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過後,滬都來的貴客們就要登門吃飯了。


    人太多,在王向紅家裏擠不下,於是索性就在山頂聽濤居前的大槐樹樹蔭下拚湊起幾張桌子分成兩桌來個露天用餐。


    秋高氣爽,天氣正好,景色正美。


    山頂之上環首四顧不是紅葉綠草便是四周閃爍著金光的海麵。


    在這種地方招待客人不寒酸。


    特別是王憶準備了防水防油的桌布,色澤簡單白底紅條紋,喜慶。


    大家夥落座,滿桌的好菜。


    海貨琳琅滿目!


    而且好些是今天上午剛去撈起張網找到的海貨。


    主角是螃蟹,中秋的螃蟹最肥了,滿膏滿黃。


    於是桌子四周一溜的盤子,一人盤子裏一個大螃蟹,足足有嬰兒臉蛋那麽大,蒸熟之後紅彤彤的,蟹腳俱全,趴在盤子上看著有些唬人。


    此外島上人視若珍寶的海參鮑魚占據主位,蔥燒海參、辣椒小鮑魚;有個蓋墊上放了大蝦,都是精挑細選的肥碩大海蝦,個頭齊刷刷的一樣長,有人的手掌那麽長!


    大海蝦個頭大、肉多吃起來帶勁,可是要說鮮味還得是滑皮蝦。


    個頭小一些,滋味卻更好,一盤子的油爆大蝦泛著油光,不比大對蝦差。


    除了蝦蟹,海螺也多的很。


    王憶剛吃過的辣螺、拳螺,還有香螺、響螺、馬蹄螺、貓眼螺、東風螺,個頭都不小,肉都很厚實。


    同樣,有吃起來帶勁的也有吃起來鮮美的。


    花皮蛤蜊、白蛤蜊、毛蛤蜊,還有扇貝和海虹,都用小盆子裝著,一裝一盆。


    沒別的滋味,就是個鮮!


    這是原生態海鮮,還有加工的海鮮:安康魚鯗燉五花肉、紅燒黃花魚、油炸小黃魚、油潑金鯧魚、黃魚鯗煎蛋、蝦米冬瓜湯、蔥油蟹等等。


    光是海鮮就是一桌子。


    雖然漁家最多的是海貨,可招待客人不能光上海貨,還要有肉有菜。


    菜就不說了,地三鮮、風味茄子、西紅柿炒蛋、拌西紅柿之類,菜園裏秋天蔬菜多,新鮮、好吃。


    硬菜則是以肉為主,燉排骨、紅燒排骨,鹵豬頭肉、豬頭肉拌黃瓜,紅燒肉、炸肉丸子、紅燒獅子頭、蔥爆肉、炸裏脊肉,燉豬肘子,等等等等。


    諸多的好菜布置了兩個桌子,楊兵和手下們來了一看瞪眼了:“我的天,你們這是怎麽準備這麽多菜?”


    王憶笑道:“貴客上門,我們漁家人沒好東西,所以就把能拿出手的最好的東西,都給你們送上了。”


    “這也不光是表現我們的熱情和對同誌們的期盼,還有一點是我們以此表示出,生產隊確實是竭盡全力的來招待同誌們了,所以如果說接下來的時間有什麽招待不周或者有所冒犯,希望楊主任和各位同誌不要放在心上,咱們及時溝通,好不好?”


    楊兵帶頭鼓掌,然後笑嗬嗬的說:“王老師、王隊長呀,你們真是太破費了,你們也想的太多了。”


    “俗話說,入鄉隨俗。我反而要先請你們體諒我們,我們這些同誌沒有在外島生活的經驗,如果表現的冒犯了你們,你們別放在心上,跟我說,我該批評就批評、該調解就調解。”


    你好我好大家好。


    氛圍很好。


    王向紅笑道:“那就沒事了,咱們都是同誌,彼此之間互相體諒,不管出現什麽問題,及時溝通就沒事。”


    楊兵說:“對,及時溝通,比如我現在就想溝通一件事。”


    他指了指滿桌子的菜連連搖頭。


    “不合你口味?”壽星爺吃驚的問道,“你們城裏人現在都吃啥好東西了?”


