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陽光燦爛。


    家家戶戶炊煙嫋嫋。


    入冬以後陽光不那麽烈了,太陽能灶的加熱能力也不那麽強了。


    不過用來煮熱水還是足夠用的,隻是不能像夏天、秋天的時候可以輪流煮飯用。


    即使現在無法再給社員們煮飯,可社員們還是對太陽能灶感到心滿意足:


    夏秋天氣熱的時候煮飯是折磨、是遭罪,太陽能灶那時候給他們家裏蒸飯真是救了家裏做飯的婦女老人們一命。


    相比之下到了冬天自己在家裏開火是好事,可以用火烘幹一下家裏頭的潮氣,給家裏頭帶來些熱乎勁。


    再一個夏秋季節不用在家裏燒火煮飯便省下了好些的柴火,這樣到了冬天家家戶戶便不缺柴火了。


    這才是它最大用途——


    外島人家不種地,光靠去山上撿柴、砍柴真是難以滿足一年到頭的灶台所需!


    此時家裏頭蒸好飯,一些婦女姑娘拎著暖壺過來打水。


    水壺還沒有開,於是她們便順便一起聊了聊天:


    “三嬸子過來打水?你拿了兩把壺呀,這是不打算給後麵的人留水了?”


    “嗨呀我不是一口氣全打上,一樣先來半壺吃個飯就行了,這裏兩個壺就紅色這個是我家的,綠色的是小花家裏的,小花在服裝隊裏要加班,不知道還要做什麽,看她們挺著急。”


    “行,先給小花家裏打水吧,她們服裝隊裏確實忙,我看著昨晚她們那裏燈得亮到十點半。”


    “就是就是,先給小花家打水吧,咱們不著急,反正隊裏有老虎灶了。”


    “什麽老虎灶?”有沒怎麽離開島嶼過的姑娘疑惑的問,“老虎灶不是以前給英雄烈士們上刑的地方嗎?”


    “那是老虎凳!”項玉環哈哈笑道。


    姑娘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鳳丫放下暖壺找塊石頭坐下,隨意說:“老虎灶,城裏燒開水的地方,特別是滬都,他們那裏吃熱水都吃老虎灶,你們沒見過?”


    有幾個婦女便搖頭。


    鳳丫給她們比劃著講解說:“老虎灶其實跟咱的太陽能灶說的是一迴事,就是燒水的灶台唄,用的是一口頂觸眼的大鐵鍋,有這麽大,它鍋蓋也大,分成兩半。”


    “你們看,這樣每次舀水就不用把鍋蓋一下子拿起來了,移開一半的鍋蓋就能打水,即省力氣也免得浪費火力。”


    春紅點點頭說:“就是燒水灶。”


    鳳丫說:“對,我姨家她們那條巷弄就有一個老虎灶,我去來著,那灶台比咱們這大多了,裏麵還有小罐子,裏麵也是燒水的,用灶膛往煙道走的餘火來燒水。”


    “這樣中午頭去打水的人多,大鍋裏剛添了冷水來不及燒開,老虎灶的師傅就從罐子裏打熱水。”


    有人問道:“他們跟咱一樣,打熱水不要錢?”


    鳳丫笑了起來:“那你等著吧,要錢!根據壺的大小來要錢,咱們這樣的大暖壺是三分錢,小暖壺是兩分。”


    聽到這話社員們便咋舌:“不少錢哩,一天三壺水不就是一毛錢?那一個月光是吃水就得三塊錢?嘖嘖,嚇人!”


    鳳丫說道:“在城裏過日子就是這樣,處處都要花錢,所以城裏好,可城裏也不好,那地方不是咱們莊戶人家待的,咱就在農村挺好,現在糧食也有了,吃水還不花錢……”


    “咱吃熱水不花錢是隊集體的福利,大魚島上跟城裏一樣,也有人燒熱水,要去打熱水一樣得掏錢。”項玉環說道。


    巧秀問道:“農村吃熱水怎麽還得要花錢?水又不要錢,城裏是吃自來水,要花錢買水……”


    “你看你不懂了,”項玉環笑道,“我大哥就在城裏燒鍋爐,所以我啥都懂,你看燒熱水這水可以不要錢,那爐灶呢?爐灶要維護、要燒煤,這不要錢嗎?”


