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一連三天,生產隊都在發動社員推蝦皮。


    王憶讓生產隊大灶接了強勞力的晚飯,每天都有熱湯飯。


    強勞力從海上歸來可以過來拿一盆湯或者一碗熱粥迴去,總能舒舒坦坦吃一頓晚飯。


    當然這頓晚飯往往是一家人一起吃,就相當於生產隊大灶給有強勞力的社員家裏頭添了個菜。


    社員們自然高興,冬天晚上別看隻是加了一道菜,其實對他們家庭來說是個很大的生活改善機會。


    因為大灶舍得用油用肉,所以做的這道菜好吃又營養,往常家家戶戶得逢年過節才能做這麽一道硬菜來解解饞、過過癮。


    撈上來的毛蝦多了,生產隊便又開始曬蝦皮。


    蝦皮這東西加工起來簡單,根據加工方法的不同被分為熟皮和生皮。


    顧名思義熟皮就是煮熟的毛蝦。


    這事簡單,沸水開鍋倒進去一桶鮮毛蝦,加入數量合適的食鹽,下鍋後攪和一下子就算煮熟了,可以撈起來瀝幹了。


    這種蝦皮撈出來曬幹就成了熟皮,也叫“炊蝦”,已經熟了,所以隨時可以拿來吃。


    生皮鮮毛蝦不加鹽、不處理,控水之後直接曬幹,這樣叫淡皮,因為它不加鹽口味會淡一些。


    正所謂鹹中有味淡中鮮,淡皮滋味更鮮一些,做湯菜用的蝦皮就是淡皮。


    曬蝦皮,天氣好的時候曬一天兩天的就能成,於是島嶼周邊還有社員在推蝦皮,然而生產隊已經給王憶這邊送來成品蝦皮了。


    王向紅教王憶來判斷蝦皮質量好壞,很簡單,用手抓一把蝦皮握緊了,鬆手後蝦皮頓時散開的,這是上品。


    要是鬆手後團在一起散不開的,這種曬的不夠好,品質會差一些,不便於長期保存。


    如果伸手抓一把張開手發現都成碎末了或者弄的手裏黏糊糊,這種是下品,不能買!


    天涯島曬出來的蝦皮品質自然上佳,色澤淡紅有光澤,質地軟硬適中,形體完整,哪怕是熟皮的鹹味也不重,吃起來鮮味很足。


    生產隊曬好的蝦皮和蝦米都用塑料袋裝好,一袋一袋的給王憶送過來,讓他趕緊給同學朋友的辦理郵寄。


    王向紅知道王憶禮拜天要去市裏,所以他在28號的禮拜六把蝦皮、蝦米還有好些魚鯗送過來,跟他說:“隊裏都一份一份的收拾好了,具體該怎麽送禮,你自己琢磨著來。”


    “海邊的東西咱吃著鮮,可能內地的同誌吃起來覺得很腥,他們未必稀罕。但隻要他們稀罕,那你就使勁給他們郵寄!”


    王憶笑道:“你放心,隊長,我還能是個吝嗇人嗎?”


    王向紅也笑了起來,叼起煙袋嘴吸了一口煙,說道:“我這個確實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了。”


    他拿起一包包的蝦皮建議說:“你可以多給他們郵寄點這東西,雖然小,可味道好呀,蝦皮的鮮美滋味比蝦米蝦肉還要強,再過幾十天進臘月,到時候家家戶戶包餃子包子,這蝦皮就能派上用場了。”


    “鮮韭菜鮮蝦皮鮮雞蛋,這三鮮餃子絕對受歡迎呀!”


    正在門市部裏收拾商品的王新國說道:“是,一直以來咱們福海蝦皮不但味極鮮美,也耐存放,不易變質,因為咱們的蝦皮含水量少,含鹽量適中,這樣存放時間長,內地多放上幾年也沒關係。”


    王憶替朋友同學的向他們道謝,謝的一行人連連擺手。


    有社員過來買東西,看見王憶將禮物堆起來,問道:“王老師,你怎麽不通過張郵遞員來郵寄?為啥還得自己去市裏?”