    楊兵笑道:“老人家瞧您說的,不是不合我們的口味,是太合了、太好了,你們這不是破費嗎?甚至可以說是浪費了!”


    王憶擺擺手說:“不浪費、不浪費,咱們先放開肚皮吃,吃不掉的可不會扔掉,我們學校這麽多同學呢,到時候我們食堂再把菜迴迴鍋,給學生當夥食!”


    沒人覺得這麽處理不好。


    哪怕是滬都來的客人們也不是頓頓能吃新鮮炒菜,這些菜招待學生在他們看來肯定很豐盛。


    白酒、黃酒和啤酒——全是好酒。


    白酒是五糧液,黃酒是古越老酒,啤酒是琴島啤酒瓶子灌裝了22年的原漿白啤酒。


    王憶收購的那條生產線很先進,不光能包裝食品和罐頭,也能給液體做重包裝。


    琴島啤酒瓶子灌了原漿啤酒後,有機器給它進行消毒處理和重新加蓋。


    這樣酒一上桌,楊兵又是一驚:“你們這真是太破費了吧?這得多少錢啊?”


    王憶知道這句話的潛台詞:


    就你們這樣生活水平的村莊,還用我們單位支援?反過來讓你們支援我們還差不多。


    於是他便從容的笑道:“楊主任您是誤會了,這些酒都算是我們借花獻佛。”


    “怎麽迴事呢?陳科長知道,我們隊長啊是一位老海武,他有一位戰友現在在我們縣裏的供銷公司做總經理,然後是這位總經理送我們隊長幾瓶好酒。”


    “我們隊長不舍得喝,這是聽說你們來了,才拿出來招待你們……”


    一聽這話,楊兵心裏不但沒了芥蒂還頓時多了感動。


    多淳樸的鄉親。


    多好的人呀!


    其中一個中年人聽了王憶的介紹後詫異的問:“王隊長您是老海武?海上武工隊的隊員?”


    王憶笑道:“對。”


    中年人問道:“那您是哪年的海武?是第幾支隊的?或許您和我父親、我叔伯是戰友呢,我父親是41年的海武,東海二支隊五大隊的。”


    王向紅頓時來了興趣:“你父親是二支隊的?他叫啥?我是四支隊,但我們當時一三支隊經常聯合作戰、二四支隊則一起聯合作戰。”


    “五大隊、五大隊我有印象,他們有個大隊長叫楊大仁,我們都叫洋大人。”


    “那您肯定認識我大伯,我大伯也是五大隊的,他是副隊長叫徐金城!”中年人笑道。


    王向紅頓時‘啊’了一聲:“徐金城我當然認識,44年鬼子臨死反撲,瘋狂掃蕩海外的抗日戰士,我們二四支隊曾經與他們進行過一場激戰,其中在飛來石戰役中,你大伯犧牲了!”


    中年人上前握住他的手說道:“對的、對的,我大伯正是犧牲在飛來石島嶼上,今年清明節,我父親還帶我去祭拜過他和當年犧牲的前輩們!”


    大膽介紹道:“我們隊長當時是我們鄉小隊的小隊長,後來進入主力部隊後級別下調一級成為了一名班長。”


    王向紅唏噓說:“徐金城老徐啊,我還大概記得他的樣子,一臉大胡子,但有文化,二大隊的同誌當時都叫他海上關二哥,因為他還有一本《春秋》,有時候會看《春秋》。”


    “飛來石戰役慘烈啊,你大伯是好樣的,他當時爬上了山頂親自去吹衝鋒號,那家夥號聲在山頂沒有阻礙,傳的遠呀,飛來石島上還有海上都是他的衝鋒號聲!”


