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那邊不消停,鹿水宮裏的眾位官員連帶著三國使者等到半夜,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隻是外麵圍著的禁軍比之前還多了三層,密不透風,根本寸步難行。


    這種窒息般的空氣裏,大家的交談聲漸漸弱下去,全都一籌莫展。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不知道怎麽應對,人們對於未知的恐懼,遠比獲悉最糟糕的事態時更忐忑。


    這是源自於無法掌控的空落感,處在不上不下的懷疑中,始終得不到確切的答案而產生的莫大的焦躁。


    端王安排好後,也離開了鹿水宮,留下一頭霧水的官員們,繼續在水深火熱裏煎熬。


    等到端王一腳踏入壽康宮,棋眉像是突然遇到主心骨一般鬆了口氣,“王妃,王爺來了。”


    端王先是掃了一圈,在看到慕涼呈夫婦時頓了一下,隨後不著痕跡的收迴視線,對著皇帝和貴妃等人行禮。


    “鹿水宮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不知道皇祖母現在如何?”


    皇帝用手指的指腹揉著額頭,臉色不好,沉黑陰鬱,“金前去抓人了,你跟過去看看。”


    端王沒有再問,點頭道:“是,兒臣遵命。”


    他大步走出去時,又折迴來到劉斯緲身邊,“王妃沒事吧?”


    棋眉抿唇道:“適才王妃受了點驚嚇,現在無礙了。”說著,眼睛掃向旁邊那頭黑犬,還有些餘驚未消。


    “本宮在這裏,端王盡可放心。”瑾貴妃開口。


    端王鄭重的抱拳道:“多謝貴妃娘娘看顧,斯緲有孕未過三月,所以兒臣沒有稟告父皇和貴妃娘娘,是兒臣的不是。”


    瑾貴妃和緩道:“你有這個顧慮是對的,不過有本宮在,本宮保你的王妃無恙。”


    得了這個答複,端王再沒有顧慮,轉身出了壽康宮。


    瑾貴妃握住劉斯緲的手,見她手涼的很,讓身後宮女取件外袍過來披上,“你現在是有孕之身,一切皆當小心。”


    劉斯緲半垂眸:“多謝貴妃娘娘,妾身受教。”


    說起來,大昭皇帝子嗣不算昌盛,就連帶著這些皇子們也是,先前陸思茗的胎落了,數起來劉斯緲肚子裏這個要是生出來是兒子的話,還是大昭頭一個嫡長孫。


    所以,對於劉斯緲這一胎,瑾貴妃也是慎重對待。


    不過皇帝這個最該著急子嗣的人,卻仿佛一點也不在意,他坐在那裏像一座雕像,明黃色的龍袍上龍騰飛躍,五指張揚,帶出雄厚的氣勢,威儀天成,氣魄壓人。


    劉斯緲心裏對端王在大家麵前表現出來的關懷體貼不屑一顧,好像真的成了一個情深義重的人,唯有她才知道那個男人私底下是一個多麽冷酷殘忍的人。


    隻不過她現在肚子裏的孩子,還能成為那個男人爭儲路上的助力,可是要演繹那種夫妻鶼鰈情深,未免大可不必,否則她的胃裏不適,會忍不住幹嘔。


    殿中的人各有盤算,隻是旁邊一隻巨犬盯著,有些惶恐不安。


    林原秀狠狠的擰了楚風一把,跪在地上壓低了聲音道:“到底怎麽迴事,你小子怎麽摻和進來這件事,太後怎麽又中毒了?”


    楚風其實也糊塗,他不過喝了幾杯酒,怎麽就陷入了被人圈套裏。


    “老娘這麽聰明機智的人,怎麽就生你這麽愚蠢的兒子!”林原秀嫌棄的非常明顯。


    楚望知覺得應該替自己兒子辯解一下,“夫人啊,這個事顯然是衝著我們楚家來的,人心可怖,防不勝防啊。”


    “腦子不靈活這一點上,十足遺傳了你沒錯。”林原秀再接再厲。


    楚望知:“……”他還是閉嘴吧,畢竟妻管嚴。


    楚風腦袋往下一磕,早就知道是這種結局,所以他從來不跟他老娘對抗,很早之前,他早就認清楚家庭地位這迴事——


    他身處楚家的食物鏈底端。


    “刑貴人,你怎麽了?”因為殿中安靜,這一聲就格外突出。


    寧常在就是另一位新入宮的妃嬪,她就坐在刑貴人身邊,所以刑貴人有點不對勁就發現了。


    刑貴人迴過神,不自在的動了動身體,圓臉上臉色突然慘白,還冒出了一顆顆大汗珠,她用袖子擦了擦額頭,幹笑道:“沒,沒事。”


    寧常在給她遞了一杯茶,“是不是剛才被嚇壞了?”


