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有功的話讓漏勺的原配夫人很生氣。


    汝聽,人言否?


    王憶等人隻好勸慰她說黃有功是隨便打比方、是比喻打的不對。


    王向紅說話更是直接:“你把他的話當個屁放了不就成了嗎?”


    鍾瑤瑤很不爽,但王憶跟她說,要給她和漏勺拍上一整套的照片,以後可以弄出來當婚姻照留在家裏做紀念。


    這樣一來她就滿意了。


    婚姻紀念照片啊……


    她和漏勺過日子,兩人領證結婚後沒有去城裏的照相館拍照,那都是城裏女人不過日子瞎作的東西。


    結婚還要租西裝、租衣裳額外掏錢拍個照片嗎?


    多浪費錢。


    但如果有人免費給他們拍就沒問題了,有還是比沒有要好。


    學校校舍拆除之前,王憶拍照片是拍的真多,弄的王向紅都急眼了:“這光是膠卷和洗照片得花多少錢呀?王老師你得克製。”


    但王憶給他拍的最多。


    因為要拆掉大隊委辦公室,以後建起教師樓,小學和技校的教師們共用一座樓,大隊委辦公室也設置在樓裏。


    20號是節氣大寒,翁洲市趕海工,組織辦規定19號下午報道,然後分區域,各自籌備住宿的地方。


    王憶在中午頭的時候進行點名、清點裝備,一切準備無誤,他帶隊乘坐天涯101號出海奔馳向市裏。


    秋渭水這次隨船而去。


    她和王憶還沒有一起去過外地呢,這次一起去趕海工,也可以算是旅行結婚了……


    另外她還能算上一個勞力呢。


    趕海工、上河工以壯勞力、男勞力為主,但不是隻有這些勞力,總得有負責後勤的吧?


    去了政府又不管吃食堂,這種情況下得有人負責開火造飯。


    秋渭水就負責這麽個工作。


    王憶覺得把趕海工當度蜜月肯定不行,但讓她去負責後勤挺好的,因為他會幫忙,兩人可以來一場工地上的風花雪月——


    他可沒想著去工地上真拚命的幹。


    這次不用去縣裏了,市裏組織辦給各公社下達的通知有在市裏的匯合地點,然後各公社集合了再進一步的細分。


    天涯101號進入港口船位,一路駛來王憶看過去都是熟悉麵孔。


    長龍公社的、長海公社的、黃土鄉的、澤水公社的,等等等等,老朋友不少。


    比如請他吃過飯的長海公社張強、老萬、易海寶等人,比如多寶島李家的隊長李雙水、丁家的隊長丁得水,還有隔壁金蘭島百姓生產隊的隊長黃誌武等等,都在這裏!


    王憶跟他們挨個打招唿,笑道:“行啊,同誌們,你們的積極性沒的說,都親自帶隊參加漁業大會戰,也親自帶隊來趕海工。”


    “我得把你們的覺悟告訴我們王隊長,讓他們向你們學習。”


    “可別。”黃誌武蹲在船頭衝他擺手,“我還真沒有這個覺悟,但我是隊長,沒辦法,以身作則、帶頭衝鋒。”


    李雙水、丁得水等人聽到這話紛紛露出無奈表情。


    王憶理解這件事。


    計劃經濟年代,生產隊任何生產活動都是生產隊長安排,不說一唿百應吧,起碼沒人敢明目張膽的跟隊長頂牛。


    但是現在大包幹了、承包責任製了,社員們都開始忙活自己的家庭事業,誰還給你大集體幹活?


    給你幹活也行,掏錢!


    沒有錢?那不行,我頭疼肚子疼腳脖子疼,我頭暈目眩懷孕了,總之我不去幹!


    這樣一來,真是弄的基層幹部們很頭疼。


    看著他們的悲催樣子,跟隨來給王憶當副手的王祥賴嘿嘿笑。


    他問道:“誌武,你們隊裏這次怎麽出的工?還是抓鬮?”


    “不抓鬮能怎麽著?”黃誌武抽了口煙,滿臉無奈,“你問問其他幾個隊,除了你們家,誰家不是抓鬮?”