    王憶解釋道:“我一般不是用郵局郵寄禮品,這樣花錢多,而是找物流來捎帶。”


    “物流捎帶有很多是司機幹私活,郵局要五元郵寄費的,他們要一元兩元,而且速度比郵局快、準確性也高!”


    社員恍然大悟,然後問道:“啥叫物流啊?”


    王向紅摘下煙袋嘴笑道:“汽車、火車、輪船啥的運貨就叫物流,這都是城裏的新名詞,咱莊戶人家不懂。”


    今天是禮拜六,學生們放學跑來等著打飯。


    大灶裏頭熱氣騰騰、白霧滾滾,有著香甜滋味往外冒。


    王向紅笑道:“今中午頭又吃什麽好飯?我怎麽聞著黍米的香味了?”


    王憶說道:“隊長你鼻子是真的尖,今天中午學生們吃年饃。”


    年饃是粘饃的諧音。


    它是用黍子麵做成,這種麵很粘所以做成的饃饃叫粘饃,而粘和年同音,加上這種饃饃往往是老百姓臘月底、年根下才做的食物,所以叫年饃了。


    王向紅聽大灶裏做年饃,好奇的問道:“這麽多學生,你用什麽做年饃?”


    年饃怎麽做呢?用黍麵放盆裏用開水燙好揉勻,搓成手腕粗細的長麵劑子,再切成一指厚的麵片。


    這樣要找平底鐵鍋來做才合適。


    把平底鍋放到火上,往上抹一層油,待油鍋微微冒煙,將麵片鋪滿鍋底煎起來,煎好一麵再煎一麵,兩麵都煎成焦黃色、起餎餷了,這時候就成了,撒上點白糖吃最好吃。


    王憶領著王向紅去大灶看。


    這會已經做好一些年饃了,擺放在蓋墊上摞起來,金燦燦的很好看。


    另外幾口爐子上坐了大平底鐵鍋,上麵冒著油煙、放上了黍麵饃,正呲呲的煎著呢。


    廚工們忙活不止,年饃放上去後一麵煎黃又煎另一麵,待兩麵都焦黃幹酥了,盛到盤子裏擺開,稍微冷卻了撒上綿糖——


    熱了撒糖會融化,口感稍微差一些。


    王向紅看到一盤盤的年饃流水線般生產出來,看的是歎為觀止:“好、好,這是用生產隊分的黍米做的年饃嗎?”


    王憶拿了兩個遞給他,說道:“你嚐嚐是不是咱生產隊黍子的滋味。”


    黍米是中國土生土長的糧食,五穀之一,樣子很漂亮,顆粒比小米大,金黃而滾圓。


    這東西耐幹旱、耐鹽堿,以往在西北苦寒之地種的多,但外島也有不少農田種黍米。


    就拿天涯島來說,他們島上好些農田是弱鹽堿地,種小麥水稻那是種不活的,種黍米、高粱比較合適。


    另一個外島說是水多,可是有泥沙地,這種地存水能力差,等於是土地天然比較旱,也適合種黍米。


    島上種的黍米少,一年到頭按照人均就能發個五斤六斤,社員們都拿著當寶貝,到了年底做年饃、炸油糕以招待親戚。


    沒辦法,黍子產量低,幾十年後就是因為這點而漸漸淡出了農田。


    到了二十一世紀除了做驢打滾、油糕之類的小吃,它們用途不多,被農民從農田淘汰了,變成了鳥食。


    王憶給王向紅的是剛出鍋的年饃,還燙手呢,這時候他抓了棉糖往上撒,要趁熱趕緊吃,否則棉糖很快會融化。


    煎好的年饃外焦裏軟、外黃裏白、外香裏甜,帶著一股純粹的糧食香,咬一口粘牙扯絲,香甜誘人,加上軟綿甘甜的棉糖,王向紅吃的合不攏嘴——


    吃的高興!


