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臨。


    一支支充電手電筒打開——這亮度肯定比現在的鐵皮手電筒強太多,隻見筆直亮堂的燈光掃向夜空,好像一把把光劍出現在了這座大礁石灘上。


    驚唿聲頓時響起來:


    “我草,這麽亮?這電棒子是燒電的嗎?它是燒原子彈的吧!”


    “對啊真亮堂,這東西好啊,而且還不用電池,算了,我家得買一根,王老師我家要買一根!”


    “娘咱家也買一根吧,你看咱家的這個手電筒不管用了,怎麽不亮了?”


    王新米舉起手電筒給母親項玉環看,項玉環拿在手裏推了推開關不好用,於是放在手裏磕了磕。


    燈泡亮了一下又滅了。


    旁邊的孫征南看見後招招手說:“接觸有點問題,拿過來我修一下。”


    王憶問道:“孫老師還會修手電啊?”


    孫征南笑道:“簡單的動一動而已,不是真的修。”


    他從褲兜裏掏出個五分錢的硬幣,擰開手電筒後蓋放上去墊著,再打開手電就亮了。


    光芒很昏黃。


    旁邊的王凱哈哈大笑:“大米你家這什麽玩意兒?還不如我家的嘎斯燈呢。”


    嘎斯燈還挺亮堂的,它的火苗能調整,最高能燒起十多厘米高。


    王向紅看著王凱手裏的嘎斯燈後上去給熄滅了,嗬斥道:“你爹娘沒教你點燈之前一定要清理燈管還有燈眼裏的雜亂東西嗎?要不然會憋住乙炔氣把燈蓋兒頂起來,到時候崩碎了燒著你!”


    電石的主體成分是碳酸鈣,另外雜質頗多,這些雜質不光導致味道聞上去臭哄哄的熏鼻子,還無法完全燃燒堵住燈孔,所以要常常清理才行。


    乙炔燃燒火焰是藍色的,但這得純淨才行,不純淨的顏色帶黃色帶紅色甚至帶綠色。


    倒是挺好看。


    王憶跟秋渭水在一隊,他把手電交給秋渭水說:“咱倆走一起,你給我照著沙灘,我來挖。”


    白天挖蛤蜊、挖白蜆子可以用腳掃開沙層去找,可是晚上不行,這得用工具,刮板、耙子這東西最常見。


    這東西漁民家家戶戶都有。


    漏勺把自家的交給了王憶,像蛤蜊耙子就是在半尺長木頭手柄前頭分別套一個鐵鉤——自己用鐵條擰成的,把鐵鉤換成一塊鐵板就是刮板。


    挖蛤蜊不像挖沙蟲那樣還得安安靜靜,這下子沙灘上熱鬧,處處都有人在吆喝,還有大人慫恿小孩打架:


    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閑著也閑著。


    王向紅過來領著王憶挖蛤蜊、挖白蜆子,說:“找這東西有竅門,順著海道走。”


    海道是一種奇特的自然現象。


    它會在落潮時隨著潮頭潮尾的出現顯現出來,一般從岸邊穿過灘塗伸向海裏,四周泥濘不堪,唯獨這地方便於行走,其堅硬程度令人難以置信,即使用鐵鍁都鏟不動。


    晚上走海道安全,大家夥都想走,這自然不可能:


    走海道找蛤蜊、白蜆子的話就隻能在左右找了,而一條海道左右區域能觸及麵積就那麽大,沒法容納很多人在海道上都得到好收獲。


    王向紅平日裏不趕晚潮,即使偶爾趕一次他也不跟社員們搶海道:要處處以身作則,這是他在部隊學到的領導方式。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但今天有王憶和秋渭水同行,兩人都是第一次趕晚潮,王向紅怕他們出點事,所以領著走海道。


    王憶的心思不在趕海上,而是在欣賞夜景上。


    初一月亮黯然,於是漫天星辰異常清晰,它們如寶石般傾瀉在廣袤夜空中,依稀能看到那條銀河。


    夜空有繁星,梅花灘上也有繁星。


    無數盞嘎斯燈在黑暗中晃動閃爍,間接混雜了或亮或黯的手電光。


    這樣王憶偶爾抬頭偶爾環首,於是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置身於黑夜之中,飛到繁星之間,時空就在他身邊。


    一種壯麗情緒在心間流淌。


    然後王向紅一巴掌把他拍醒了:“叫你來趕晚潮,你怎麽閉著眼睛睡著了?”


