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鳴台旁邊的暖閣裏,守在外頭的人都在焦急等待,偌大的房間沒有人說話,安靜的能聽見窗外鳥雀驚擾花枝,枝顫葉動,抖落簌簌碎雪的聲音。


    怡妃坐在主位上,雖是慵懶閑適的模樣,到底是一宮之主,難掩通體氣派的華貴逼人,仿佛沒多久在皇帝麵前嬌笑賣俏的人根本不是她一般,使人越發不敢在她麵前放肆。


    聽到外頭的慘叫聲之時,怡妃正招了慕北辰過去說話,“你是長大了,不用聽本宮教誨,可本宮到底是為了你好,女子間的事情本不該大男人去摻和,像什麽話,你若找了個需得你事事照拂的王妃,日後還怎麽平王府後苑,若是喜歡隨便抬個媵妾就是了。”


    怡妃袖擺拂過茶幾,手指頭輕攏著杯中茶水,複而又道:“本宮跟你說個真心話,王妃便是擺件也需得官家的正宗窯爐出品,你照舊去抬舉你心中歡喜的那個,就是寵上天了,誰還會說你一個親王的閑話。”


    怡妃一番話說的口幹舌燥,剛剛抿了一口茶入喉,就聽慕北辰依然不鹹不淡的在旁供著雙手一個作揖:“兒臣謹聆母訓。”


    怡妃眉梢一皺,入喉的茶就不是滋味起來,她轉首看著慕北辰毫無表情的麵容,不知何時起男孩長成男人,一雙眼睛也變得深不可測,像是帶著吸力的漩渦,雙方直視時,一不小心就迴墮入那無底的溶洞而萬劫不複。


    怡妃眼神中的波光閃了閃,仿佛看到另一張熟悉的臉,總是清傲的,矜貴的,帶著不染塵世的素淨,與所有人格格不入,因而遙遠的成了天上的星星,隻許人們仰望她的耀眼,卻沒人能與之比肩。


    怡妃手指頭猛然縮緊,抓著茶杯的手好像要嵌進去一樣,一口氣卡在胸腔裏,吞也不是,唿出去也不是。


    雲漫夫人,這個女人死了這麽久,還是那麽輕易的就能勾起別人對她的迴憶!


    所有人都知道怡妃寵冠六宮,可很少有人再提及當年雲漫夫人才是真正的為搏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的存在。


    雖然皇帝沒有幹那麽昏庸的事情,也從另一個方麵說明了雲漫夫人受寵程度,並非怡妃可比。


    怡妃心中最大的痛也在於,沒有在雲漫夫人還活著的時候親眼看著恩寵被搶走,自己的兒子叫她母妃。


    “啊——”慘叫引的大家一陣驚動,怡妃也被猛然喚醒,很快掩去了眸中不小心露出來的不甘和嫉恨。


    怡妃緩緩分開五指,從手指尖到掌心傳來鈍鈍的疼,她用衣袖掩住了,抬頭時,美眸中又是常年盛著笑盈盈的模樣,招來了貼身的青玉:“去瞧瞧,外邊怎麽了?”


    青玉出去了不少時間還沒迴來,不成想倒是另一個陌生的宮女在外邊求見,怡妃讓路元去帶人進來。


    宮女低著頭進殿後對著怡妃後跪下磕頭,“奴婢見過娘娘。”


    怡妃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的理了理紅梅紋的袖子,“說吧,見本宮什麽事兒?”


    “奴婢是奉了瑾貴妃娘娘的命過來的,貴妃娘娘說皇上請怡妃娘娘去梅園,若是太子、端王爺和靜王爺恰好也在的話,一並請過去。”宮女頭垂在地上,話說起來還算清晰明了。


    怡妃柳眉微挑:“皇上怎麽去梅園了,這時節也就剛開了花骨朵,沒甚好看的,本宮還要等著劉小姐轉危為安了才放心,你先去迴皇上,本宮稍後再過去。”


    宮女往地上磕了個頭:“貴妃娘娘有交代奴婢,還請娘娘即刻前去。”


    怡妃紅唇綻放開一朵嬌笑:“怎麽?本宮的話是指使不動你了?”


    旁邊劉昌本深深揖了一禮:“臣替小女多謝娘娘掛懷,小女事小,不敢耽誤娘娘們的大事,臣多有惶恐。”


    怡妃尾指的護甲掐在一朵紅豔豔的梅花上頭,半垂眸,嘴角猶自帶著豔麗的笑容:“劉相不用多禮,本宮對你們家丫頭一見就歡喜,甚是投緣,再則,皇上不方便來此,本宮隻能替皇上多跑一趟,免得皇上掛心了。”


    劉昌本忙口述皇恩浩蕩,不好再多說什麽,心中還是更記掛劉斯緲的情況。


    宮女見怡妃穩坐一頭,沒有挪動的跡象,咬了咬牙,隻得跪在地上膝行幾步,靠近了怡妃,用隻有怡妃聽得見的聲音,挑了緊要的說道:“梅園裏頭發生變故,皇上和貴妃娘娘他們都等著娘娘和諸位王爺們馬上過去。”