    放學鈴聲響起,學生們跟潮水一樣嘩啦啦的湧上來,積極的排隊開始打飯。


    前麵的學生看見一摞摞金黃色年饃後高興的大叫:“是年饃、今天中午吃年饃!”


    “撒了雪花白糖,真好,肯定又香又甜……”


    大團小團兩兄弟混在前麵,期待又疑惑的問:“啥是年饃呀?是大饃饃嗎?俺們那裏過年蒸大饃饃……”


    一人兩個年饃,一手一個,吃完了再迴來排隊。


    學校午餐是管夠的。


    以往四個廚工很忙活,如今八個廚工總算得以輕鬆一些,好歹不用那麽手忙腳亂了。


    歐赤腳拿到年饃咬了一口結果拉絲,笑道:“這是啥?咋沒吃過呢?”


    教師們三三兩兩過來打飯。


    黃有功指了指歐赤腳說:“你學習的時候不積極,吃飯的時候怪積極!”


    歐赤腳滿不在乎的說:“我們是白水郎,以後吃水上飯的,學習?學習個屁!”


    王憶說道:“都是吃水上飯,有的人吃雞肉豬肉,有的人隻能撿白蝦紅蝦填肚皮,你覺得是為什麽?還不是因為有人有本事、有人沒本事!”


    歐億說:“是,我爹娘也是這麽說,有本事的吃肉,沒本事的吃屎。”


    王憶說道:“學校就是學本事的地方,你們不用現在得意洋洋,等你們長大了沒有學習機會了,有你們懊惱的時候!”


    沙生泉也是個吃貨。


    他去門口看了看碼放整齊的年饃,感慨的笑道:“是黍米饃饃呀,曾有桑葚紅紫日,來客劃舟送黍米。”


    “三年困難時期結束之後那一年,外島農田大豐收。”


    “我還記得當時天氣溫熱,鳥語花香,有人搖櫓劃船給我們送來半袋子黍米,磨麵之後做了黍米饃饃,雖然沒有糖也沒有油,但是滋味真好呀。”


    黃有功說道:“我們漁民家庭喜歡把好吃的留在冬天,當年的新黍在冬天磨成新麵,淺黃細膩的,到時候碰個節慶日子吃一瓢,真是吉祥喜慶又舒坦!”


    他又抓住機會給學生進行國學素養熏陶:“同學們啊,這黍米是咱們國家傳統古物,先秦文學典籍《詩經-國風之魏風》種,便有《碩鼠》一篇。”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王憶笑道:“還不趕緊跟著黃老師念詩嗎?”


    於是學生們便握著香甜糯軟的年饃跟著讀起來:“碩鼠碩鼠,無食我黍……”


    誦讀之後有學生還問:“黃老師,這話是什麽意思?”


    黃有功搖頭晃腦的說道:“要理解這首詩的意思,要結合那個時代來看,《詩·魏風·碩鼠序》有言,碩鼠者,刺重斂也,國人刺其君重斂,蠶食於民,不修其政,貪而畏人,若大鼠也……”


    他說的挺帶勁。


    可學生們聽傻眼了。


    每個字都聽清了,合計起來這怎麽一句都聽不懂呢?


    沙生泉哈哈笑道:“黃老師是從創作角度給你們講解這首詩,如果單純問它的意思,它的意思很簡單——肥老鼠呀大老鼠,你可不要偷偷吃我家的黍米糧食啦……”


    “黍米好吃,這老鼠愛吃,但老鼠很討厭,它們自己不去地裏幹活,隻等著咱們勞動人民種田收獲了,它們就來偷糧食,你們說它們可惡不可惡?”


    學生們連連點頭:“可惡。”


    “老鼠最討厭了,現在咱隊裏老鼠少了,我家天天擺著粘鼠板,好幾天沒粘到老鼠了。”


    “下次粘到老鼠打死它們!”