    秋渭水趕緊說:“王老師今天早上趕早潮,白天的時候還要給小關和大劉輔導功課,他一定很累了。”


    “這兩天我有縣一中培訓時候的同學找我想向王老師請教寫詩的竅門,我沒讓她來,王老師真挺累的,他經常一睡就睡好久。”


    說這話的時候姑娘也是真的心疼王憶,還給他揉了揉王向紅拍過的肩膀位置。


    她覺得王憶沒有爹娘也沒有兄弟姐妹,如果自己再不心疼他,那誰會心疼他呢?


    社員們都佩服王老師會這個會那個,可是有幾人想過王老師做這個做那個會很累呢?


    王向紅讓她這麽一說頓時不好意思了,說:“幹一行愛一行,出來趕晚潮得有趕海幹活的架勢,如果累了那咱就快點進行,這樣早點迴去休息。”


    他還對王憶解釋說:“今天確實是我安排不妥當,讓你趕早潮又趕晚潮,但是沒辦法,時間真快,夏天一下子結束了,立秋早過了,馬上就是處暑了。”


    “處暑之後秋老虎就要走了,到時候雖然海上還會挺熱乎,但海水就涼了,那時候趕晚潮可就遭罪了,所以你隻能趕今天這個晚潮。”


    王憶笑道:“我知道,我剛才隻是、我隻是暢想了一下跟小秋老師獨自趕海的感覺。”


    這時候有老人過來說:“今年這天氣挺邪門,支書王老師,咱是得快點,我看著今晚像是有雨。”


    王憶抬頭看向夜空:“這麽好的天氣,怎麽可能下雨?沒有一點陰雲嘛。”


    他又詫異的看向老人:“咦,小爺你怎麽來了?你竟然也來了?”


    過來說這話的是王真剛,這是王憶第一次看他參加集體活動。


    王真剛沒迴答,而是捶了捶腿說:“我這條老寒腿讓我受老罪了,但也能幫我個忙,就是一旦要下雨的下雪的它就提前疼。”


    漁家老人多數都有風濕腿、老寒腿問題,王憶琢磨著自己得找時間解決一下這個事。


    王向紅說道:“小叔的性子我了解,不是十拿九穩的事他不說,那咱得加快速度,今晚說不準真有雨,這一個夏天沒有正經的雨,入秋了該來一場秋雨啦。”


    有人打著手電經過,抱怨說:“要收菜收莊稼了,這時候還來雨有啥用?”


    “反正咱的地裏沒缺著水。”還有人笑,“王老師搞的那個滴灌工程真厲害,特別省水。”


    “那絕對厲害,現在我看電影時候發現了,外隊人最羨慕咱的就是有滴灌工程,我聽說有些隊裏的戶也搞了,不過種糧大戶搞不成。”


    “他們最羨慕滴灌工程?我看未必吧,我看他們羨慕咱島上通電了,咱進入電氣化了!”


    林關懷笑道:“金蘭島也快要通電了,他們發電機不錯,如果隻是用電燈的話,那濰柴的發電機夠他們全隊人用。”


    社員們一邊蹲在地上刨沙子一邊隨口說:“不可能全隊用的,憑啥全隊用?他們大包幹了,包船到戶,實行個人承包責任製,肯定是誰家交錢誰家就能用電。”


    王向紅悠悠然的說:“金蘭島?他們短時間內通不上電。”


    林關懷說:“為啥?我已經幫他們聯係瀝青準備做油炸電線杆了。”


    王向紅說道:“很簡單的一件事,他們交錢用電,這個錢怎麽繳納?”


    “用電戶平分每天耗費的柴油嗎?可有些人家開燈時間短、有些人家開燈時間長,這怎麽解決?”


    “根據每家每戶用電時間長短來收錢嗎?那怎麽統計這個時間?誰去統計?”


    王真剛淡淡的說:“嗯,咱外島不比城裏家家戶戶有電表,這事不那麽簡單。”


    林關懷轉了轉手電筒笑道:“這事讓他們自己頭疼吧,反正我們單位隻管給他們架電路,提供技術支援。”


    他們說著話、聊著天已經靠近潮水邊緣,這裏一片海灘比較平坦,王向紅選擇了這地方蹲下開始忙活。


    蛤蜊也會曬太陽,白天它們會處於沙層中比較淺的地方,晚上則藏的比較深。


    這點漁家人有經驗,蛤蜊一般藏在沙灘往下六七公分的泥沙中,白蜆子會稍微淺一點,五公分左右。


    凡是有蛤蜊、白蜆子或者毛蛤蜊的地方,沙灘表麵上會有微小的小孔,有海水的地方則會有小汽泡冒出來。


    這事說起來容易但找起來卻很難,晚上人少競爭壓力小,可是光線不行,還有人來了之後直接坐在沙灘上說話聊天。


    王憶問這怎麽不幹活,結果王向紅笑道:“他們是來混你一頓雞蛋炒飯吃的,他們到了晚上是睜眼瞎,有夜盲症。”


    這整的王憶無言以對。


    雞蛋炒飯就那麽香嗎?