    說著說著,王向紅眼睛眯了起來,有些泛紅:


    “那一仗打的!小鬼子厲害、火力猛,光是機槍陣地就布置了十幾個,炮艇兩艘、快槍艇五艘,我們兩個支隊當時各調集了一半的力量,合計了四千多戰士伏擊他們。”


    “說起來你們都不信,小鬼子當時隻有一個滿編的中隊,大約是240人,另外還有幾百個狗漢奸,結果我們……唉。”


    他歎了口氣忍不住搖頭,“我們犧牲了一千多戰士,最後也沒包圓了這個中隊,還是讓人家乘坐炮艇跑了一半,不過狗漢奸倒是全拿下了。”


    王憶說道:“當時鬼子火力那麽猛,人家又是職業軍人,咱們海武不管是訓練水平還是武器裝備都跟人家差那麽遠……”


    “這話不假。”壽星爺接上他的話,“那年頭我還年輕,海武打仗、我們搖櫓送糧食。”


    “鬼子的炮艇猛啊,上麵船頭船尾都有炮,咱們整個海武四支隊——一個支隊,一門能搬上船的炮都沒有,隻有塞在山裏的土炮!”


    “這怎麽打仗?隻能是戰士們不要命的爭取拉近距離去拚刺刀。”


    王向紅擺擺手說道:“先不說這些了,要吃飯了,想起這些是越想越吃不下飯。”


    他問中年人道:“你既然是徐金城的侄子,那你爹是徐銀城了,他還好嗎?我們是見過幾次的,不過說話不多,要不是你提起徐金城,我還真記不起來呢。”


    中年人黯然說道:“不太好,腦子有點問題,有時候清醒有時候糊塗,今年清明節去過飛來石島之後,他腦子就一直糊塗著。”


    “不過糊塗了也好,”他又苦笑道,“我爹是看著我大伯和我三叔戰死的,受到一些刺激,清醒時候挺不舒服,喝了酒或者有時候睡著覺,然後就開始哭……”


    王向紅拍拍他的手臂,說道:“吃飯,咱們吃飯。”


    中年人叫徐計劃,王向紅特意跟他坐在了一起。


    兩桌分開。


    推杯換盞。


    楊兵等人得知壽星爺年紀已經一百開外甚至一百一二十歲了,紛紛震驚。


    他們在滬都算是見多識廣,聽聞過百歲老人的故事,可沒聽聞過百歲老人還能跟他們一起搶大肥肉的故事!


    壽星爺在外島更是一段傳奇。


    楊兵問道:“老壽星,您說您當時給海武搖櫓送糧食的時候還年輕,這不對吧,那時候您不得七老八十?”


    壽星爺淡定的擺擺手:“一百歲以前都是年輕,60年前後的困難時期,我還能搖櫓去撈海帶呢!”


    這算是最早的凡爾賽了。


    楊兵震驚了,舉起酒杯說道:“科裏的同誌們,都舉起杯子,咱們一起給壽星爺敬個酒,祝他老人家健康長壽,活到、活到二百歲!”


    壽星爺哈哈笑,露出殘存的三兩顆老牙:“活那麽久幹什麽?再過兩年就成了,我還得去見領袖他老人家呢。”


    然後他招唿大家夥:“小同誌你們別光喝酒,要使勁吃肉吃菜,能吃你們必須得放開肚量使勁吃,嗯,能吃到放鬆腰帶了、打飽嗝了,塞都塞不下了,這樣最好!”


    王向紅也說:“對,你們來一趟不容易,是我們外島抬著轎子都請不來的貴客,一定要使勁吃、好好吃!”


    “吃完這些菜、喝完這些酒還要喝會茶,我們還準備了茶食呢。”


    他對這頓飯大感驕傲。


    哪怕是中央來了領導幹部,這頓飯招唿的也不算寒磣!


    滬都來客們的反應也佐證了這一點,大家夥連吃帶喝,說說笑笑好不開心。


    楊兵這個主任不是靠溜須拍馬當上的,雖然他長了一副貪官樣,但專業知識很強。


    吃著飯他摸了桌布一下,問道:“這是pvc材質的吧?這是哪裏買的?好東西啊,我們化工商品科現在主打的pvc台布都是外銷的,你們竟然能買到,不容易。”


    王憶笑道:“就買了這麽點,托朋友在羊城買的,原來咱們滬都自己也能生產這種材料的桌布了?”