    “哎哎哎,話別說的那麽絕對,我們隊裏就不是抓鬮。”李雙水得意洋洋的說道。


    上工抓鬮是當地村子裏的傳統。


    趕海工這活真的太苦了,70年代的時候社員們就開始抵製了。


    每次發動組織趕海工都是各家生產隊大小幹部們最頭疼的事,誰都知道幹這活累人不討好,因此從公社到生產大隊再到小隊小組的頭頭腦腦門都要費好多周折。


    在這種情況,那就隻能抓鬮了,抓到誰那誰去趕海工,而且每次抓鬮還掛上領袖的大照片,在領袖麵前抓鬮,誰也沒有意見。


    “我們隊裏也沒抓鬮。”一艘鏽跡斑斑的機動船駛來,上麵開船的是個氣質昂揚的超大齡青年。


    長龍公社相公島的人來了,來的是項滿銀。


    李雙水感興趣的問道:“你們隊裏沒抓鬮是怎麽弄的?”


    項滿銀說道:“我們隊這次是跟著天涯島沾光了……”


    他的話一開口,大家夥頓時好奇起來,紛紛看向王憶等人。


    王憶這邊滿頭霧水,自家怎麽幫相公島的人趕海工了?


    結果各生產隊的大小幹部已經開始放炮,紛紛說王憶和他們生產隊偏心。


    王憶來了個詹皇攤手:這都整的嘛玩意兒?我們怎麽偏心了?


    項滿銀哈哈笑道:“你們這可就冤枉王家的了,他們不是直接幫我們去選人,是他們隊裏的磚窯廠從我們島上用土。”


    “挖土不得工人嗎?我們隊裏的一些閑置壯勞力都做了挖土工人,而挖土工人待遇好,有錢有勞保用品。”


    “平日裏很多選不上的說酸話,這次趕海工,我直接帶著工人來上工,展示我們的積極性和先進性,讓其他社員沒話說!”


    眾人恍然大悟。


    這麽迴事啊。


    漁船靠在一起,有人問李雙水:“水哥,你怎麽安排的人啊?”


    李雙水說道:“我用的跟抓鬮類似的辦法,我先說了抓鬮,然後說,誰家有兩個以上的壯勞力,那出一個壯勞力,其他人都不用抓鬮了,免得抓鬮還可能把全家壯勞力都給抓進去。”


    “結果社員們同意了,最後湊了一下差不多人數夠了,我又動用自己關係安排了幾個哥們,你們看,這樣人不就齊了嗎?”


    縣裏領導這時候過來了,他們公社的幹部們紛紛站起身跟領導打招唿。


    領導帶來了編製安排:


    翁洲地區趕海工都是按照臨時軍事編製來部署,公社是“連”一級的單位,生產隊則是‘排’一級的生產單位,到時候生產隊再給自家社員們分成班,最高指揮部是市裏的團部。


    就這樣,團營連排班,軍事單位級別出來了。


    長龍公社是一連,天涯島的隊伍是一排,這都屬於重點單位。


    等到一個連隊各排到齊,他們就要先奔赴自己的工作地點。


    推著車、排著隊,勞力們浩浩蕩蕩的走在路上。


    內地上河工就是趁著枯水期挖河道淤泥,同樣道理,外島趕海工是清理海邊淤泥,包括河道入海口處的淤泥、堤壩下的淤泥等等。


    這些淤泥是好東西。


    可以用來燒磚窯,而且價格極其低廉,王憶已經跟葉長安那邊聯係過了,葉長安會跟市裏打個招唿,到時候集中在一起,他們用運輸船給運迴去。


    這也是他們這次開著天涯101號運輸船來趕海工的原因。


    一連的任務是清理一大段的海堤淤泥,這部分地方處於荒郊海灘。


    團部的引導員領著他們趕到目的地一看:


    天蒼蒼、海茫茫,長長的堤壩後麵長著茂盛的雜草,多數是枯黃的蘆葦和大片大片的鬆樹。


    鬆樹聚集成林,整體墨綠發黑,但其中藏著朵朵片片的橙紅、火紅,形成一片龐大而色彩鮮豔的鬆林!


    王憶在隊伍裏隔遠的時候看去,隻看到海風之下黑潮洶湧,儼然是海浪上島了。


    走近了才發現這是無數的蒼勁鬆樹,他們走到鬆林邊緣隊伍停下,感到海風都小了:


    這茂密幽深的鬆樹林擋住了海風。


    鬆樹之上有鬆香,浮浮嫋嫋的鬆香飄飄蕩蕩、隱隱約約,大冬天的人在林子邊緣深吸口氣,感覺精神安寧,頭腦清晰。


    王憶享受著鬆香味,問道:“這地方怎麽會有如此大的一片鬆林?”


