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門鎮最偏僻的一隅,兩三間破舊的房子背靠著一顆參天大樹,時值春來,新冒出來的樹葉歡歡喜喜的一頭紮出來,把樹幹織的密而熱鬧。


    不過前後空曠,還有風從灌木中一陣陣吹來,聽著總叫人覺得是鬼哭狼嚎,有那麽幾分陰邪詭譎。


    再是白日,守著門口的兩個民兵還是搓了搓手臂,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口裏罵娘道:“你說怎這麽邪乎呢?是不是那幾個外鄉人搞了邪祟進鎮子裏來。”


    另一個從腰間取下一口小葫蘆,喝了兩口白酒壯膽,轉身往四周看看,舔了一把嘴角道:“搞毛,你就好好看著吧,等到天黑就有人來換班了。”


    “黑子,我就是尋思著,萬一裏麵那玩意兒……”先開口的聳著肩,靠過去壓低聲音道:“妖變了,會不會來索咱們哥倆的命啊。”


    叫黑子的皺眉瞪了他一眼,出腳踹過去道:“滾!大白天的別疑神疑鬼,你還不認識,躺著的就是劉二福他女兒。”


    這處地方也算南門鎮的義莊,因為緊靠著火鸞林,過個幾年就會有些中原人士闖火鸞林,意圖去南疆尋寶,結果寶物沒尋到,倒是先互相內訌起來,常常發生死亡事件。


    後來官府在南門鎮外頭建了三間房用來收斂一些外來客,若是一段時間內無人收屍,就放到後麵統一掩埋了。


    民兵從南門鎮出發去通知官府,再等官府派人過來,這麽個來迴就是快馬加鞭也要一天一夜,一直放任女屍在原地不可能,所以民兵們最後決定把今天一早被發現的女屍也叫人搬了過來,兩人一班,派人輪流值守。


    頭一個說話的擰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嘖一聲道:“都那樣了,誰知道是不是女鬼附身……對了,我瞧著那個背棺材的可疑,正常人誰特麽整日扛著個棺材到處走。”


    黑子不說話,又灌了一口白酒,忽然眼睛一眯,猛的仰頭往大樹頂上看過去,往前走了幾步,繞著大樹轉了好幾圈,納悶道:“怎麽……明明有個影子……”


    “黑子,你找什麽啊?”那個民兵過來跟著轉,卻隻看到樹葉颯颯作抖,一隻鳥飛起時落下一滴鳥糞。


    黑子兩條眉毛擠在一起,晃了晃腦袋:“他娘的,真是見鬼了。”


    這個字就像是禁令,一出口兩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更加緊張了。


    “算了,沒事的,我們守在外麵能有什麽事,你給老子少說話。”黑子一巴掌拍了同伴的後腦勺一下,“都叫你小子給說的,老子心裏也發毛了。”


    兩個人沒看見,在他們低頭說話時,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屋頂抬起頭來,露出一雙碩大的狡黠眸子,骨碌碌轉了轉,無聲的嘿嘿一笑,飛快離開上麵,腳底勾著屋簷從窗戶飄落了進去。


    落地安靜,肩上的細辮子在半空甩出了一個流暢的弧度,她腳底一轉,蹦跳著往房間裏掃了一圈,手掐著下巴,自言自語道:“哼,那個討厭鬼容若,我才不是為了你過來,我可是自己想過來看看美女蛇長什麽樣子。”


    嘀嘀咕咕半天,左右看了看,找準一個目標過去,翠笛一掀,“嘔——”


    糖丸扶著旁邊一個三條腿的破桌子,彎腰幹嘔起來,好半天才把那股子惡心給壓下去,原地跳了三跳,“嗷嗷嗷,討厭鬼容若一定是想害死可愛機智的我。”


    糖丸撇撇嘴,腳尖一踢,把那塊掀開了一半的白色粗布繼續蓋住死人,她不怕死人滿身的蛆蟲,也不怕腐爛不堪的肉身,不過那個人死的實在不雅觀,一隻眼睛掉出來一半,鼻子塌拉下來,嘴角也爛沒了,露出一口大黃牙,像是跟你笑著打招唿。


    胃裏的大丸子白吃了,糖丸揉了揉肚子,等迴去讓老男人再打包十個來!


    糖丸一走,三隻腳的桌子搖晃起來,上麵放著一根燭台,裏麵蠟燭燃燒剩下一小截,這麽一動,發出‘哐哐哐——’的響動。


    還有一遝紙錢在桌上,糖丸的衣袖碰到,洋洋灑灑全都飄揚起來,換了別人也就罷了,糖丸玩心一起,絲毫就沒有偷偷前來的自覺,直接哈出一口氣,吹的滿屋子亂灑。


    外邊的民兵本來就提著一顆心,這時候,聽到裏頭似乎有動靜,“你你你聽見了沒有?裏,裏頭好像有聲音?”


    人一緊張就直接掐住了身邊的人脖子,叫黑子的給他一掐,一拳頭揍開,緊了緊握著長槍的手,“瞎緊張什麽,別說話!”