    另一桌的陳穀迴頭說:“pvc管材、pvc塑料布、pvc板等等吧,滬都都有工廠在生產,另一個京津一帶也有大量化工廠正在生產這些東西。”


    王憶問道:“那我們能通過你們買到這種桌布嗎?如果能買到的話,我尋思著給我們社員家裏鋪上這麽個東西,防水防油,用起來美觀大方又幹淨衛生。”


    楊兵說道:“沒有問題,我向我們單位打一個申請,支援你們一批這個化工塑料產品。”


    王憶客氣的說:“不用支援我們,能有產品出售給我們生產隊就行。”


    楊兵在這件事上沒有過於大方。


    他喝了口茶水笑道:“行,其實支援你們也可以,就是等待時間長一些。”


    “所以我建議這樣做,迴去我先調撥一批產品以出廠價銷售給你們,同時我也給集團打個申請,看看他們什麽時候能通過申請就什麽時候支援給你們。”


    王憶感興趣的問道:“那還有沒有別的產品可以進行出售?”


    楊兵笑著用手指點了點他,說道:“看來王老師是想跟我們集團做生意了。”


    王憶說道:“我不是要投機倒把,是想著買一些產品給我們生產隊自用。”


    陳穀很仗義的說:“這個沒問題,化工產品方麵,我們科裏就能做主。”


    “主任,我迴去給王老師列個清單,咱們發貨時候從倉庫漏一點份額,就足夠賣給天涯島了。”


    徐計劃也讚成這件事:“對,反正王老師的意思是采購而不是讓咱們支援,主任你看,咱們賬務沒有問題,這樣銷售給他們一些產品也不成問題。”


    楊兵說道:“嗯,這個可以研究一下,不過怎麽運送?貨少的話可以通過郵寄運送,那成本不低。”


    王憶說道:“不必通過郵寄……”


    “王老師在滬都也有生意了……”陳穀心直口快的說。


    王憶急忙解釋道:“是我們生產隊的生意,是社隊企業的生意!”


    楊兵並沒有圍繞這點多做諮詢,他說道:“行,你們要是在滬都有辦事處,那安排辦事處來開展采購工作的話,可以大大的節省費用。”


    陳穀說道:“主任,咱們單位不是定期要往翁洲發貨嗎?那讓貨運處幫咱們捎帶一下就行了。”


    楊兵說道:“那也沒辦法捎帶到島上啊,他們貨運處的車子隻到翁洲碼頭那一帶。”


    王憶眼睛一亮:“這也可以,我們生產隊恰好在碼頭的倉儲所租了一個倉庫,那能不能讓他們把貨捎帶過去,我們再對接?”


    楊兵笑道:“這沒問題,這方便了,也不違反紀律,可以!”


    酒桌上敲定了一份采購計劃。


    王憶更是頻頻勸酒。


    他不看重外貿集團能給出的貨品,看重的是這個渠道。


    有了這渠道就有更多的東西可以從22年帶過來了。


    不過後麵陳穀給王憶介紹了一些東西還真挺有用,比如pvc板材。


    這些板材厚薄不一,用途多樣。


    厚的化工板可以用來搭建廂房、補漏屋頂,薄的化工板可以鋪設在地當地板,便宜還耐用,並且防水防火。


    王憶聽後眼睛一亮。


    這東西可以在大眾餐廳派上更大的用場,有了pvc板材那何必用木板吊頂?


    用pvc板吊頂就是了!


    這東西輕便美觀,而且就像陳穀說的,還能防火防油煙呢!


    另外就是以後島上開建新房,那可以從化工商品科采購一些板材來裝潢新房子。


    從pvc板材引申出去,外貿集團裏經營產品多,能給他們生產隊裏派上用場的東西也多。


    所以陳穀留在外貿集團還真挺好,有了他的策應,那生產隊可以買進不少好東西。


    當然這有個前提:要有錢!


    但王憶這邊手頭上現在還真就是個不差錢!