    秋渭水給他打著手電,王憶是這兒挖幾下、那兒挖幾下,然後一直沒有挖出蛤蜊來,倒是挖到了兩個白蜆子。


    對此兩人不著急,蛤蜊、白蜆子都群居,要是找到群居處,那收獲就來了。


    王憶一邊耐心的尋找一邊問:“你剛才說你有同學要找我學寫詩?”


    秋渭水說:“嗯,崔紅崔老師找你,你還有印象嗎?”


    王憶想了想問道:“是不是那個經常跟你一起上下課的婦女?大概三十五六吧?皮膚挺黑的、挺胖不對,挺壯實的?”


    秋渭水笑道:“對,就是她,沒想到你還注意她了。”


    王憶嘴裏說話手上動作不停,抓了一下子刨出來一個海螺。


    這是好運氣。


    不得不說82年海裏貨是真的多。


    他把海螺扔進小眼網兜裏,說:“有一次我離校的時候跟她一起走的,她那天好像請假了?”


    秋渭水說:“對,請假迴家幫忙殺豬賣豬肉,她家裏殺了一頭豬、燉了豬頭肉,還給我捎了一個豬耳朵呢。”


    豬耳朵可是緊俏貨。


    王憶說:“我寫詩吧,也一般般吧——不過人家要是願意來跟我探討一下那你就讓她來吧,我不累。”


    他看看周圍沒人,趕緊站起來含情脈脈的凝視秋渭水雙眼說:“特別是為你辦事,不管幹什麽都不累。”


    秋渭水害羞的低下頭。


    平靜了一個傍晚的海風吹起來,吹的姑娘鬢角發絲搖曳。


    有學生嚷嚷著跑過來,說:“我挖到得有四五斤了,二大爺你手準,你給我試試。”


    王憶嗬斥他:“穩著點,多大的孩子了做事怎麽還這麽咋咋唿唿?過來我看看你挖了多少。”


    學生把網兜遞給他,他倒出一半到自己網兜裏,然後嚴肅的說:“沒有四五斤,也就兩三斤。”


    學生傻眼了。


    王憶低聲說:“待會給你炒飯裏加一勺豬油!”


    這學生頓時高興的蹦躂起來,他說:“王老師你把這些蜆子都倒掉、不對,收走,你都收走吧,給我娘也加一勺豬油。”


    王憶一聽這孩子真孝順,於是他說:“老師很感動,老師送你一勺豬油,你把剩下的拿走吧。”