    鳳丫說道:“大魚島吃水緊張,他們島上地多,到了春夏要給地裏澆水,這樣人就得少用點水。”


    “咱島上以前水也緊張,現在行了,又開了一口井,你們去看過沒有?我男人說這口新井出來的水比老井的好喝。”項玉環突然來了勁。


    春紅說道:“你們能不能讓鳳丫嬸子先把話說完?城裏燒水的灶為啥叫老虎灶?”


    鳳丫、項玉環等幾個算是見多識廣的婦女麵麵相覷。


    她們畢竟不是城裏人,對老虎灶了解不多,還真是不知道一個燒熱水的灶為啥叫老虎灶。


    最後鳳丫勉強的說:“那個、那個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它有一口大鍋、有兩個黑罐子。”


    “你要是從高處往下看,看著那兩個罐子就像老虎的眼睛,那口大鍋就像是老虎張開的大嘴巴,所以就叫老虎灶。”


    項玉環給她補充說:“還有外頭樹立起來的那根煙囪,又長又粗又硬,就像老虎尾巴。”


    聽完這話,幾個結過婚的婦女紛紛露出啞鈴般的笑聲。


    她們曖昧的對視一眼,說:“老虎灶不光賣熱水還賣別的,所以總是有很多爺們男人漢子的進去……”


    “別說了別說了,娃娃們過來了。”有姑娘害羞的說道。


    項玉環不高興的說:“他們過來了能咋?又不是朝著咱來的。”


    有姑娘看了眼跑來的學生說道:“好像是真朝著咱來的。”


    項玉環滿不在乎的說道:“朝著咱來的又能咋了?咱說的是正經話,老虎灶還賣茶水,男人就喜歡在一起喝著茶水胡說八道……”


    “玉環嬸子、玉環嬸子。”幾個孩子跑來,“你快去看看吧,大米跟人打架了!”


    一聽這話項玉環猛的就打了個激靈:“什麽?這個逼孩子又跟人打仗?不對呀,他跟誰打仗?學校裏有王老師,學生們不是不打仗了嗎?”


    她放下暖壺對鳳丫說:“你給我打半壺水捎迴去,我得趕緊去看看。”


    “娘咧,這個小兔崽子!上次他欺負小花家的女娃讓王老師給趕迴家去了,這會怎麽還敢打仗?別再被趕迴家去!”


    她急匆匆上路,路上問道:“小房,咋迴事呀?大米咋又跟人打仗了?”


    小房無辜的說道:“我也沒有搞清楚,就是排隊打飯的時候,凱子跟白水郎家的人吵起來了,人家凱子就擺了個白鶴亮翅,然後讓人家一巴掌給抽在了地上。”


    “大米一看趕緊上去了,他擺了個攬雀尾的招式準備攻擊那個小子的右路,結果也讓人家一巴掌給抽在了地上!”


    項玉環一聽,問道:“那這不是打仗,這不是挨打嗎?”


    旁邊的二保撓撓屁股說:“對,他倆都挨打了。”


    項玉環鬆了口氣:“挨打不要緊,挨打的話王老師應該不至於把他趕迴家裏去。”


    他們急匆匆的上山頂,這時候大灶門口的戰鬥已經瀕臨尾聲。


    王凱正在悲憤的對王狀元大喊:“狀元、你來呀,你快來呀,你咋看戲呢?你得給我們報仇呀!”


    王狀元不耐的說道:“滾滾滾,我已經退出江湖了,現在專心學習,我已經發過誓了,過年期末考試一定要考個前三……”


    “不是啊,狀元,你打架跟你學習有啥關係?”王凱更悲憤了,“你不能不講義氣,咱們是戰友、是同誌呀,那次你得狂犬病了,我可是撒尿救你來著!”