    沙生泉笑道:“老鼠可惡,跟老鼠一樣的貪官也很可惡,那些貪官啊就像老鼠一樣,不去勞動不去生產,等老百姓辛辛苦苦收獲了,它們就來偷搶掠奪……”


    老師和學生湊在一起吃年饃,吃著年饃讀著詩詞,王憶讓今日的小攝影師換角度拍了幾張照片。


    不知道多年之後,年邁的老師和青年的學生們看到照片上的笑容和年饃,會不會記起今天在一起誦讀解析《詩經》的場景呢?


    風吹起島上殘存的蘆葦。


    白花花的飛絮打著旋從山頂掠過。


    就像是下起了小雪。


    29號禮拜天了,王憶領著大迷糊開船去市裏頭。


    這次船上裝的東西多,又是魚鯗又是蝦米又是蝦皮,海洋幹貨裝的滿滿當當。


    他們開船先去黃土鄉,把鄉裏招待室裏的黃花梨木桌椅一起給搬上了。


    黃中強親自跟他交接了桌椅,然後叮囑他說:“王老師,你可得言而有信,今天迴來把旋轉桌椅給我們送迴來,否則我們來了客人,可就沒有地方招待了,得蹲在地上吃飯啦!”


    王憶調侃道:“蹲在地上吃飯也挺好的嘛,憶苦思甜,咱們剛建國那些年,幹部們不都是這樣跟群眾一起吃飯的嗎?”


    黃中強聽後笑了起來:“這話說的是,不過你招待歸國華僑,總不能讓人家蹲在地上吃飯吧?讓這些人一看,還以為咱們中華人民窮的連桌椅都用不上呢!”


    王憶跟他握手分開,說道:“傍晚天黑之前,肯定就把桌椅帶迴來了,你放心好了,哪怕你們今晚有客人,都不會耽誤你們的活!”


    桌椅都已經送到丙-110倉庫了,就等著抬上船來了。


    這套黃花梨木桌椅很沉重,特別是那一麵大桌子,它桌麵厚實、桌腿粗闊,重量怕不是得有三四百公斤,需要四個漢子從四邊來抬才能抬得動。


    桌椅上船,王憶調轉船頭直奔市裏而去。


    剩下的活便是力工活了,他到了市裏碼頭停船不急著花錢雇傭力工,而是先簡單轉了轉,找了個憨厚老實、幹起活來舍得使力氣的漢子。


    等漢子搬完了箱子,他上去遞了一根煙問道:“同誌,您貴姓?”


    漢子看看香煙帶過濾嘴沒好意思接,又給推迴去自己掏出一包經濟說:“免貴,叫個毛小方。”


    王憶一愣。


    這名字行啊。


    毛小方舉起經濟煙向他示意,笑道:“勞動人民不抽帶過濾嘴的,抽經濟就行。”


    王憶喜歡他這樣的實在性子,直接把一盒紅塔山全塞進了他的兜裏,說道:“我這邊有個活,大活,估計得忙活一兩個鍾頭,怎麽樣,你這邊有多少相熟的工友?”


    毛小方掏出香煙要還給他,說:“多大的活?一兩個鍾頭小意思,我們老鄉在這裏二十多號人呢。”


    王憶說道:“你收下這包香煙吧,然後把你們老鄉都叫過來給我搬點東西。”


    “你們怎麽收費?足擔力氣活,從倉儲所到這裏船上是不是按趟?”


    足擔力氣活就是得使出全身力氣幹的力氣活,一般就是運送漁獲、糧食、建築材料之類。


    毛小方說道:“對,按趟幹,也看怎麽幹,是肩挑手提還是可以上推車?”


    “上推車,是糧食水泥之類。”王憶說道。


    毛小方說道:“那單程活的話一趟一個人是兩毛錢,返程活一趟是三毛六,如果是大活的話,幹十免一。”


    跑十趟免一趟的錢。


    王憶說道:“行,那你喊人吧,二十個人都喊上,我估計著你們也得跑個二三十趟。”


    毛小方一聽這確實是大活了,一個人就是接近五塊錢。


    於是他去招唿人,很快聚集起二十來號人。


    全是結實魁梧的漢子,一人一把槍都能打太原城了。


    王憶跟他們再次談了價錢,然後讓他們去船上將桌椅抬上一輛騾車,用騾車拖桌椅。


    毛小方一看船艙裏就一點幹貨和一套桌椅,很失望:“老板,這點東西還用騾車?來,哥幾個,搬走!”