    滬都小商品市場的潛力太大了,22年眾多的小百貨商品在市場裏備受歡迎。


    王憶從22年帶貨等於在82年零成本生產商品,這樣在82年賺到的錢都是他的利潤。


    這樣他越聊越開心,招唿起來更加有勁了。


    漏勺領著食堂員工還在忙活著,後麵依然有菜上桌,比如海鮮嫩豆腐。


    “我們自己研磨的豆腐,來嚐嚐、嚐嚐。”


    還有一盆炒雞上桌。


    “我們自己養的雞,這雞一點飼料不吃,吃的都是海鮮呀蟲子呀草籽呀這些東西,嚐嚐,雞肉又嫩又香。”


    最後還有大魚送上來。


    “這條紅加吉魚是今天剛撈上來的,它自己撞進了我們的張網,哈哈,好運氣、好兆頭,來,嚐嚐。”


    王憶和王向紅頻頻勸菜、勸酒,招唿的一行人連吃帶喝好不開心。


    滬都有江有海,可楊兵這些人都沒有出海作業的經曆。


    他們帶了魚竿準備去釣魚,王向紅聽後便說:“下午喝了酒先睡一覺歇一歇,然後在島上轉一轉,願意動彈的也可以去附近的島嶼看看。”


    “另外你們想出海作業,那就明天上午吧,吃過早飯我安排社員領著你們出海去從張網裏收取魚獲,那不累又好玩,我看你們不少同誌帶著相機來的,也可以拍點照片留作紀念……”


    嚴格來說他們來島上隻有二十四個小時的時間,所以遊玩的項目很好安排。


    這頓飯斷斷續續吃到了三點半,吃的太陽都要西斜了。


    不斷有人喝多了被送迴去睡覺,也不斷有社員被邀請上桌,所以桌子上始終人數不少、話題不少。


    楊兵被招唿美了,在桌子上各種拍胸脯、許諾言,話裏話外那意思是要把天涯島給支援成海上大寨村。


    社員們聽的眉飛色舞,王憶和王向紅一笑了之。


    酒後的話聽聽就行了,大家都在吹牛逼你還當真啊?那不成笑話了。


    吃到三點半,所有人都再也吃不下去了,於是撤下酒菜、收拾殘局,王憶帶人把楊兵、陳穀他們又給送去房間休息。


    好家夥,他去了幾戶人家查看了一下。


    鼾聲如雷。


    還有小孩趴在窗口看他們的熱鬧,看見王憶來了便嬉笑著跑開。


    跑的時候他們還嚷嚷:“我們以為家裏有蛤蟆在叫喚,我們是來看蛤蟆的!”


    楊兵、陳穀這些人都被喝翻了。


    這也是外島的一個傳統,有貴客臨門最好能把客人喝醉,隻有把人家喝醉才算是招唿到位。


    在22年這是陳風陋俗,在82年還真不是,原因很簡單:


    這年代的外島隻有買一毛燒不用票,在城裏買酒哪怕是九零大曲都要靠酒票。


    於是少有人家實現了喝酒自由。


    在這種情況老百姓去做客,都想吃點好的、喝點硬的,他們是逮著機會能喝酒就真喝,這年頭普通老百姓特別是漁家漢子,喝酒不用勸,都很主動。


    能到喝醉的地步,說明主人家招待的豐盛。


    客人們休息了,王憶領著幾個社員去彎月沙灘上布置了一下。


    放上了十幾把躺椅、樹上拉起了吊籃,放置了幾張桌子,也準備好了烤爐。


    晚上沙灘篝火跳舞吃燒烤!


    社員們沒有會跳舞的,王憶讓曹吉祥去找了雲帆,邀請雲帆他們來跳舞——或者說是陪舞。


    雲帆很喜歡跳舞,一聽可以光明正大的聽著錄音機裏的音樂跳舞,他立馬拉了幾個自詡舞林高手的舞友過來了。


    花襯衣、喇叭褲,留著長發、戴著墨鏡,腳上踩著黑皮鞋,他們一下船便有社員指指點點:


    “這些臭流氓來幹什麽呢?”