    王狀元一聽這話惱了。


    邁步上前,跳步出擊,拳如黃蜂尾上針,閃電一擊正中王凱胸膛把他給再次撂翻!


    媽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旁邊看熱鬧的學生們懵了:“草鞋你瘋了啊?你咋打自己人?”


    王狀元怒道:“誰讓他汙蔑我?我沒得狂犬病,我得的那叫類犬病!”


    王凱被打倒後很生氣,而且他深感顏麵大失,跳起來衝著王狀元便拳打腳踢然後被王狀元又是邁步上前、跳步出擊,一拳撂倒……


    見此學生們紛紛上去勸架:“別打了別打了。”


    “中國人不打中國人。”


    連歐億和歐赤腳都看呆了,他們也上去勸架:“都是江湖朋友,鬧著玩的,別打了別打了……”


    漏勺出來說道:“你們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吃飯的時候不老老實實排隊,怎麽還打起來了?”


    王新米這會心裏憋著一口氣,一口是怨氣,一口是怒氣。


    他看到以往在隊裏沒有啥地位的漏勺竟然出來批評自己等人,頓時脾氣爆炸了:


    “漏勺,這裏沒有你——哎喲!”


    項玉環一巴掌抽在他後脖子上,然後對他展開拳打腳踢:“你個小兔崽子又給我和你爹惹禍!你天天的不好好念書你幹什麽呢?啊?你幹什麽呢?你要氣死我和你爹是吧?”


    “行!我先揍你,先揍死你,免得讓你氣死我和你爹……”


    漏勺又去給他們娘倆勸架:“東寶媳婦,你別打了、別打了,孩子不懂事,瞎咧咧呢。”


    大灶前頭亂七八糟,躲在一旁看熱鬧的徐橫一看這種情況下自己再不出麵就不好了,便背著手咳嗽著出來說:“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然後沒人理他。


    該亂還是亂。


    徐橫一看不樂意了,這是不拿豆包當幹糧、不把思想品德課教師當先生呀!


    他看到廚房門口摞著幾塊磚頭,上去撈起一塊準備表演個空手碎磚頭震懾一下學生們。


    結果撈起磚頭一看,這磚頭很結實,一條裂縫都沒有!


    他再看剩下的磚頭。


    很煩。


    全是好磚頭,一條裂縫都沒有!


    還好地上有個大瓷碗,於是他拿到手走到人群裏邁開馬步、擺開架勢厲聲大喝:“都看好了!”


    立掌如刀,他直接劈了上去!


    ‘哢嚓’一聲響,大瓷碗頓時被他掌骨的脆勁給拍碎了!


    歐赤腳見此慘叫一聲:“啊,我的飯碗!你敢打破我飯碗?我跟你拚了!”


    他身體高挑精瘦,快步邁出跟一條狼一樣撲到了徐橫跟前,揮手抓住徐橫衣襟擰腰肩頭頂胸膛順便伸腿下絆子準備把對方給撂翻在地。


    然後他一使勁。


    後麵的人一動不動。


    歐赤腳急眼了,又二使勁。


    後麵的人還是一動不動。


    當時場麵就有些尷尬了。


    歐億趕緊來聲援老弟,三步並作兩步淩空挑起便是飛踢。


    徐橫挺起胸膛傲然迎對。


    歐億的腳底板結結實實踹在他胸膛上然後對方一挺胸他倒飛了出去。


    歐家剩下幾個小羔羔見此愣住了。


    娘咧,這是什麽人?怎麽這麽厲害?


    徐橫摁住歐赤腳說道:“行了,別嚷嚷,不就是一個碗嗎?我賠你一個鐵飯碗!”


    歐赤腳轉過身來衝他拳打腳踢崩潰的大叫:“那是我飯碗、是我的飯碗!”