    人群裏走出來幾個青年和漢子,他們將桌子用繩子穿起來,用木棍挑在肩膀上,靠力氣將桌椅搬進丙-110倉庫。


    王憶這邊從倉庫往22年送桌椅可就得靠自己一個人了,但他反而沒有力工們這麽辛苦,因為他提前買了滾輪。


    這種滾輪帶著可調節口徑的塑膠套,抬起桌腿放入塑膠套後,推動桌子,四個滾輪帶動桌子向前進。


    抬了桌椅迴來還要抬一套桌椅迴去。


    倉庫裏已經有一麵大圓桌了,直徑三米,能容納二十人落座!


    這桌子賣相沒的說,桌麵有天然原木紋理,整體刷了厚厚的油漆,油潤光滑、防刮耐燙。


    但它不是實木的,主材料用的是高密度板,經久耐用。


    桌麵之下有同樣是高密度板做成的擋板,上麵有精美雕刻,有祥雲有雙魚有花朵,栩栩如生,很有品味。


    這樣一麵桌子看起來非常高檔,然而價格相對來說並不貴——


    帶24張椅子才5000元!


    椅子是皮麵太子椅,皮革的椅麵、皮革的靠背,座位和靠背都填充了海綿,很舒服。


    這是很多高檔酒店選用的餐桌餐椅,哪怕在22年看賣相也足夠上檔次了,何況這82年?


    可是讓真懂行的人來看,一眼能看出這桌椅與黃花梨木紅木桌椅的差距。


    黃花梨木桌椅用的卯榫結構,通體不用一枚釘子或者膠水。


    而王憶買下的這套桌椅呢?它甚至不是全木結構,它裏麵骨架是鋼架結構!


    不過這樣也導致桌椅堅固耐用,這些鋼架結構都是用一千度高溫鍛造而成,堅韌牢固,經久耐用不變形。


    王憶雇傭的力工們眼力勁便不足,他們看到這套桌椅後當場驚呆了,紛紛說:


    “這桌子真豪華啊!”


    “首都大會堂宴會廳用的就是這樣的桌椅吧?”


    “太高檔了,這得多少錢?”


    王憶很低調的給他們發煙,然後用紙殼子將桌麵包裹起來讓他們抬上推車送去船上。


    除此之外就是小車開推上水泥。


    建起磚窯廠需要的水泥多,他前兩天晚上用自卸三輪給弄了十噸水泥過來。


    力工們用的都是獨輪大木車,這車子有肩帶,一次能推四五百斤的東西。


    他們推動獨輪大推車離開,王憶便反鎖倉庫大門打開時空門將黃花梨木桌椅給推進了時空屋。


    又從時空屋開門,他將整套桌椅推向22年租賃的倉庫。


    黃花梨木桌椅全成功的進入了22年。


    見此王憶開心的拍了拍桌麵。


    成了!