    怡妃口中不在意的冷哼一聲,美眸流轉過一抹輕蔑,到底年紀輕不經事,不過一條狗就給嚇成這樣子。


    瑾貴妃皺眉:“不會是嚇出什麽毛病來,吳太醫你給刑貴人看一下。”


    刑貴人有些魂不附體的,幹巴巴道:“不不用,嬪妾就是受了點驚嚇,緩緩就好了。”


    瑾貴妃也不勉強,隻是看刑貴人這幅沒見過世麵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快,還是丟皇家的顏麵。


    氣氛本來就緊張,皇帝略為不滿的睨了刑貴人一眼,她更加如坐針氈,額頭的汗珠子一時半會居然擦不完。


    寧常在是個鵝蛋臉的姑娘,眼角斜飛上挑,有幾分狐媚樣子,臉容也是豔麗的很,容貌非常出色,一身翠綠色的宮裝,讓她穿的格外的活潑亮麗。


    容若看著,深以為後宮就該多幾個寧常在這樣的,不然死氣沉沉,換了她是皇帝,都不想天天見幾張老麵孔,到底年輕小姑娘給人青春活力,會讓自己也以為年輕了不少。


    現在才發現,難怪過幾年皇帝就要招幾個新的妃嬪入宮,否則豈不是太沒勁了。


    等待的功夫裏,沒有一個人離開,容若站的久了,剛才又失了不少血,這會兒頭有點暈,一把拽住了慕北辰的手臂,“讓我緩緩。”


    慕原澈這會子反應極快,馬上在旁邊搬了把椅子過來,盯著皇帝昏沉沉的視線,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天不怕地不怕模樣,衝著容若殷勤一笑:“小皇嫂,請坐。”


    容若覺得還是要稍微客氣一下的,“這不太好吧。”慕北辰兄弟兩還站著呢,她就這麽坐下來?


    客氣的結果是,慕北辰直接大刺刺的坐下,容若都驚呆了。


    “再去搬一把。”慕北辰這麽吩咐二傻子兄弟。


    慕原澈:“……”憑嘛,他是拍小皇嫂的彩虹屁,又不需要討好皇兄好不啦。


    慕北辰冷眸斜睨一眼,慕原澈嘿嘿笑道:“得咧!”


    容若抽了一下嘴角,這真的是兄弟?


    皇帝的視線更加陰冷,這個皇宮裏麵,他還在,這兄弟兩是當他死了?


    “父皇啊,難道您龍椅坐膩了,也想嚐嚐這個椅子?”換了別人絕對不會在這個當口火上澆油,可是慕原澈是誰啊,公認的混世魔王,就沒有他帶怕的。


    皇帝猛拍了龍椅扶手一下,“放肆!”


    其他人給嚇的膽顫心驚,慕原澈滿不當迴事道:“那您老盯著兒臣做什麽,兒臣以為您想要呢。”


    皇帝一邊臉上的肌肉抽搐一下,為了這麽點事嚴懲又說不過去,可是這個兒子實在看的他頭疼,腦子昏聵,真不知道像誰,跟她沒有一點像的地方!


    想到那個水清風憐的女子,皇帝幽暗的眸子閃爍了一下,眼角帶出一抹蒼厲,看著慕原澈那雙笑嘻嘻的黑眸恍惚了一下,好似那個人對著自己在笑,那股氣就突然消散了,隻剩下無邊的淒寂。


    就是這樣,每次皇帝對慕原澈都無法真的動怒,也使得慕原澈越來越無法無天,隻是他行事也有自己的規矩,不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惡事,隻是不那麽循規蹈矩,花天酒地,不幹正經事。


    對於皇帝對慕原澈的容忍,瑾貴妃和怡妃大概都司空見慣,反而兩位新入宮的妃嬪感覺稀奇,剛才她們以為皇帝定是要好好懲治一下淳王爺的,怎麽突然就雷聲大雨點小,化解了呢。


    “慕北辰,你到底是不是親生的?”容若靠過去,扯了一下慕北辰的衣袖,在她看來,慕北辰實慘無疑。


    同樣是親兄弟,當父親的怎麽能這麽差別對待。


    慕北辰看她:“不暈了?”


    容若點頭:“還一點。”


    “解開我看看傷口。”慕北辰不想彎腰,所以才坐下來。


    容若動了下手,剛剛新砍的傷口,自然還疼的厲害,火辣辣的,又像是被無數隻螞蟻爬在肉上撕扯,“不流血了應該沒事。”


    雖然外麵天黑,可是她的藥加上吳太醫的手法,她還是比較相信的。


    “沒包好。”慕北辰當著吳太醫的麵,這麽說道。


    旁邊吳太醫眼皮子發抽,靜王當他是不存在的嗎?


    嗬嗬,他堂堂太醫院的院正連一個外傷傷口都包不好?


    你一個五穀不分四肢不勤的人也好意思說,你行你來啊。


    於是,慕北辰就真的來了。


    他解開纏繞在容若手臂上的白色布條,上麵已經有鮮血染紅,打開口,一道猙獰的傷口躍入眼中,皮肉外翻,深可見骨,旁邊的肉也紅腫起來,讓這條原本纖弱的細臂顯得慘不忍睹。


    慕北辰抬眸看了容若一眼,容若看不懂這個眼神,太過深邃,隻不過她感覺慕北辰的動作輕了不少。


    讓宮女重新打了水,沾了水的布子一點點的擦掉旁邊幹涸的血跡,幹了之後,灑一圈藥粉,等藥粉吸收,再灑了一遍,然後再用幹淨的白色軟布包紮起來。


    慕原澈就在旁邊,瞪大眼睛看著兩個人越靠越近——窩草,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狗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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