    縣裏的勞務委員崔青子笑道:“這可是一個久遠的故事,我得給你從頭說起。”


    王憶說道:“請領導指示,我側耳細聽。”


    崔青子衝他擺擺手:“王老師你可別寒磣我,不過你真不知道市裏防護堤的黑鬆林?這可是咱們市裏的一道景觀呢,叫觀海聽鬆濤。”


    “所以這片林子就叫,觀海聽濤林。”


    王憶說道:“我很少來市裏,所以不太清楚。”


    這話說的對也不對。


    他在82年確實很少到市裏來,但在22年一直在市裏待著。


    但他不記得市裏還有這麽大一片防風鬆林了。


    崔青子便對引導員招招手,說道:“古同誌,你過來一趟,我們王老師第一次看到這觀海聽鬆濤,你給他講講這鬆林的來路。”


    引導員叫古共和,他說道:“同誌們好,其實這事說來也簡單,咱海邊地區秋冬多風,夏秋季節時不時就有台風上岸,這可是在水邊人的心頭大患。”


    “台風破壞力太厲害,不單單要害怕吹翻漁船、傷害了漁民,還得擔心農田——你是知道的,海洋地區的農田最重要的是什麽工作?”


    他正要說,王憶已經配合的捧哏:“防海水倒灌,防風固沙。”


    崔青子說道:“對,防風固沙,王老師你說的太正確了!”


    古共和繼續說道:“嗯,內地良田多,咱海邊少啊,他們內地農民體會不到咱們海邊老百姓對於這肥沃的土地有多重視。”


    “所以咱們建起防浪堤也建起防風帶,培土固本,預防沙土流失。”


    王憶說道:“噢,這是一片防風林啊?後麵有肥沃良田了?”


    古共和說道:“誰說不是?後麵是幾千公畝的好土地呢。”


    “為了保護咱們的土地,市裏就決定建防風林,可是咱們外島冬夏長春秋短,時常春寒,加上海邊到處都是岩質的海岸,是吧?岩質海岸那土層薄啊,有點土也是潮土、鹽土的,這樣的土壤缺水缺肥,種什麽?”


    他自豪的指向鬆林:“幸虧這世間還有黑鬆這種好植物,它簡直就是為了咱們翁洲而生的呀。”


    “這種黑鬆原產地是小鬼子那裏,它們抗旱、耐寒、耐貧瘠、根係深廣、生長快,不單適應性強更兼有頑強生命力,小鬼子那邊咱們都知道,他們是個海島。”


    “他們島上抵禦風暴潮、海蝕和風沙等自然災害的第一道有效防線就是黑鬆林,中日建交之後,咱們市裏便引進了這頑強的黑鬆。”


    “72年到如今的82年,十年了、十年了!老話說的好呀,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十年下來,它們在咱們海邊紮下了根、長成了樹林,日日夜夜的守護著咱們的島嶼!”


    聽到他這些話,崔青子動情了。


    他接上了古共和的話,直接來了一段抒情式演講:


    “同誌們啊,讓我們看看這些可愛的黑鬆樹,它們樸實、踏實、耐苦耐勞,人民哪裏需要它們,它們就在哪裏紮下根來。”


    “無論是貧瘠的山地,還是海邊的鹽堿地,又或者是誰家門前屋後的草窩子,它們都願意紮根,而且一旦紮下根來就默默的去生長。”


    “它們總是無聲無息,它們總是無欲無求,可是不經意間一晃眼,它們便從小樹苗變成蔚然樹林!”


    古共和帶頭鼓掌:“好,崔幹事說的好啊!”


    周圍的社員們跟著鼓掌。


    遠處的社員看到他們鼓掌也鼓掌……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反正跟著幹就對了!


    這掌聲一響起來,崔青子這邊刹不住車了。


    文青感泛濫了。


    文青如尿崩,誰敢來爭鋒?


    崔青子麵向社員們壓了壓手,飽含感情的說道:“請同誌們看,鬆樹挺身、朝海而立,它們多像是海島衛士呀,巍峨、挺拔、永不變色!”