    做出這個決定不是出於良心,是連他自己都不信自己這水平的能一會挖到四五斤的白蜆子。


    用刮板、耙子挖蛤蜊不輕鬆,不光是光線的事,還需要蹲著或半彎著腰在海灘上挖,看似簡單,卻是個力氣活。


    還好王老師天天打太極,為了婚後幸福生活還經常練一點瑜伽,把小腰練的挺好。


    這樣他堅持著挖了一會還感覺腰不疼腿不酸。


    像是王向紅已經累了,正和幾個老漢坐在一起抽煙歇息,一個勁的感歎‘老了老了上年紀了’。


    王憶就是趁著這機會收了一些白蜆子。


    王向紅歇好之後溜達到他這裏,王憶裝不經意間搖了搖胯,腰上的小眼網兜‘卡拉拉’的響。


    見此王支書滿意的點點頭,他繼續去開工了。


    其實老支書之所以會比王憶累的快,並不僅僅因為他上年紀了體力不行。


    趕海這種事很看技巧,技巧協助可以頂過蠻力無數。


    老支書幹活自然有技巧,可他跟王憶挖蛤蜊工具、方式不一樣,王憶用的是耙子、刮板,老支書和一些強壯婦女、一些漢子使用‘大抓’。


    大抓形如其名,很大,光是木柄就有兩米多長,立在地上比人還要高。


    它一端用鐵條死死固定了一個鬥大的鐵製笊籬頭,這就是‘抓’,用這個能抓起好些泥沙。


    王向紅扛起大抓去找了片能豐產的沙灘,掄圓了杆子一笊籬抓下去,手臂順勢一擰腰一挺,一笊籬的都是泥沙。


    他上年紀了,得歇口氣才能進行下一步,下一步是抖動笊籬,裏麵的泥沙開始往下滲落。


    後麵剩下一些泥沙黏在一起光靠抖是抖不掉的,於是老支書端著大抓去海裏讓浪拍一拍。


    泥沙散去,剩下的就是白蜆子。


    王憶湊過去看了看,讚歎道:“行啊支書,這一下子你不得弄了半斤八兩?”


    王向紅抓住時機叼起煙袋杆抽了一口,說:“能三兩四兩就不錯了。”


    王新國能幹。


    他現在跟著王憶念書,又在門市部裏上班,但平日裏還是拿輕勞力的工分,心裏一直過意不去。


    所以今天趕海他特意表示一下,把自己當壯勞力、強勞力來用。


    他裝備跟其他人不一樣,手持大抓、腰上掛嘎斯燈、拿了隊裏所屬的貨車輪胎內圈充了氣當救生圈、背著背簍、穿著連體橡膠衣,然後專門到水下去撈。


    王憶看著王向紅忙碌一陣他去找王新國。


    王新國在沒到大腿根的海水裏行走,手中大抓翻來覆去。


    黑內胎救生圈飄在海上,裏麵鋪了一個網兜,大抓在水裏晃一晃去掉大部分的泥沙,然後他就倒入救生圈中心網兜裏。


    海上逐漸起夜風,掀起了海浪,推動救生圈到海邊沙灘上。


    所以王新國每次把大抓裏的泥沙蛤蜊等東西一股腦倒入網兜裏後,順勢用大抓拽住救生圈順著海浪後退的勢頭再給拉迴海上來。


    這樣海浪源源不斷的推動,會自動衝洗網兜裏的泥沙,差不多推到岸邊也就衝洗幹淨了。


    王新國再把救生圈拽迴來,這樣又是一個洗刷的過程,會把網兜裏最後的泥沙給洗掉。


    王憶看的嘖嘖稱奇:“牛逼啊,大國,你這半自動化作業。”


    王新國在他麵前總是放不開——現在王憶才發現,自己是這小子心裏的偶像。


    他特別的崇拜知識分子,就此把王憶當偶像,而他在偶像麵前比較害羞,不怎麽敢說話,隻會乖乖聽話。


    所以這次王憶讚歎了他的工作,他隻是嘿嘿笑但沒有說什麽。


    但是後麵幹活更起勁了,一條大抓舞弄的跟趙子龍的長槍一樣。


    王憶玩不了這種大家夥,他要收獲還是得迴去蹲地上下苦力。


    不過他不經常下海,這樣他即使吃苦耐勞可效果還是不好,忙活了一陣也隻是找到了零散的幾個蛤蜊蜆子之類。


    如果隻是普通城裏人來玩,那如此收獲他們會很高興,可王憶對自己要求比較高,他這樣不滿意。


    作為他跟班的王醜貓已經熟知他的為人,期間他偷偷跑來給王憶賊眉鼠眼的遞了個眼色。


    王憶一看這家夥有活啊,立馬跟上了。


    王醜貓找到了一片白蜆子窩。


    這時候不能再用耙子扒拉了,而是用刮板和篩子來個大麵積掃蕩。


    王憶去借篩子,見此便有人調侃說:“呀,王老師這邊看來碰上硬貨了。”


    那王憶能怎麽說?


    我也想低調,可實力他不允許啊。


    他便狀若隨意的說:“有誌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隊裏人聽的雲裏霧裏。


    每個字都聽清了,可連在一起就是聽不懂!


    王憶把刮板當鐵鍁用,將厚厚的沙層直接給刮進篩子裏,然後使勁篩即可。


    沙子會被篩掉,剩下的泥土板結到海邊去衝水,等到海水把泥土衝化落下,那剩下的都是蛤蜊或者白蜆子。


    以白蜆子居多。


    這下子王憶忙活起來,秋渭水幫他打燈,兩人是夫妻齊心,其利斷金,一會功夫他自己便收獲了得有五六斤的白蜆子。


    王憶這邊正快樂的忙活著,海風吹過,一股子濃鬱的鮮味傳到他鼻子裏。


    有人搶著說:“誰在燒海螺?”