    這家夥肯定又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純正黃花梨木桌椅可是好東西。


    他拍了照片本想發給饒毅和袁輝,但琢磨了一下又放棄了。


    算了。


    大迷糊和力工們還在82年等著他,他現在沒空跟22年這邊的人打交道,那先把桌椅存在倉庫裏好了。


    他把22年的倉庫也給反鎖上,收拾起鑰匙迴到82年。


    82年這邊貨物不少。


    除了水泥有十噸還有更多的糧食。


    冬天糧食消耗多,王憶前幾天晚上到了午夜就加班,用自卸三輪拖迴來十來車足足二十噸。


    而除了水泥、糧食還有火爐。


    王憶買的火爐是尋常的鋼鐵火爐,高度六十來公分,爐膛口最寬處直徑四十公分,配一口鐵鍋、附贈一個一氧化碳報警器。


    這種鋼鐵火爐在82年農村是相當稀罕的東西——這年頭買成品鐵爐子是需要票的,而且是很難得的工業票。


    所以農村常見的爐子都是用鐵皮桶和泥巴、鐵筷子之類自製的鐵皮爐子。


    鐵皮爐子的熱轉化效率比較差,煤炭容易燃燒不完全,這種情況下就容易一氧化碳中毒。


    王憶買的火爐燃燒空間充足,對煤炭利用率高,加上一氧化碳報警器這樣便安全許多。


    爐子都用空白紙板包裹,不怕被碼頭上的看到其樣子,但它們帶著煙囪。


    一百幾十座爐子加上煙囪,這樣子力工們就有的忙活了。


    力工們推著獨輪大推車好一陣忙活,這才把所有貨物給搬上了天涯三號。


    王憶挨個足額結賬,又給他們一人塞了兩包豐收香煙,可把力工們高興壞了。


    這麽痛快大方的人不多見呢!


    毛小方算賬的時候特意抹掉了零頭,然後跟他說:“以後來了碼頭上找力工你喊一聲,我們老鄉天天在這裏。”


    王憶滿口答應。


    但他一般不會再找這些人了。


    他在碼頭上雇傭力工會不斷雇傭新人,以免被人特意的注意丙-110倉庫情況。


    搬運結束,王憶便開船返程。


    此時已經是中午了,他在力工們搬貨的時候又去22年買了些午餐,是自熱火鍋和自熱米飯。


    大迷糊壓根不管他帶迴來的是什麽東西,隻管悶著頭一個勁的造,吃飽喝足抹抹嘴,縮在駕駛艙門口曬著陽光睡著了……


    對他來說,人生就這麽簡簡單單:


    吃飽喝足,舒舒服服。


    王憶開船先行去黃土鄉。


    黃土鄉位置自己有碼頭,一切都方便,他找人去給黃中強捎了個口信,很快黃中強便從管委會大門口出來了。


    船艙處最顯眼的就是那一張大圓桌。


    黃中強急忙找人把圓桌和椅子給抬下來,圓桌有紙板包裹看不清樣子,可軟包太子椅造型很時髦。


    那噴漆太考究,明晃晃的照人眼;那坐墊靠墊鬆軟有彈性,黃中強坐上去後試了試,一拍大腿笑道:“舒坦!”


    三米直徑大圓桌抬上碼頭。


    他急匆匆的扒拉下紙板一看,當場倒吸一口涼氣:“草,這桌子、這桌子好啊,這得多少錢?”


    王憶笑道:“多少錢你不必管,反正我信守承諾,給你們送來一台時髦的旋轉桌。”


    把桌子配送的鋼化玻璃放上去,裏麵有轉軸,這樣等玻璃麵壓住轉軸,伸手捏著玻璃一轉,玻璃麵便轉動起來。


    碼頭上一些漁民被這霸道新穎的旋轉桌給吸引了目光,紛紛放下手中活計過來看。


    桌子漆麵考究,有人還忍不住想摸一摸:“怎這麽滑溜呢?這是什麽木頭呀?”


    黃中強喝道:“別碰、別碰,這桌子還沒用呢,你們能碰它嗎?行了行了,都迴去忙活吧。”


    “那啥,老五你喊上你們兄弟過來抬桌子,把桌子抬到供銷社去!”


    他迅速的安排人手抬走桌子、搬走椅子,然後激動的拍拍王憶的肩膀說道:“行,王老師,這次我們鄉裏跟你沾光了,下次你過來吃飯,我給你上好酒!”


    王憶擺擺手說道:“是我跟你們沾光了,你們那桌椅是實木的,其實比這種值錢。”


    “這種桌子你看著好看,它不是實木的,它裏麵是鋼結構骨架,所以才能轉動桌麵。”


    黃中強滿不在乎的說道:“實木的東西有什麽好?你這樣鋼結構骨架的才是高科技的東西,確實時髦新穎,這在咱們縣裏怕是第一座吧?”