    徐橫不反抗,但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握往下一壓。


    歐赤腳便被壓出個馬步來。


    這樣徐橫說:“都說了老師賠你一個鐵飯碗,再賠你一斤水果糖怎麽樣?”


    歐赤腳哭喪著臉說道:“可那是我飯碗呀,你打破了我飯碗……”


    項玉環對徐橫說道:“徐老師你不知道,白水郎他們講究多,比我們漁家講究還多。白水郎孩子會自己吃飯了,家裏頭就給他們準備一個碗,這就是他們的飯碗。”


    “他們以後要用這個飯碗來吃飯,他們認為隻要有這口碗在,那一輩子就有口飯吃!”


    黃有功溜達著過來。


    聽到他們的話後他感歎道:“聖人有言,民以食為天,這話落在咱們市井百姓身上,這保住個飯碗就是保住一口食,就有了一切,就能活下去了。”


    “你說這人啊,一輩子打破頭、跑斷腿、賠笑臉、裝小醜、玩玄虛、動真格,直到人不像人像個牲畜,還不就是為了個飯碗?”


    他端起自己的鋁飯盒遞上去:“今天中午吃啥?喲嗬,餃子,我愛吃餃子,趕緊給我來一碗。”


    鍾佳給他飯盒裏打滿了水餃。


    徐橫上去搶過這個鋁飯盒遞給歐赤腳說道:“喏,你換了新飯碗,以前那個飯碗是在水上吃飯用的,以後上陸地了,用這個鐵飯碗吃飯,以後端鐵飯碗,這兆頭才好!”


    歐赤腳不願意。


    可看看飯盒裏那些白白胖胖、冒熱氣的水餃他又樂意了。


    他接過飯盒遞給歐億,自己去撿起破碎的飯碗瓷片去找漏勺問:“老師,你這裏有沒有紅紙呀?”


    漏勺找了一張紅紙遞給他。


    他把紅紙墊底將碎片放在上麵,要了兩顆米放上、捏了點鹽巴放上,又滴了幾滴水、撿了根小樹枝放上去,一起頂在頭頂、走出門去跑到海灘上,一口氣將這些東西扔到了海裏。


    王憶正好看完水井後迴來,然後看到了他往海裏扔東西,問道:“你扔什麽?”


    歐赤腳落落寡歡的說:“扔掉了我的破飯碗。”


    王憶沒明白他的意思,問道:“你扔了的是你的破飯碗?是個破碗?我怎麽看見裏麵還有東西?”


    歐赤腳說道:“嗯,是柴米油鹽水。”


    王憶疑惑的問道:“怎麽還有柴米油鹽水?”


    歐赤腳便把他在大灶裏找到的東西解答出來,王憶問道:“可是你也沒從大灶裏找到油呀?”


    歐赤腳指了指頭頂:“我頭皮上有油,所以頂在頭皮上,這樣就有油了。”


    王憶聽的哈哈大笑。


    他領著歐赤腳迴到山頂,這會學生們已經開始排隊打飯了,歐家的幾個孩子也端著自己的飯碗打到水餃稀裏唿嚕的爽快吃起來。


    王憶過去坐在他們對麵說道:“我跟你們的父親聊過了,以後你們先不急著跟他出海去捕魚,先留在學校裏學習知識。”


    “歐億、歐赤腳,你們兩個年紀大了,不過學習這種事什麽時候都不晚,隻是你們需要下點苦功夫,比別人付出更多的精力,老師不求你們以後考上什麽學校,好歹識字會寫字會算賬有文化,明白吧?”


    歐億抬起頭吞下口中的水餃,問道:“我聽人家說,上學要交錢,這叫學費,我爹掙的錢不夠我們兄妹的學費吧?”


    王憶說道:“咱們學校不一樣,隻要屬於咱們天涯島的人,都可以免費念書。”


    他想了想又說:“不過你們早上的時候說你們船上還有顏色很漂亮的珍珠?”