    “我有時會思索,這傲然挺立的鬆樹,是不是像極了我們的漁民同誌?”


    “我們看似樸素不起眼,卻將自己的根紮在了大海邊、紮在了海島上,麵對台風、麵對風雪,我們祖祖輩輩從不屈服!”


    “鬆林擋住了兇猛的海風和海水,護住了人民的田地。我們漁民更厲害,用漁船和力量從海風與海水中取迴了魚蝦海菜,供養了全國人民、支援了國家建設!”


    古共和繼續鼓掌:“崔青子同誌不愧是咱們組織裏的詩人,厲害,真厲害!”


    詩人?


    崔青子?


    王憶聽到這話突然心裏一動,崔紅跟崔青子是不是有什麽關係?


    社員們可不敢鼓掌了。


    這眼看天色不早了,還得找地方趕緊挖地窩子、撐棚子製作避風避寒的住所,可不敢再耽誤時間了——


    在他們看來,幹部領導們慷慨激昂的演講那就是耽誤時間。


    而崔青子這邊氛圍到位了、感情也到位了,他可不想就這麽結束,咳嗽一聲準備再來一段。


    沒辦法,尿崩了,刹不住車。


    見此有些社員頭皮都麻了,趕緊給各家生產隊的幹部使眼色。


    李雙水硬著頭皮說:“領導,你說這鬆林永不變色,我覺得未必吧?你看這些鬆樹這不是已經變成紅色的了嗎?”


    他怕得罪崔青子,又趕緊補充道:“我不是挑刺呀,我是覺得這些鬆樹確實跟咱們同誌們是一樣的,你看,不管曾經是什麽樣子,最終都有一顆紅色的心!”


    古共和聽到他的話後卻認真的思考起來。


    他疑惑的撓撓頭說:“不對呀,這些鬆樹叫黑鬆,墨綠發黑,不應該能變成橙色、紅色啥的,十年了,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社員們是來幹活的不是來旅遊的更不是來搞科研的,他們可不想管這鬆林怎麽會變成紅色的,一個個就說:


    “黑鬆變紅鬆,這是社會主義改造了它。”


    “它們在資本主義國家是黑色的,到了咱們人民的社會就變成紅色的了。”


    “別胡逼咧咧了,這狗逼地方沒個逼房子,咱們睡什麽雞脖子的逼地方啊?”


    “住什麽房子?想的倒美,怎麽不想著住資本家的大別野?”


    社員們嚷嚷起來,現場頓時有些亂七八糟。


    營部那邊緊急開會,然後定下了住宿方式:老規矩,去樹林後麵挖窩棚子!


    窩棚子是地窩子+棚屋子的合稱,簡單來說就是在地上挖個大坑平整起來,鋪上木板、防水塑料布、幹草、席子、被褥——這是有順序的,要按順序鋪就。


    然後上麵用木頭、塑料布、茅草搭建起一個棚子遮風避雨,這就是窩棚子了。


    命令下達,各連隊、各班排組的幹部們開始規劃區域進行選擇。


    他們穿過黑鬆林去後麵鹽堿地裏挖地窩子,這樣,沉寂安靜的黑鬆林一下子變得地動山搖起來。


    樹上還有打窩住下的海鳥,荒草窪裏則有野兔子,它們受到驚嚇便迅速逃跑。


    林子裏頓時響起歡唿聲:“有兔子!”


    “抓了它抓了它,晚上加餐!”


    “快快快,這是兔子洞絕對是兔子洞,堵住,熏兔子……”


    這時候營部裏的幹部舉著大喇叭過來進行通知了:


    “同誌們、同誌們,不許在黑鬆林裏開火!不許挖斷鬆樹的根係,都離開黑鬆林找空地挖窩棚子呀!違者罰款,到時候不要怪咱們組織上不講人情!”


    “重複一遍……”


    幹部們將通知傳達下去,有些社員很不爽:“都是些活樹又沒死,幹嘛不讓在林子裏開火?還能引起火災燒了林子不成?”


    “還別說,這裏麵不光是活樹,也有些樹我看著死掉了……”


    “正好,那就砍了用來撐窩棚子吧……”


    “能行嗎?組織上允許嗎?”


    “枯樹而已,有什麽不允許的?還指望著老蚌生珠、枯木逢春啊?”