    “行,有這樣的桌椅招待客人那絕對有麵子!”


    他又問道:“要是有人要買這樣一套桌椅,我怎麽給他們說?讓他們去找你?”


    王憶說道:“對,讓他們去找我吧。”


    反正這年頭滬都、羊城、首都等大型城市都有旋轉餐桌了,從技術上來說這沒什麽驚世駭俗的,頂多就是個樣式問題。


    他尋思著要是還有人要買這桌椅那可以往外賣。


    大不了他就定個高價,到時候從22年往倉庫裏運送成品桌麵桌腿和鋼結構骨架,然後讓社員搬運迴生產隊,由王祥高領著徒弟來拚桌子。


    隨著從22年往82年帶貨帶的多了,王憶的心也野了。


    以前他總是小心翼翼。


    逐漸的他發現,外島這樣一個地方並沒有什麽人在特意關注,隻要他不往外搗鼓太過分的東西,隻是普通的生活物資和商品然後找了個合理渠道進行解釋,那沒人去刨根問底。


    特別是改革開放至今四年了,市場經濟有了活力,市麵上的商品產品開始多起來了,人民需求也複雜起來了。


    沉寂許久的中國大地猛然國門大開,當時百廢待興,但是人們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和期許。


    所以在生活開支方麵,大家不再像以前一樣,僅僅考慮溫飽,也開始追求花樣和新潮。


    有市場就有供應。


    在龐大的消費市場需求下,現在社會上出現的新鮮事物還是很多的,沒人會盯著海福縣這樣一座孤懸海外的小縣城看。


    就像這種桌椅。


    王憶買半成品用自卸車送進倉庫,到時候讓社員帶到島上,由木匠進行組裝。


    然後他們對外宣稱是社隊企業的產品,又有誰會特意盯著他們進行調查呢?


    他跟黃中強打了招唿開船離開,趕在下午時分迴到天涯島。


    船到碼頭,碼頭上的社員打眼一看、滿臉疑惑。


    這次船的吃水深度太深了,這是拉了一船的什麽東西迴來了?


    王憶停船靠碼頭,讓大迷糊去把王向紅給招唿過來。


    王向紅披著衣服過來,問道:“怎麽了?嗬,這船吃水挺深啊,你船上載的火爐有多沉啊?”


    王憶跟他商量過給社員們家裏配上一座火爐的事。


    天寒地凍,島上濕氣又大,要是家家戶戶能配上火爐這對生活品質的提升帶有裨益。


    特別是漁家不少老人有老寒腿或者風濕病,到了冬天有些人起不來床,要是他們家裏有了火爐,那身體可以少受不少的罪。


    王憶說道:“火爐確實挺沉的,都是鐵家夥,不過更沉的是水泥和糧食!”


    “特別是糧食,海關上前些日子不是查了一船走私糧嗎?這事還上廣播來著,支書你記得吧?”


    王向紅點點頭:“注意這個新聞來著,是從巴西走私過來的糧食嘛,對吧?”


    王憶說道:“對,這批糧食裏麵有些小麥有蟲子,根據國家海關上的法規要銷毀,以防止外國的蟲子來到咱們國家,這叫物種入侵!”


    “但是好好的糧食給銷毀了,這多可惜,是不是?正好咱們外島遠離內陸,我同學那邊就琢磨,哪怕這糧食裏有很多外國蟲子,可它們進入咱們島上後離不開咱島嶼呀,咱這周圍都是大海。”


    “所以這樣不就可以免除物種入侵的危險了嗎?”


    “於是他給我特意多弄了好一批的糧食!比商品糧的價格還要便宜,便宜一半!”


    “便宜這麽多?”王向紅欣喜的問,“那給咱們弄了多少糧食?”


    王憶說道:“二十噸!後麵還有呢,不過這東西得走程序然後偷偷運送出來,所以得慢慢操作!”


    王向紅這邊呆若木雞。


    二十噸小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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