    “待會吃完飯領我上去看看吧,說不準那些珍珠還挺值錢的,到時候老師向你們家裏買下,這樣你們家裏就有錢了,就可以安心住在陸地上了。”


    歐億點點頭,又端起碗來跑去要了一碗水餃。


    茭瓜雞蛋餡兒的。


    好吃!


    從來沒有吃過!


    王憶等他們吃過飯後便跟著他們爬上雙帆船。


    本來他的意思是不管碰到的珍珠有沒有價值,他都多少的給個價、給點錢,讓歐家人能踏踏實實的留在生產隊。


    他想過了。


    天涯島本質上是漁村,漁業是他們的本行工作,不管社隊企業發展多好都不能放棄海上作業。


    這是王家人的根兒。


    但是隨著社隊企業開枝散葉,隨著更多的商業模式出現,那隊裏的勞力難免就不夠用了。


    這時候歐家人並入島上定居是好事,他們是海上作業的能手,外島最好的漁把式也比不上白水郎。


    他們是一出生就漂在海上,對海洋的了解、對漁業的熟悉是漁民們難以比擬的。


    漁業對於漁民謀求生存的最好道路,但不是唯一道路。


    對於白水郎而言不一樣,漁業是他們生存的唯一道路,他們必須得做到最好才能養活自己養活家裏人。


    王憶翻上船去,幾個孩子紛紛鑽進船艙收拾起來,一會功夫便拿出來好些瓶瓶罐罐,裏麵都有珍珠。


    其中最多見的珍珠就是尋常的白珠,大大小小、奇形怪狀,其中小的跟瓜子仁一樣,大的卻有他拳頭那麽大——不過大的形狀不平整,不是球形。


    但王憶的注意力卻不在這顆大珍珠上,他看到的是一個盒子中簇擁在一起的幾顆粉紅珍珠。


    這些珍珠外觀美豔,它們造型多數是雞蛋形而不是純粹的圓形,然後顏色深淺不一,可外表卻都有火焰般的紋理!


    王憶沒有親眼見過這種珍珠,外島應當也沒有出產過。


    可是他大概能猜出這珍珠的身份。


    這應該是遠比珍珠更珍貴的孔克珠,號稱海珠中的寶珠!


    這東西即使在22年也無法人工培育,所以特別貴!


    而光從外表看,孔克珠還不是最漂亮的,孩子們帶出來的一個盒子中有些顏色極其絢麗的珠子——或者說有機寶石。


    因為它們多數不是圓形的,有扁的有長的有歪歪扭扭的,形狀不一,唯獨外表色澤相同。


    是跟鮑魚殼相仿的那種絢麗顏色。


    實際上這就是鮑魚珠。


    鮑魚這種貝類因為構造原因而很少產生珍珠,但總有偶然的情況下有砂礫進入其消化係統未能代謝掉,天長地久後會變成珍珠,這就是鮑魚珠。


    一種擁有比鮑魚殼顏色更絢麗、質感更溫潤的有機寶石。


    經過科學發展,幾乎所有的珍珠都能養殖了,鮑魚珠是例外,它一直是自然形成,無法人工養殖,所以價格昂貴。


    哪怕鮑魚珠形狀往往不是球形,可設計師不在乎,他們將鮑魚珠打磨成戒麵或者吊墜出售,因為其稀缺性和美豔色彩一樣能賣出天價!


    於是王憶看到這些珠子後倒吸一口涼氣,問道:“你們這是從哪裏弄到這麽多的鮑魚珠?這是孔克珠是吧?按理說孔克珠好像在東海是不出產的,你們從哪裏弄到的?”


    歐億說道:“這個粉紅色的?”