    燒海螺是個獨特的烹飪方式,適用於大海螺,就是將海螺用鐵絲綁住,再用棍子挑住鐵絲另一端放在火上烤。


    王憶找了找看見是王狀元、王凱幾個大孩子在用嘎斯燈烤海螺——人才。


    拆掉嘎斯燈護罩後火苗就冒出來了,他們用身體擋住海風,用耙子木柄吊住鐵絲綁著海螺烤的有滋有味。


    這把他氣得不行,老子辛辛苦苦,你們小崽子舒舒服服?


    然後他過去把烤好的海螺搶走了,並告誡他們:“現在吃海螺吃飽了,那你們待會怎麽吃蛋炒飯?對不對?得留著肚子吃蛋炒飯嘛!”


    少年們麵麵相覷,然後覺得很有道理。


    王憶把烤好的海螺帶到船上去,跟秋渭水坐在船頭挑出海螺用小刀將螺肉切片來吃。


    漁家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會做飯,更會簡單而準確的收拾海貨——水煮清蒸白灼火烤海貨。


    別看這簡單,要能準確的的控製火候也不容易,海鮮的價值就在於一個‘鮮’字上,能把海鮮做熟同時保持最鮮美的滋味,這火候不好把控。


    王狀元這幫人卻控製的不錯,這得益於他們平日裏沒少幹這活。


    剛出水的海螺那鮮味沒的說,特別是豎著考海螺會烤出一點湯汁,這湯汁確實是鮮美。


    海螺肉本身有點鹹,所以不用佐料就能吃的有滋有味。


    當然如果蘸個醋或者蘸點芥末醬油那味道就更好了。


    他們出來趕海肯定沒人帶調料,這樣兩人隻能簡單的吃螺肉,還好這會氛圍不錯、風景特別美,兩人你喂我一片、我喂你一口,倒是怪甜蜜的。


    月朦朧,鳥朦朧。


    不過陰雲確實慢慢的上來了。


    本來王憶以為今晚沒有月亮會有漫天星河,起初他也看到了銀河,但隻看了不多會,陰雲上來後天色就不好了。


    當然社員們不在乎,他們早就在等待一場雨了。


    而以他們的經驗來說,不管春天還是秋日的第一場雨都不會大,所以他們不怕今晚下雨。


    再說了,漁家人哪個不是從風吹雨打裏摸滾打爬出來的?


    每次潮汐漲跌都是大約三個多鍾頭的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陰雲飄上來了,海水也伴著嘩嘩的浪花翻湧聲逐漸漲上來了。


    王向紅吆喝道:“王老師,點人,撤退!”


    王憶先點各小組的組長,清點了組長他領著組長開始挨個清點小組人員,點齊了一個組就把一個組的人送上船。


    人群迴岸,這時候海裏麵的嘎斯燈越來越少了,天上沒了星辰,梅花灘也沒有了星辰。


    清點到最後一個小組,發現王真剛還沒有迴來。


    王憶不擔心老爺子安全,於是便沒有吆喝而是舉著手電筒找了找,最後在一處礁石灘處找到了老爺子。


    老爺子正坐在那裏吸煙。


    王憶過去說:“小爺,咱迴去吧?”


    王真剛像是在吸煙沉思,被王憶的聲音打斷後他抖了抖,下意識迴頭看看,恍然道:“要迴去了啊?行,我把剩下的棍收起來。”


    他起身往前走,王憶用手電一照,看見礁石灘上有一片泥水地,此時地上插著一根根的冰糕棍。


    見此他問道:“這是幹什麽?”


    王真剛說:“抓大蝦虎,我聽好娃說你愛吃這個,剛才我在這裏碰見個蝦虎窩,尋思著給你抓點蝦虎。”


    這時候王憶仔細看地上才發現,不是泥水地裏插著冰糕棍,是泥水地裏有拇指粗細的孔洞,王真剛把冰糕棍插在了這孔洞裏。


    孔洞之下通著的便是蝦虎窩。


    蝦虎這東西性子也很猛,它們學名是皮皮蝦,有些地方叫爬蝦,地盤意識很強,王憶正在照著地麵,有一根冰糕棍被頂了起來。


    王憶盯著看,冰糕棍慢慢被頂起來,頂到大概三分之二的時候,王真剛慢慢把手放上去,然後抓著冰糕棍給拽出來,一隻挺大的皮皮蝦冒出半個身子來。


    這樣王真剛又快速伸手抓住皮皮蝦一甩——


    到手!


