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天牢之前,慕北辰交代容若除了替自己洗清藥方的罪名外,其他的他已有安排,讓她靜觀事態,不用多廢話就是。


    容若雖一向不滿慕北辰獨斷獨行,到底在關鍵時刻還是一致對外的,除了順坡下驢跟著情勢發展不輕不重的‘提點’兩句,她一直當著合格的旁觀者。


    “你看到什麽了?”慕北辰靠坐馬車榻上,單腳曲起,手臂自然垂放,神態居然有兩分輕鬆,他用另一隻手拎起茶壺,反問道。


    容若捧著杯子碰了碰嘴唇,茶水沾濕嘴唇,她用舌尖舔了一下,眼眸閃過一抹狡黠:“別以為我不知道,春蛐的毒是藺妃下的吧。”


    慕北辰兩指扣著茶杯,抬了抬眼皮,麵對容若一臉我看透一切的表情,漫不經心道:“然後?”


    “我猜測,其一:那根釵實際上是藺妃的,那麽魏鴻遠也是藺妃在大家都沒注意的時候出手害死,畢竟那個時候離魏鴻遠最近的就是藺妃了。”容若手指頭放在桌麵上有節奏的敲擊,雙眸微微眯起來,眼底閃爍著明亮的光芒,“其二:魏鴻遠確實是死在春蛐手裏,那麽春蛐又怎麽死的呢,短短時間藺妃和春蛐就說了幾句話,而那個時候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她們兩身上,唯一有可能下手的就是藺妃推開春蛐那一下。”


    慕北辰踮起茶蓋攏了攏茶葉,雙眸一錯不錯的看向容若,深黑色的眸子似隆冬寒潭,看不透底,聽容若說完,看著她滿臉自信像有明光輝耀,耀眼的叫人直想破壞這種美好,“很厲害,這都被你想到了。”


    單看這幾個字確實是誇人的沒錯,可從慕北辰輕慢冷諷的音調中,容若總覺得他是在反諷她。


    容若握拳拍了一下桌麵,故意放重了聲音,硬聲硬氣道:“謝謝!”


    慕北辰抿了一口茶,修長的手指貼在白瓷杯上,骨節分明而有力,仿佛握著的是一把劍般,即隨性,又帶著絲絲危險感,外麵馬車嘚嘚跑動的歡快,在輕微晃動中,慕北辰眼眸落在容若身上半晌,道:“藺妃指甲帶毒,不過卻也是春蛐甘願赴死,至於魏鴻遠……”


    藺妃和瑾貴妃她們的護甲那麽長,護甲掩蓋下塞點毒粉,確實很難叫人發現,但是藺妃居然來昭德殿之前就準備好了?


    容若眉頭一皺,以藺妃魯莽粗直的性子來說,不像是能走一步思慮百步的人,“魏鴻遠又怎麽了?不是怕他招供出藺妃所以先下手除掉他的?”


    “你以為?”慕北辰清眸淡瞥,食指放在杯沿點了一下,一貫清冷的聲線道:“那根帶毒的釵子藺妃原本是想用在你身上的,否則本王何必讓格橘多此一舉。”


    容若張大嘴瞠目,腦子裏快速運轉起來,當時所有人都把目光都放在了桑昭媛身上,隻要動作不大,沒人會注意到一兩個人偷偷在做什麽,她那個時候站在大殿靠近格橘的位置,而格橘旁邊還跪著一個魏鴻遠,似乎確乎有個人在她身旁晃了一下,然後格橘就塞了個釵子給她……


    “這麽說……”容若驚的眸子一顫,灼灼目光直直射向慕北辰,“魏鴻遠其實是……”


    “他不死,死的就是你。”慕北辰涼颼颼的話落下來,將容若澆了個滿頭冷水,讓她心髒砰砰跳個不停,額頭也沁出一層細密的汗,好似前一夜叫人扔進大缸般冰寒徹骨。


    到時候隻需藺妃小小的運作一下,容若就跟魏鴻遠一樣被當做畏罪自殺,反正人死了,還不是全靠活著的人如何給擺布安排。


    格橘殺了魏鴻遠,又把有毒的釵子放在容若身上,然後將自己的釵子拿下來塞給怡妃的宮女憐曲,故意來了這麽一招不過是打亂節奏,混肴視聽,也是動搖春蛐的心。


    容若握住尚溫熱的茶杯喝水,水的溫度從口而入,一點點熨燙她的心肝脾胃,仿佛一下子將她從大缸裏撈了出來,“可若不是春蛐做的,她為何要承認?”