    “你們這裏海域確實沒怎麽有,可是往南走的話就有,有時候那裏海底很平坦,生長著許多海草,然後裏麵就有很多很好看的海螺,我爹說它們叫火鳳凰螺。”


    “火鳳凰螺一次出現就很多,我們潛水能捕撈幾天幾夜呢,那螺個頭大還好吃,可棒了。”


    “不過裏麵珠子很少,我們捕撈一年有時候運氣好了才能挖出來一個珠子,基本上都沒有珠子。這些珠子好看,我娘找其他白水郎要的,但太少了,就隻有這麽少。”


    王憶估摸著他們碰到的就是出產孔克珠的一種海螺,具體叫什麽他給搞忘記了。


    因為他當時就是隨便看了一眼,這種海螺在東海是沒有的,他以為自己碰不到所以沒去特別注意。


    “鮑魚珠是別人給我們的、這個粉紅色的也是,有的也是人家給我們的。”歐億接著說。


    “都是我們白水郎給的,他們是給我們兄妹當玩具的,我們在海上隻有魚骨頭、海螺貝殼和珍珠這些東西能當玩具。”


    歐赤腳問他說:“王老師你喜歡嗎?你要是喜歡那我們送給你好了,反正你以後要給我們管飯,是不是?你剛才說以後管我們吃飽飯!”


    王憶說道:“對,你們上學,學校管飯,這是學校的規矩。老師不收你們的珍珠也會給你們管飯,因為規矩就是規矩,既然立下了,人就要遵守規矩。”


    “這些珍珠老師不能要,但可以找你們買,具體什麽價錢我得跟你們父母來談。”


    他判斷這些粉紅珍珠一般是孔克珠,上麵的火焰紋路是其標誌性特征,很能說明它們的身份。


    如果這是孔克珠那價格會很貴。


    他看裏麵有一顆大孔克珠色澤個頭都很出色,最大的恐怕得有一二十克了,這種應該是天價珍珠,因為他記得孔克珠往往很小,很難出大珠。


    歐億的話也證實了這點,他們當時還有小的紅珠子,但太小了,玩著玩著便丟了找不到了,隻有剩下的大珠更好保存,被他們一直保留到現在。


    王憶想找歐人民談談價格,不過歐人民這會沒在船上也沒在島上,王向紅上午領著他去縣裏治安局了。


    他們去給治安局送假幣印版,同時也去改一下歐家人的戶口本,把籍貫地改到天涯島上來。


    歐母還在船上,她不太拋頭露麵,也不太會說漢語更別說普通話,王憶跟她溝通還得通過歐億兄弟翻譯。


    而他嚐試著跟歐母溝通來著,他說他想要這些珍珠,然後歐母就給他一句話:“那你拿走吧……”


    不管王憶說什麽,歐母都是這麽一句話。


    這就是白水郎的性子。


    單純、熱忱,一旦被他們認定是朋友或者恩人,他們什麽都舍得給。


    如果被他們認為是敵人、對手,他們真敢殺人!


    他們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他們是缺乏教育和社會同化的生存達人。


    王憶等到下午天涯三號迴來——王向紅和歐人民也乘坐這艘船迴來的,船艙塞的滿滿當當,全是一大袋子一大袋子的棉花、毛絨。


    這會島上又開始曬起蝦米,王憶看到船後走下去,結果又碰到了張有信。


    張有信的郵船也恰好開到,遞給他一封信,說道:“多寶小學的李岩京老師給你的信,他還讓我捎了個口信,問你啥時候去他們學校聽他講課呀?他想聽聽你的意見。”


    王憶低頭看了眼信封,說道:“擇日不如撞日,那就這個禮拜過去吧,快要期中考試了,我看看他怎麽帶領學生進行期中複習。”


    “那你幫我給他迴個口信,明天或者後天我過去一趟,等試卷出來之後,我順便給他們學校把試卷送過去。這樣你讓他找他們校長審批一下聽課邀請,我們就去。”


    張有信得到口信開船離開,臨走之前一直好奇的打量天涯三號的船艙。


    那麽多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實在是難免讓人浮想聯翩。


    王向紅跳到碼頭上,趕緊對王憶招手說:“給我點一袋煙,一路上沒抽煙,可饞死我了。”


    王憶笑道:“咋了,怕燒了後麵的棉花?那不能,你多注意一下就是了。”


    王向紅感歎道:“我可以多注意一下,那滿船其他人呢?船上人不少,都想抽煙,我尋思著還是算了吧,安全起見吧,這老話說得好,棉花堆裏失火——沒救啊!”


