩個治安員送罪犯進港口治安局進行移交,然後治安局安排車子把兩人送去了地區兩軍招待所。


    此時已經是下午時分,招待所裏人來人往,地縣兩級參加擁軍慰問團的同誌開始陸續抵達。


    人員組成很複雜,首先有團長和副團長,都是各單位的領導,名單由市裏遞交、省裏拍板統一公布,負責本路慰問團的全團工作。


    其次是慰問團代表,每一路分團有二三十人,分別是糧食、商業、水產、交通、文衛、治安、人事、人武部等部門的領導同誌和英模代表。


    再次是工作人員,有秘書、有文藝演職人員。


    最後是規模比較龐大的各階層愛國愛黨愛軍人員,這一類人員各路有五八十不等人數,他們思想好、覺悟高、不怕辛苦、不怕暈船,去軍營感受軍旅生活,向解放軍學習。


    王憶以為自己是第四類人員,結果不是,他是第二類的慰問團代表,到了現場簽到的時候,工作人員給他一個大紅花,掛胸口下麵有個紅布條,燙金了‘人民代表’四個字。


    跟新郎一樣。


    很受矚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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