    聽到這些討論聲,王東虎躍躍欲試:“王老師,這林子裏有枯樹,咱們也砍點木頭過來吧?”


    王憶說道:“別找事,樹根都不讓碰,你覺得組織上會允許咱們砍樹?”


    “行了,老老實實的,反正咱們不用木頭撐窩棚子,來,找個避風的地方開始拉帳篷。”


    其實他挺願意住窩棚子的。


    這東西新奇。


    窩棚子中的地窩子是從邊疆建設兵團傳迴來的建築模式,邊疆地區幹旱少雨,多是戈壁沙漠地區,這種地方往往缺少木材,所以就在地上挖地窩子來住。


    這種地窩子是在地麵以下挖一米多深的坑,四周用土坯或磚塊壘起來約半米的矮牆,屋頂放幾根椽子,搭上樹枝編的筏子,再用泥巴糊住,這樣就能住人了。


    邊疆的地窩子就跟黃土高原上的窯洞一樣,挖出來後都是要常年住人的。


    外島地區特別潮濕,沒法挖地窩子進行常年住人,而且當地雨水也多,住地窩子的話下大雨很容易內澇。


    可是趕海工一共沒幾天,這時候蓋房子肯定不行,拉帳篷也沒那條件,於是工地上就發動社員們向邊疆建設兵團的戰士們學習,搭建地窩子暫住。


    地窩子有很多優點,比如冬暖夏涼、造價便宜、耗時短、還能抵禦大風,這就很適合趕海工時候進行暫住了。


    當然,外島地下很潮濕,不過挖地窩子的地方不在樹林裏麵,挖出來後可以先在裏麵開火做晚飯。


    做晚飯要燒火,能把濕潤的土地給烤幹甚至最後留下碳灰還能保持熱乎乎的溫度。


    到時候鋪上木板防火,再一層層鋪設塑料布牛皮紙、幹草、席子等等東西,這樣住起來就比較舒服了。


    如果溫度保持的好,晚上睡在地窩子裏就跟睡暖炕一樣。


    王憶這邊想睡地窩子,他就讓社員們挖一個坑,在旁邊用木頭、茅草和塑料布紮起個棚屋來。


    棚屋挪開,地窩子可以燒火做飯,棚屋挪過去,地窩子可以住人。


    有社員挖地窩子,有社員紮棚屋子,還有社員在他指揮下搭建起帳篷。


    這帳篷可不是戶外玩所用的小帳篷,而是迷彩油布大帳篷,帶窗戶的。


    大帳篷所用材料是兩層的,外麵一層是迷彩塗銀牛津布,裏麵是保溫油布,兩層布在一起可以防水也可以隔絕寒冷。


    它上麵甚至有煙囪口,是可以生爐子的,所以王憶也帶了火爐過來。


    另外帳篷整體支架是用鋼管架設而成,地梁加固、滿焊點鏈接,然後再配上一個個睡袋,絕對可以睡個好覺。


    十個人一個帳篷,總共四頂帳篷開始搭建。


    周圍幾個生產隊的先被吸引,放下手裏的活跑過來看稀罕:


    “嘿,帳篷,行啊,賴子,你們隊裏還準備了帳篷這樣的好東西?”


    “天涯島那邊就是先進,這帳篷真好,又大又寬敞,這是軍用帳篷吧?”


    “肯定的,你看上麵還有綠花黃花呢……”


    “能不能進去看看啊?你們帳篷擠一擠,給我留個位子怎麽樣?”


    王東虎笑道:“你這個家夥想的怪美,就憑你不洗腳的習慣,還能讓你進帳篷?這不是汙染了我們帳篷?”


    帳篷骨架搭建起來後掛棚就很快了,一個一個的帳篷接連拔地而起。


    以至於團部過來送信的同誌都找錯地方了:“喲,你們營地指揮部弄的怪好咧,領導在哪裏?”