    怡妃如遠山青黛般的眉頭才微微一蹙,卻不知又發生了什麽,她倒是真的要趕緊過去才行,否則又叫瑾貴妃和藺妃著了先機。


    思及此,怡妃從座椅上起身,美眸秋波橫掃,紅唇勾勒出妖嬈笑容:“還不退下,憑的叫人笑話。倒叫大家知道皇上是半刻也離不得本宮的,罷了,本宮讓蕪翠留著照應一下,劉相也可安心,斯緲是個好孩子,定然無恙。”


    劉昌本自然連連稱是,於是怡妃招了一同在這裏的端王和靜王一起去,又差人去看看太子往哪邊去了,若是迴了東宮,就再跑一趟。


    這麽嘩啦啦一群人離去,這邊暖閣頃刻間少了一大半,隻剩下劉家的人和孫婧玉幾個同劉斯緲走的親近的,以及怡妃留下的蕪翠和另外七八個內侍宮女。


    房門外,月桂望著怡妃奢華亮麗的披風袍角從殿門口飄揚出去,後麵擁護了一大堆的人,這陣仗且比瑾貴妃平時的做派還大,不禁努了努嘴,對旁邊抱胸站在門框另一邊的綠雀道:“我剛才都聽見了,怡妃娘娘可不大高興我們姑娘嫁給靜王,要娶那劉小姐呢。”


    綠雀俊秀的眉眼冷若寒霜,目光平時前方,時間久了倒像發呆,隻那眼睛黑的透亮,眼底更有寒光賽雪,淩厲的很,她聽到了綠雀的嘀咕,眉頭動了動,不禁奇怪的轉頭反問道:“娶姑娘的又不是怡妃娘娘。”


    月桂一攤手,得了唄,白說。


    旁邊孫婧玉猶豫再三,上前來道:“可否問一下,容姑娘到底還需要多久,是否能派個人進去看看,我們不出聲,隻看一眼也好叫伯父伯母安心。”


    這種需要發聲的時刻自然需要月桂出馬,綠雀看也不看一眼,當沒聽見,月桂客氣的一笑:“孫小姐請耐心等待一會兒,姑娘沒有說話,奴婢等不敢開門的。”


    “看個病這麽神秘,誰知道裏麵搞些什麽,我也沒見別個太醫是這樣給人診病的,怕是有貓膩吧。”尖酸諷刺的聲音從一旁傳過來,話語中帶著明顯的不懷好意。


    綠雀眼神一動,瞬間捕捉了那道聲音傳來的地方,眼風如刀,唰的一下射過去,對方麵色一白,眼中出現一抹驚慌與後怕,咬了咬嘴唇,滿臉不甘心的垂下腦袋避開。


    月桂冷笑一聲,叉著腰道:“好說,到底是我們姑娘求著來看病解毒的,還是有人非賴上來不放,姑娘一番好心再叫人曲解了,那你們自去找能解毒的太醫來,別說奴婢絕不阻攔,就是姑娘那邊,想必也求之不得。”


    孫婧玉迴頭看了一眼,剛才發聲的是文琪妍,不知道今天怎麽了,宴會開始了半天才過來不說,一直陰沉沉的不愛說話,和往日活潑的模樣很是不同,這一開口又針對上容若了,孫婧玉也想不明白這兩人何時對上的火。


    雖是這樣想著,孫婧玉仍舊替文琪妍開脫道:“月桂姑娘何必如此說話,我們也是關心斯緲,情急之下才有些口不擇言……”


    “孫小姐真是解語花一朵,擱哪兒都用得上。”清亮明透的嗓音隔著門板傳來,覆蓋住孫婧玉後麵未完的話,隨著門扉‘咯吱’一聲輕響,露出容若一張帶著點憔悴的絕色容顏,她緩緩勾起兩邊嘴角,歪頭抵著門,笑說道:“有孫小姐這樣的朋友,當真三生有幸。”


    孫婧玉睫毛眨了一下,眸中的光波似被投湖的石子打散,再慢慢聚攏,緩而笑道:“解語不能解毒,說起來還是容姑娘更叫人見了歡喜。”


    容若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對上一旁焦急湊過來的劉昌本,見他一副欲問不敢問的表情,容若坦然道:“劉府上下欠我一條命,還望劉相不要忘記了。”


    劉昌本憋住的一口氣終於可以暢快的唿出來,雙手象征性的拱了拱:“多謝容姑娘大恩。”急忙越過容若走進內室去看望劉斯緲的情況,緊跟著大喘氣的劉夫人也被兩邊的侍女扶著進去了。


    容若走了一步,整個人掛在綠雀身上,閉著眼道:“累了,睡一覺,誰也別打擾。”


    晚兩步出來的鳳梧被一大群進去的人撞了個頭暈眼花,趕緊摸了摸胸口的地方,咧嘴笑出個傻泡——幸虧這瓶子沒破,否則今天就白幹一迴了,很累的好嘛!


    綠雀輕輕鬆鬆架著容若往暖閣外室的軟塌上過去,不過容若屁股剛挨上,就見一侍衛打扮的匆匆忙忙的跑進來,見了容若就圍起來,領頭的大喝一聲,道:“人在這裏,捆起來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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