    王憶覺得這還挺有趣,他也想釣蝦虎。


    但是王真剛為人要麵子,不想讓人久等,便跟他說:“迴頭哪天有空咱爺倆私下裏出去找蝦虎,今天先算了吧。”


    老頭快速收拾了冰糕棍,洗幹淨跟著他出發。


    王憶把自己的手電遞給他,隨口跟他聊天:“咱這裏為什麽把皮皮蝦叫蝦虎?是因為它們性子很猛嗎?”


    王真剛愣了愣問:“它還叫皮皮蝦?這為什麽這麽叫?是因為它很皮嗎?”


    他又說:“叫蝦虎——是不是因為它本來名字叫蝦蛄,叫來叫去的叫成了蝦虎?”


    兩人隨意的聊著天上船,有人說:“幸虧你倆迴來了,要不然我們要去找你們了,開始下雨了。”


    王憶詫異的問:“下雨了?”


    “你抬頭舔起臉來試試,有雨星子了。”好幾個人這麽說。


    王新國幫忙收起小舢板,天涯三號在海中劃過一道圓弧,率先離去。


    這時候王憶不用抬頭也感覺到有雨滴落下來了,落在了他脖子上,涼涼的。


    像是有佳人在後麵輕輕啄了一下。


    後麵雨水下的大了一些,但也沒有很大,就是斷斷續續飄雨滴,王狀元嘟囔了一句‘知了撒尿’。


    此時夜色深了,陰雲遮蔽,兩艘漁船一路乘風破浪,王憶看到周圍不管是山是島嶼都陰沉黯淡。


    隻有遠處的燈塔還在散發著光芒。


    但是當天涯島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時候,有人下意識發出歡唿聲:


    他們看見家了。


    亮堂的家。


    島嶼各處有金黃的光芒亮起,隔著遠了看整個海上山巒都散發著光芒。


    對於漁家人來說,夜裏看見自己家有光這真是六月裏吃冰糕,舒坦!


    好幾個人在船上高興的討論起來:“新換的這個發電機就是厲害,現在咱家裏燈比以前亮堂啊。”


    “那肯定亮堂,在家裏就試出來了,以前那光有氣無力的,現在的光氣勢洶洶。”


    “大國你這真是有文化了,這都是什麽話?聽起來就不一樣。”


    “六千塊錢呢,沒白花!”


    碼頭上堵著好些船,大船挨小船,以至於有些船無處停靠還直接鄰近沙灘拋錨的。


    王憶這一看吃驚了:“下雨了怎麽還在看電影呢?”


    “多稀罕?”黃小花笑道,“電影多好看,下雨又下不大,幹啥著急迴家?”


    “就是,咱外島漁民誰一年到頭不得在雨裏淋幾次?再說初秋第一場雨,兔子尾巴長不了。”


    電影對現在老百姓太有誘惑力了,搖櫓來一趟不容易,還掏了柴油當電影票,所以不放完電影他們不肯走。


    哪怕下雨也要冒雨看電影!


    王憶先行下船去山頂,雨點子慢慢悠悠的落下,海風並不強烈,這樣氣溫不怎麽下降,反而因為下雨導致濕度飆升,讓人更感覺悶熱、濕熱。


    大晚上的知了還在吱吱的叫,老黃站在山頂路口往下探頭看,看見他後搖頭晃屁股的眯著眼睛耷拉著舌頭下來接他。


    看著這些情景、感受著山上的氛圍,一首詞忽然浮現在王憶心頭: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王憶領著老黃轉過山路,突然之間柳暗花明、眼前大亮:


    校舍的路燈、大隊委辦公室裏的燈還有聽濤居和大灶前的燈都大亮著。


    大功率的太陽能發電機儲存了大量電力,龐大的儲電池穩定的輸出著電流,照亮了山頂好些區域。


    山頂沒有稻田嗅不到稻花香,可是卻有一片片的小菜園,菜園裏熟瓜果飄出別樣的清香。


    黃色的燈光之下,飄蕩而下的雨滴如金線穿梭,大灶裏有熱氣往外翻湧也有濃鬱的香味往外冒。


    大迷糊正端出來一大盆子的蛋炒飯,金黃的燈光下,米粒幾乎都帶上了金黃色。


    雞蛋碎、黃瓜碎、白米飯散發著油光,社員們迴家草草洗手洗臉便趕來排隊了。


    山下礁石灘上響起外隊社員的吆喝聲:“大晚上的你們要吃啥啊?這太香了,故意饞人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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