    “因為藺妃的話。”慕北辰曲指點了點自己腦袋的地方,道:“正是藺妃提醒了她,不管魏鴻遠是不是她殺的,她都無法擺脫陷害太子妃的嫌疑,而且勢必有可能連累家人。相反她若是為了藺妃而死,藺妃必定領了這份情,盡量保全她的家人平安。”


    容若一杯茶喝完,雙手捧著空茶杯抬頭道:“藺妃並不知道春蛐沒有動手成功,反而誤會她動錯了手,所以藺妃才會提起魏鴻遠來暗中對春蛐施壓,最後導致春蛐的死。”


    恐怕連藺妃都不清楚,魏鴻遠知道多少,沒人比藺妃更清楚那個毒粉的藥效,所以當魏鴻遠死的時候,藺妃下意識覺得是春蛐動的手,而且必定是魏鴻遠手中握有了春蛐的把柄。


    春蛐的把柄,同時意味著也是她藺妃的把柄,要不是被發現,藺妃甚至要為春蛐的果敢讚賞。


    “她一定沒想到藺妃最後連自己都差點保不住。”容若扯起一邊嘴角笑著說,眼中沒有笑意,“王爺,你說的那麽偉大,可事實上,本來事情可以到此為止,在格橘換釵子的時候,沒必要非殺了魏鴻遠。”


    如果魏鴻遠不死,他最多招供出來有實打實證據的也就一個桑昭媛,以玉華宮此次謀事來看,步步為營,相當謹慎,魏鴻遠便是想招認也吐不出證據,到時候不過多招惹一個得罪不起的。


    從中容若又總覺得矛盾不已,明明整個格局都很周詳且算計的嚴絲合縫,為何到了用釵子毒殺這裏又顯得急躁且沒有章法。


    慕北辰眉峰一斂,眉心劃過一道微涼,“有何區別,遲早要死的。”


    容若垂目去拿茶壺,斟茶時,聲音穿過氤氳的水汽傳遞到對麵:“沒有經過審判之前,我們沒有權利隨便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即使他有罪。”


    “容若,本王才發現,你還有以怨報德的品質。”慕北辰冷清清的話語一出,那水汽也跟著煙消雲散,他的麵容冷沉至極,也清俊至極。


    “高尚的靈魂或許相似,卑劣的總有各種各樣的不同。”容若低頭吹了吹茶水,頭也不抬的說道:“王爺,你難道要否認除了阻止春蛐外,你讓格橘殺死魏鴻遠,不過是不甘心案子就此終結,勢必把藺妃和太子都拖進去才達成你的終極目的了吧?”


    慕北辰淡淡的看她一眼:“你提醒的吳道清。”


    容若倏的拽緊杯子,猛然抬頭道:“這也在你算計之內,是嗎?”


    慕北辰的眸子一動不動的落在容若身上,眼底沉寂如同一片冰鎮的深井,透著刺骨的涼,這樣的神態與表情即便他不出口承認,容若也確信自己果真又一次讓慕北辰擺布成棋子了,隨著他的心意,走出他預計好的路線。


    “嗬~”容若張了張嘴巴,想笑卻笑不出聲,清透的眸子在一瞬間黯淡下來,眼底的光芒好似也叫烏雲遮蓋,整個世界成了灰蒙蒙的一片,“真是下的一手好牌啊。”容若仰頭吐出一口氣,合上一片蒼涼的眸子。


    容若也不得不佩服慕北辰,總能在糟糕的環境裏攝取對於自己有利的條件,然後暗無聲息的布局籌謀,在敵人沾沾自喜時,常常給予對方最狠的致命一擊。


    這樣的人本應該叫身為合作者的容若感覺到強大,可現在容若隻看到了黑暗中的危險,像是隱秘在洞穴、裏的毒蛇,在你防備疏漏時,隨時等待出手,防不勝防。


    還有一點,慕北辰善於利用每個人的特性,那是因為他把大家的性格都研究的很透徹,他知道什麽場合之下,對方會做出什麽反應,比如容若看到魏鴻遠突然中毒身亡,身為醫者的敏銳性,不用別人多說,她都會主動去設想各種可能,然後提取中間最可能的一項。又以容若容不得藏汙納垢,追求正大光明的性子,她勢必會提醒吳道清。


    慕北辰眼瞼微動,廣袖掃過桌麵,以手臂支著桌麵,傾身靠過去道:“你在替誰傷感,藺妃?還是你自己?”


    容若睫毛顫動著打開,偏過頭看向慕北辰,冷然的牽起嘴角:“王爺真的不懂嗎?”說完重新低下頭來,打開雙手平攤在她自己的眼前,“王爺,你的雙手可沾過鮮血?”


    “你想說什麽?”慕北辰清華絕豔的臉上如覆蓋了一層寒霜,馬車晃動中,一半臉投在陰影裏,散發出晦暗不明的氣息,“容若,你可以救治一個兩個人,但你無法救贖這世上千千萬萬人,所以,本王勸告你,收起你那點無關緊要的慈悲心,在你對一切都一無所知的時候。”


    容若想反駁,她並不是聖母心泛濫的人,藺妃如何下場都是她咎由自取,可容若依舊不能接受人永遠活在陰暗的謀算裏,將一切罪證鋪開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受律法的製裁,才是所有人應該遵從的方式啊。


    “那你呢?”容若挑釁的一揚眉,表情中隱約閃過一絲淡淡的譏誚,“王爺可曾真心實意的愛過一個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嫡女策江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懶貓布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懶貓布丁並收藏嫡女策江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