    勞力們吆喝著準備卸貨,歐人民擼起袖子露出黝黑的肌膚和結實的肌肉上前要搭把手。


    王憶對他招唿道:“歐大哥,你過來一趟,我有點事跟你說。”


    歐人民立馬問:“是不是他們打架了?沒事,你揍就行了,你往死裏揍,愛怎麽揍都行!”


    一聽這話,王憶大笑。


    知子莫如父。


    歐人民絕對知道他家這幾個孩子是什麽料。


    但王老師從不幹告狀的事,對付這些小孩還用跟家長告狀?那顯得他多沒有手段!


    他上來說道:“還真不是,他們確實跟同學打架了,不過沒事,男孩子從小到大哪有不打架的?”


    “我找你是想問問船上的珍珠,中午歐億他們從船上拿出來一些粉紅色的珍珠還有鮑魚珠……”


    “鮑魚珠挺罕見的。”王向紅點點頭,“咱隊裏這些年也攢下了一些。”


    王憶一聽大感興趣:“什麽?咱們隊裏也有鮑魚珠?那還有別的珍珠嗎?”


    王向紅說道:“就是白珠和鮑魚珠,白珠已經賣掉了,收購站有專門收這些寶珠的,應該是送去城裏做成首飾了吧?”


    王憶說道:“白珠我不要,我就要鮑魚珠!”


    “一直以來鮑魚珠有沒有收的?值錢不值錢?”


    王向紅搖搖頭:“鮑魚珠誰收啊?我聽老徐說過,那東西不屬於珍珠,就是一些海貝體內的結石,不值錢。”


    王憶大為欣喜。


    這年頭鮑魚珠不值錢?


    那可太好了!


    22年鮑魚珠值錢,實在是少見!


    22年鮑魚多,可主要是養殖的鮑魚,養不了很長時間就會被捕撈出水進行銷售。


    這樣的鮑魚是長不出鮑魚珠的,多少也長不出來。


    所以鮑魚珠在22年才會成為珍稀類有機寶石,因為它們確實擁有稀缺性。


    王憶讓王向紅去隊集體倉庫翻一翻這些鮑魚珠,又跟歐人民去買孔克珠和鮑魚珠。


    歐人民明白了他要的東西是什麽後,跟他老婆的態度一樣,揮揮手說:“你拿走!”


    王憶失笑道:“謝謝歐大哥的豪爽了,但我不能拿走,這些珠子挺有價值的,我買你家的吧。”


    歐人民疑惑的問道:“可是王隊長說,不值錢呀,沒人要呀。”


    王憶一愣。


    這話還真是不好迴答。


    他便坦然說:“對其他人不值錢,對我這種喜歡收藏寶石的人值錢。”


    “這樣吧,我一直客套下去顯得矯情,那就不跟你們客氣了。隻是我也不知道這些珍珠現在值多少錢,那你把珠子給我,以後隊裏要蓋新房,你家的房子我給你蓋吧。”


    雖然隊集體說是給所有社員蓋房子,但像是歐人民這樣的外來戶,其實不屬於王家生產隊的社員。


    他的情況屬於王向紅信守承諾加上大發慈悲,在自家生產隊給他們一家安排個住處。


    歐家人不準備跟生產隊過大集體生活,他們捕撈了魚蝦蟹不會免費歸公,隊集體也不會給他們算工分。


    這種情況下以後隊裏集體蓋房,沒法連帶著由隊集體掏錢一起給他們蓋上房子。


    所以王憶就尋思,既然歐家把孔克珠和鮑魚珠都送給自己,那他就出錢幫歐家蓋一座房子。


    孔克珠和鮑魚珠在22年真是相當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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