    社員們聽到他的話後哈哈笑,笑的是東倒西歪:“這不是營地的指揮部,不是我們領導的帳篷。”


    “王老師也是領導,是個排長哩……”


    “行了行了,人家通訊員同誌過來是有正事,別亂開玩笑,我們營部你得往那邊走……”


    營部的領導們也是住帳篷,住的還真是軍用帳篷,都是以前軍隊遺留的老式篷布帳篷。


    那帳篷跟王憶帶過來的鋼結構、牛津布帳篷不能比,社員們是識貨的,他們很快意識到這點紛紛過來看熱鬧,看著方方正正的帳篷紛紛露出羨慕之色。


    王憶還給秋渭水和鍾瑤瑤兩個女同誌共同準備了個帳篷,這次就是野營帳篷了,不過是加厚隔音處理的,外表普通,其實內裏別有洞天:


    有小夜燈、帶蓄電池,所用睡袋裏麵加絨的,一人還有個大暖水袋。


    鍾瑤瑤的待遇跟秋渭水一樣,把她高興的不行,真想把妹妹也給拉過來一起發一套裝備。


    地窩子挖好了,出去撿幹柴的小組也迴來了,帶迴好些鬆針鬆塔之類的東西。


    這東西易燃,扔進地窩子裏點火,哪怕地窩子因為凹陷在地麵下,可火焰依然熊熊燃燒。


    此時各生產隊都開始開火造飯。


    然後營部那邊響起歡唿聲,營部幹部舉著喇叭跑著喊起來:


    “老話說的好!要想吃饃,深溝大河!”


    “同誌們,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國家體恤咱們趕海工不容易,今年給予咱們同誌好待遇、好福利!”


    “來趕海工的同誌都有糧食、有葷菜吃,一人一天一斤大米、一斤小米、兩個雞蛋!”


    這消息頓時引發了全營地的躁動。


    連天涯島這邊的社員都感到很欣喜,一天一斤大米、一斤小米還給兩個雞蛋。


    條件不錯。


    而領導還在繼續喊:“團部設立了食堂,到了吃飯的時候也可以去團部食堂吃飯,蒸地瓜、蒸土豆、高粱飯、玉米餅子、鹹菜鹹魚管夠!”


    社員們更躁動。


    行啊,這次趕海工是管吃管喝了。


    粗糧管夠!


    於是有些人就在心裏盤算開了。


    既然團部食堂粗糧管夠,那細糧是不是可以省下了?


    為了讓大家能吃飽肚子有力氣幹活,糧食都是提前一天下發。


    隨後便有三輪車開過來,車上是一袋子一袋子的大米小米和用筐子盛的雞蛋。


    以排為單位,排長們去領糧食。


    王憶領著王祥賴過去後,人家直接給他五十斤大米、五十斤小米、一百個雞蛋……


    好家夥,他們來才來了四十號人!


    這樣子等於是挖社會主義牆角了。


    但王憶還不好發揚風格說實話,因為現在上級單位領導們還沒有發現他們生產隊人員編製上的問題。


    王祥賴這邊也挺惶恐,他們都是老實人,占國家便宜、挖集體牆角這種事沒幹過,沒有經驗。


    兩人一人手拎五十斤糧食再合力抬起裝雞蛋的小筐,麵色都不太正常。


    黃誌武是個人精,一下子看出他們表情不對勁,他上來低聲問:“怎麽了?給你們糧食給多了?”


    王憶飛快看了看左右,小聲跟他說:“我們隊裏來的人不夠,隻來了四十個——你別給我透露出去啊!”


    黃誌武聽到這話頓時笑了:“就為這事?”


    他搖搖頭,忍不住的歎了口氣:“哎,王老師,你跟你們王隊長是一脈相承的好同誌。”


    “我跟你說吧,這壓根不是事,改革開放之前,集體上查這種缺工逃工行為查的很嚴,但這幾年已經查的不嚴了。”


    “像我們生產隊吧,我們是給了二十四個名額的標準,其實也就來了二十個。”


    “另外四個沒來就沒來,隻要差不多,上級領導不會怪罪的,這種事他們體諒咱的苦衷,別擔心,真沒事!”


    王憶一聽頓時鬆了口氣,高興的說道:“這麽迴事啊,那太好了。”


    他停下腳步對王祥賴說:“往迴走,給車上把多出來的糧食和雞蛋還迴去。”


    黃誌武這邊直接愣住了:“王老師,你是故意在這裏給我表演呢,還是真就思想覺悟這麽高?”


    王憶看到他的反應、聽到他的話反應過來,問道:“噢,這事算是默許的?那多出來的糧食和雞蛋怎麽處理?”


    黃誌武衝他擠擠眼:“咱們幹部自己處理!”