    王憶招唿他們喝茶。


    曹吉祥指著王憶給他們介紹:“這是我大哥、我新拜的大哥,你們對他都尊敬點,誰不尊敬他,我就讓他吃我的拳頭!”


    雲帆見識過王憶的本事,對他非常佩服。


    同時對曹吉祥的腦袋瓜子也是非常的無奈:“你真是記吃不記打,在局子裏蹲了好幾天,你是一點教訓也沒長啊?”


    曹吉祥說道:“誰說我沒長教訓?以後我絕對不去幹小偷小摸那些事了……”


    “吉祥你真去偷人家東西了?”一個叫陳歌的青年吃驚的問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呀,我聽說之後都不信,最近也一直沒見著你、沒找你問問怎麽迴事。”


    曹吉祥這幾天一直待在島上,幫忙搖櫓放網,然後等待麻六和王東義從滬都迴來,下次再去滬都他也要跟團了。


    而他之所以待在島上就是真沒臉迴家去見江東父老鄉親。


    為什麽他一出局子就被他老娘一腳踢到了天涯島?


    因為留在縣城裏真沒法見人,小偷小摸這年頭太招人恨了,可以說曹吉祥在縣裏已經社死了。


    聽到同伴的疑問,曹吉祥垂頭喪氣起來:“我沒有亂偷東西,我去找人家的信,把信封上的郵票給弄下來做收藏。”


    王憶招唿雲帆:“說起這個郵票,我這邊還有一些好郵票,你看看你需要不需要?”


    他把不能帶去22年的軍郵票都展示了出來。


    雲帆看到後大喜過望。


    《集郵》雜誌上介紹過藍軍郵三件套,他知道這郵票有多珍貴。


    但這年頭郵票價格真不貴。


    集郵市場出現了,可炒郵的時間沒有到來。


    剛剛改革開放,國家還實行著計劃經濟沒有進入市場經濟,所以有些東西漲價了,卻不會很誇張的漲價。


    就像藍軍郵,這東西現在最貴也就是十塊錢一張。


    王憶聽他介紹過價錢後直接把郵票都收拾起來了。


    得了,這些票繼續留著吧,留到這時空的九十年代再賣,九十年代藍軍郵能在滬都換一套房子呢!


    等到傍晚時分,醉酒的人斷斷續續醒了過來。


    他們醉醺醺的出門,迎頭便是一陣和煦清涼的海風。


    這海風夾雜著淡淡的水腥味、淡淡的花草香,還有濃鬱的香甜氣息。


    於是有人便忍不住的抽了抽鼻子問:“什麽味道,好甜好香!”


    旁邊的同事便說:“好香,確實好香,像是烤點心的味道。”


    他們走出院子站在門口遙望海上。


    海上的西天有火燒雲,霓虹漫天,有人頓時被驚豔到了:“好美!”


    傍晚的海島,總是能美出新高度。


    晃晃悠悠的海浪搖曳著,拍到島嶼的礁石上海灘上,白浪如雪,帶起水汽如輕煙。


    正是夕陽要落海時,白日的熱氣迅速被帶走,海島升起了涼意。


    紅日落海,暮風送涼。


    島上海草房頂的煙囪上白煙嫋嫋,三五成群的老人孩童在家門外乘涼聊天,有懶洋洋的狗子邁著輕快的步伐在山路上奔跑著。


    他們同事帶來的狗也混入其中,有一個強壯高大的少年還在逗弄那狗玩——


    逗弄方式有點獨特,他們依稀聽到這少年在低聲說:“你咬我一口、有種你咬我一口,你要是不敢咬那你跟我爹一樣就會欺軟怕硬……”


    聽到這話員工們有些疑惑:這孩子腦袋瓜子是不是差點事?這說的是人話、辦的是人事嗎?


    此外放雞放鴨的隊伍迴來了。


    一艘綠眉毛船靠上碼頭,不用人趕,老母雞、大公雞便帶著自家的白羽雞去尋覓家門。


    斷斷續續有漁船歸來,連綿不絕有漁民高興的上岸。


    他們這一刻才發現:原來這座島嶼上竟然有這麽多人!