    “可可可可……桌子在搖,你聽啊。”他都快哭了,尼瑪這死人的事還真是女鬼給整出來的。


    “老子不信邪,大白天的看什麽厲鬼這麽猖獗。”黑子虎目一瞪,往手心吐了口唾沫,酒壯慫人膽,借著一點酒勁就要打開門往裏看看。


    腳踩到門檻處,手還沒推開,一片紙錢幽幽的從天而降,落在他的腳麵上。


    “鬼——啊——”嘶聲力竭,穿透長空,附近的鳥雀分分飛走。


    糖丸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這時候已經來到了一具屍體旁邊,手指頭這裏戳戳那裏戳戳,兀自點頭:“嗯,應該是這個沒錯了。”


    破舊倉庫裏麵,楚風叼著一根稻草盯了棺材男半天,放棄般轉迴頭對容若道:“小嫂嫂,你說這裏的事情會不會真的和他有關?”


    容若迴答的直率:“我又不是算命的。”


    “唉,某人隻剩下三個月的命嘍,小嫂嫂你是真不急啊。”說好的去南疆尋藥呢?


    容若眉尾一勾,饒有興味的笑道:“小瘋子,該著急的應該是你呀。”


    “我?”楚風嚼了嚼稻草杆子,很不解的問道:“為什麽?”


    “結拜的時候不都興什麽不是同年同日死,但求同年同日死麽……怎麽,你打算苟且偷生啊?”容若涼涼的瞥一眼,眸中似乎還夾帶著一絲不屑。


    “小嫂嫂,成語不能亂用吧。”楚風抽了抽嘴角,什麽苟且偷生,說的他和奸臣似的,而且這個算什麽,他和燕迴一起殉葬?


    容若把玩著自己的手指頭,眼眸中波光浮動,一眨一滅,用隻有楚風聽得見的聲音道:“我有個直覺,這裏的事情透著古怪,和我們進入南疆有關。”


    楚風細細咀嚼了‘直覺’兩個字,總感覺有那麽點不靠譜,遲疑道:“那萬一你的直覺不準?”


    容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這種事情誰說的準,再說了……陪葬的又不是我。”


    楚風往後一倒,女人啊女人,溫柔是你,多情是你,天生涼薄也是你。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響動,似乎很多人過來,容若剛站起來,大門被打開,裏麵昏暗的視線叫她一時不太適應外頭陽光直射,用手擋著眼睛好一會兒,才看到民兵頭子帶著一夥人堵在門口,每個人手裏都操著家夥什兒,挺正義凜然的模樣。


    “郝老大,少了個人!”其中一個民兵還挺機謹,一下子發現人少了。


    被稱為郝老大的就是之前帶著民兵去圍堵容若的那個民兵頭子,他往裏看了一圈,道:“先把人帶出來。”


    容若和楚風對視一眼,好像很順從很配合的自裏往外走,不過眼角餘光瞥見,棺材男居然也跟出來了,倒是頗有些意外,這人何時變的那麽聽話?


    倉房外頭,容若幾個外來客與整個南門鎮的人麵對麵站著,讓她覺得有一種眾矢之的的錯覺,她掃了一圈,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藍星皓和覃悅呢?”


    這兩日來南門鎮的外人除了他們一行外,藍星皓兩人也是,不過從頭到尾都沒見到他們兩個就叫人奇怪了?


    “他們比我們早一個時辰出發。”楚風攤了攤手,要不是糖丸磨磨蹭蹭的吃遍了早餐攤,他們現在也不用被困在這裏。


    容若哦了一聲,沒出事就好,雖然沒什麽情分,不過看在藍月寒的麵子上,她也不希望看到藍星皓客死異鄉。


    “白神醫,除了不見一個外,其餘的都在這裏了。”郝老大說話時,一個儒生打扮的男子映入容若眼簾。


    這個男人看著二十五六上下,麵皮白淨,眉目溫和,長相平常可氣質出眾,一身白衣如世外高人,看著就叫人生出幾分不敢褻瀆的想法。


    不過容若的側重點不在這裏,而是‘神醫’二字上麵,因為她對‘神醫’實在是太過敏感了,京城不就曾經出過一個神醫,害死了不少年輕女孩的性命。


    “好,那煩勞你帶我們一起去義莊吧。”被稱為白神醫的男人一開口,像是清泉叮咚,格外賞心悅目。


    白神醫一轉身,人群自發讓開一條道路,好像整個鎮子裏的人都很尊敬他。


    “等一下。”容若眼眸眯了眯,不客氣的道:“你是誰,為何帶我們去義莊?你們不是懷疑是我們殺的人嗎?”


    白神醫聞聲迴眸,側著身子站在陽光之下,仿佛叫日光孕育了一圈聖潔的光輝,他彎了彎嘴角,笑起來如沐春風:“查兇需要證據,死者已矣,屍體便是這世上唯一的證據,夫人難道不想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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