    王憶:“……”


    我還是把這個年代想的太美好、把這年代的人想的太單純了。


    既然這是潛規則,他就沒有再廢話。


    兩人帶上糧食和雞蛋迴去,都儲存起來暫時不分掉,各隊都不會立馬分掉。


    因為社員們自己帶了幹糧過來,然後從明天開始團部還要設立食堂,所以這糧食雞蛋暫時不能吃,。


    他們也沒有秤來稱糧食,這樣得等到迴了村子裏後再分。


    一個道理,得等到帶糧食雞蛋迴到村裏,這樣幹部們才好從裏麵獲取私利。


    否則現在就給社員們分糧食,等到迴程中社員一看幹部們扛著袋子、拖著筐子,這樣像話嗎?不像話!


    王憶把糧食雞蛋交給秋渭水和鍾瑤瑤來負責儲備,他在這裏吊起鍋來涮肉、涮菜吃。


    不是涮火鍋,涮火鍋那香味太厲害了,風一吹全營地恐怕都能聞見,這豈不是成了故意饞人?


    這種行為很招人恨的。


    王憶帶了肉骨頭煮湯,大骨湯熬的滾燙泛白,濃的就跟牛奶一樣。


    這時候他們切肉涮肉吃,下入蔬菜然後一人一碗小料蘸著吃。


    如此一來味道也香,吃起來香,聞起來不會特別的出眾。


    這頓飯的精髓都在小料碗裏:


    能吃辣的裏麵是剁椒醬、愛吃辣的是老幹媽辣醬、想吃香的則往裏麵挖芝麻醬,再加上點醬油醋和香油之類,別說肉了,就是用蔬菜蘸一下也好吃下飯。


    社員們把地窩子圍的水泄不通,你一塊肉我一塊肉的撈著吃得分外起勁。


    條件有限,不能靠吃肉吃到飽,這樣王憶還帶著豆腐來的,豆腐下入鍋裏可了勁的翻滾,千滾豆腐萬滾魚,不怕它們燉的時間長,時間越長越有滋味。


    鬆樹林擋住了風,地窩子裏火焰熊熊,這樣一頓飯眾人吃的是額頭冒汗。


    太過癮了!


    外隊社員不知道他們在吃什麽,但他們知道天涯島這邊肯定吃好的。


    有些臉皮厚便端著飯碗湊過來,說:“人多一起吃,人多吃起來更香。”


    王憶很大方,會允許這些人舀一碗大骨湯。


    這大骨湯也是好東西,燉的時候他往裏麵加濃湯寶了,所以才會這麽短時間就泛白冒鮮。


    另外他還準備了蔥花香菜碎,一碗大骨湯到手,撒點蔥花香菜碎,再來點胡椒粉,真是辛辣噴香,好喝還暖胃暖身子!


    出來趕海工,能喝上這一碗湯已經讓人感到心滿意足了。


    看著他們這裏有吃有喝有聊天,越來越多的人過來。


    秋渭水這時候就往鍋裏添開水,湯會淡一些,可是過來的人都能分上一碗大骨湯解解饞。


    實際上骨頭現在還沒有燉開,所以大火一直煮著,後麵再加水可湯汁還是挺香的,骨頭這東西越燉越有滋味。


    後麵鍋底落下了肉碎和菜葉,肉骨頭上的肉也燉下來了,於是精明的人就往鍋底下來下勺子,舀入碗裏的湯中多多少少帶著點肉。


    有點肉吃便心滿意足!


    王憶另外還準備了酸辣可口的小鹹菜,過來的人夾兩筷子,用大骨湯泡上幹餅。


    等到餅子吸滿了熱湯吃進嘴裏,配上一條酸辣鹹菜絲,吃起來熱乎,滋味也好,很開胃。


    這就是王憶選擇吃大骨湯當晚飯的原因。


    外隊的人來了後也能跟著喝一碗湯,不會顯得他們很吝嗇。


    如果吃火鍋可不成,火鍋湯底就那些,一旦被分掉後麵省下的便是清湯寡水。


    肉骨頭湯可以一直燉一直分,誰都有的喝,前麵的喝香湯後麵的能混上幾塊肉。


    來的人別管多少,都能喝一個渾身暖烘烘。


    這樣大家夥對王憶的安排沒話說,提起他來都得豎起大拇指說一句:王老師為人真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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