    實際上天涯島當然沒有這麽多人,是好多外隊人今晚來看電影、看比賽。


    特別是看比賽的人特別多,小組賽是循環賽,而淘汰賽則是一場定勝負。


    贏了就能繼續代國出征,輸了可就要灰頭土臉的迴國了。


    現在的老百姓把對國家的期待都放在了運動員的身上,他們隻以輸贏論英雄。


    能替國出征獲勝,那就是民族英雄、國家英雄,要是打了敗仗他們就要罵娘。


    偏偏今晚比賽特別重要,今晚是半決賽,一共有兩場:


    東道主秘魯對陣美隊。


    中國隊則對陣曰本隊!


    鐵娘子要對陣東洋魔女了——東洋魔女可不是國人的蔑稱,這是曰本女排在七十年代打出來的國際綽號。


    吹著清涼的海風、看著溫暖熱鬧的漁家生活,這些城裏人很快就從醉酒後的朦朧狀態裏清醒過來。


    隊裏的幹部們看到了便招唿他們:“你們這些男同誌喝了酒光顧著悶頭大睡去了,也沒能在我們島上轉轉,真是可惜。”


    有人便笑著迴應道:“明天上午有時間呢。”


    “明天上午你們還要出海去釣魚和收網呀。”


    “那以後我們還會來,你們這裏太好了,我們等著休假的時候自己帶著家人來玩。”


    社員們聽到這話後便精神大振、滿心驕傲。


    他們熱情的招待外人圖什麽?


    不就是圖一個認可嗎?


    城裏人的讚歎讓他們大為歡喜,這樣他們再跟外隊人聊天說話的時候就有話頭了:


    “看,滬都城裏端鐵飯碗的人說起我們天涯島來一個勁說好,這可不是我們自己吹噓,這是人家城裏人的評價!”


    王憶去招唿他們:“醒過來了?到海灘上去玩吧,挽起褲腿讓海浪拍一拍,一下子就精神了。”


    現在晚上已經有些冷了,畢竟中秋節就在幾天之後,這種情況下沒法再下海洗澡,隻能在沙灘上踩踩海水。


    他領著人往沙灘走去,走近了有歌聲隱隱約約的傳過來:


    “……阿裏、阿裏巴巴,阿裏巴巴是個快樂的青年。阿裏、阿裏巴巴,阿裏巴巴是個快樂的青年。芝麻開門、噢噢,芝麻開門……”


    這歌曲跟以前流行的主旋律不一樣,音調很古怪,粗聽之下讓人忍不住的搖頭。


    但幾個青年員工聽到後卻興奮起來:“是去年港島剛流行的歌曲《阿裏巴巴》,嗬,這裏還有港島的歌曲呢?”


    他們加快腳步跑過去,暮色之下,一片沙灘出現在他們眼前。


    沙灘上沙層細膩,零零散散的生長著一些紅樹木,有潮水不疾不徐的翻湧著。


    遠離潮水的地方有一張桌子放了一台四喇叭錄音機,歌聲就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這台錄音機的出現頓時吸引了青年員工們的注意力。


    滬都的錄音機多的很,他們不少人家已經買了,但幾乎都是一個喇叭或者雙喇叭的錄音機,這種四喇叭的機器挺少見的。


    錄音機放出的歌曲動感勁爆,他們的女同事和幾個長頭發的青年正在隨著歌聲盡情的蹦跳。


    王憶去汽油桶裏搗鼓了一下,用防風打火機點燃了裏麵的汽油和木頭。


    ‘唿’的一下子,火焰燃燒起來。


    海風唿唿的吹來,帶動火焰越發旺盛,在汽油鐵皮桶裏直接盤旋著搖晃起來:


    之所以會搖晃是因為這片海灘有迴旋風。


    本來海風從海上吹來,吹的火焰往北飄,可是沙灘位於一片小海灣裏。


    海灣倚靠著山,這樣風吹不出去,撞到了北麵的山層又倒了迴來。


    於是這篝火搖晃就好像也在跳舞一樣,這可把跳舞的青年們給樂壞了:


    “一起來跳舞,火焰也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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