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嘴角掛著淺淺一抹弧度,一剪素白身影孤零零的站在那裏,好似超脫於世,眼中笑意微涼,輕聲淡語道:“皇上,民女有一事想問劉小姐。”


    容若清棱棱的目光轉向劉斯緲,這一場父慈女孝在容若眼裏隻看出了道德綁架,她不禁想問一句,堂堂高門宰相之女擁有世上無數人比不得的背景權勢,為何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難道真的是飽暖思淫、欲,否則問問街上辛苦討生活的老百姓,可曾為了所謂的愛情要死要活,連父母都顧不得。


    “劉小姐,我若是解了你的毒當如何,治不好又該怎樣?”殿中酒香混著茶香,四溢的散發出來,在那丹頂鶴張開的嘴裏,輕渺的煙徐徐不絕,叫兩邊的人看對麵,都隔著一層煙籠般的薄紗。


    劉斯緲長睫動了動,星眸有光漾動,“前者我欠你一命,後者算你輸,換你答應我一事。”


    “哦?”容若口中舌尖抵了抵腮幫子,莞爾一笑:“倒是不知,什麽事值得劉小姐拚上性命。”


    劉斯緲眼瞼抬高,緩緩打開雙眸,有那麽一刻她的視線穿透了被煙霧遮蔽的對麵,直投放在那人臉上,眉眼如畫,每次看都有初見的心動,劉斯緲指尖情不自禁的一顫,很快收迴視線,揚起了下巴,抿了抿唇道:“我想容姑娘醫術非凡,不至於走到那步,便是萬一,屆時再說。”


    “這樣也算公平了。”怡妃手中撚著一顆紫色葡萄,美眸流轉,紅唇勾著曼音輕笑,“不過本宮還是要對容若多交代一聲,劉小姐為了求證解道寧願賭上一命,容若你千萬不可疏忽懈怠,本宮希望你能還給劉相和我們大家一個健康的劉小姐,否則本宮以為你神醫的牌子,倒不是名副其實了。”


    怡妃這番話出口,底下的眾多人都犯了嘀咕,明明那位容姑娘才是靜王的未婚妻,怎麽怡妃話裏話外反而向著別人,還給容若使絆呢。


    隨後,不知誰小聲低語了一句什麽,其他人耳口相傳恍然大悟——怡妃分明是看上了劉家的千金,對一個商戶出身的大夫不滿極了!


    瑾貴妃鳳眸淡瞥怡妃,姿態雍容,用不偏不倚的口氣道:“怡妃你說多了容易影響她的心智,還是安靜看著吧。”


    輪到皇帝拍板,大手一揮:“沒有其他要說的,這便開始吧。”皇帝雖不耐煩於這些麻煩小事,也想知道容若在醫術上的境界如何,這聽著有點玄乎的引凡啓星是否又真有那麽邪性。


    “等一下。”清冷的聲音在皇帝話音落地的同時響起,皇帝循著聲音發出的地方看過去,語氣已頗有些不耐煩,“還有什麽事?”


    這一天先是桑昭媛那邊鬧了半天,好好的宴會又跳出個劉斯緲沒事找事,皇帝耐性再好都要沉不住心裏竄出來的浮躁。


    “兒臣認為,這不公。”玄色衣擺隨著慕北辰停下緩緩降落,男人麵容清雋俊美,在一身玄色金蟒袍的映襯之下,將他凜冽森冷之氣渲染到極致,雙手作揖對著皇帝行了個禮,轉身對劉斯緲道:“容若救了你,你便欠容若一條命,而容若要是救治不力,需得答應你一件事,你剛才是不是這樣說的?”


    麵對麵的距離,讓劉斯緲的心不可抑製的狂跳起來,她的手掌死死握著引凡,雖然還沒有服用,可是身體已經隱隱在叫囂沸騰,好像無聲的呐喊著渴求,她要很用力才能控製住身體的顫抖,咬著牙根,聲音不知是激動還是身體的緣故而都有些抖:“是,王爺放心,臣女說到做到。”


    “想的倒是美。”冷漠無情的聲音以及同樣沒有一點波動的臉龐,就算是嘲諷,臉龐依然麵無表情似冰封,“容若救你並非本職,你欠她一條命不應該?要是救你無用,跟她有什麽關係,除非是她強塞了毒藥灌入你嘴中,左右你都得了便宜,怎麽還擺出一副受人荼毒的樣子,是在跟本王展示,你如何當著本王的麵欺辱本王的未婚妻嗎?”像摻雜了雪粒子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從削薄的嘴裏吐出來,砸的劉斯緲七暈八素,仿佛曝光在冰天雪地裏,冷的徹骨。


    容若暗暗撇了撇嘴,這廝居然為她出頭,莫不是又在耍什麽陰謀詭計?


    “臣,臣女……臣女不敢。”劉斯緲深唿吸了兩口,才能開口說話,嬌美的臉龐一下子黯淡起來,就是脂粉也再掩飾不住蒼白憔悴的本質,眼神直勾勾的看著慕北辰的臉,多少哀怨在裏麵流動,卻隻感動了自己,“不知王爺有什麽指教。”


    慕北辰讓劉斯緲的眼神看的感覺不適,玄衣廣袖一甩,人側站了過去,神色寡淡無波道:“本王從不跟智力不達標的人說話,容若,你自己來說。”


    容若暗搓搓比了個大拇指——王爺,您老厲害,損人損的不帶髒話,這明明是罵劉斯緲腦殘啊。


    不過容若稍微順心的一點是,原來慕北辰不是隻罵自己愚蠢,在他眼裏不如他的,估計都是蠢材蠢蛋吧。


    多少人親眼見證了劉斯緲傷心失落的模樣,好像瞬間流失水分眨眼枯萎的鮮花,讓男人看了憐香惜玉,女人也會感歎兩下,隻有某個被鮮花惦記的人始終無動於衷。


    “三弟,這便是你不對了,怎麽能對一個姑娘家的如此說話呢。”端王笑著起身,出來打圓場。


    慕北辰長身玉立,抬眸對視,淡道:“本王出來為的是本王的未婚妻,二皇兄為的哪般?”


    端王嘴角的笑容一僵,在他人看不見的地方眼中陰鷙一閃而過,他能說什麽,總不能說是給劉家站台,為的是劉相領他的情,好繼續後麵的幕後交易吧。


    端王不在乎劉斯緲心裏喜歡誰,可親眼看著劉斯緲這份癡心做出的蠢事,心裏多少有些不滿,好像硬生生給他臉上打了一巴掌的感覺,若後麵劉斯緲許配他為王妃,天下人還不知道怎麽在背後嚼是非,說他的王妃和別的男人的情場豔事呢。


    可端王已經沒有了選擇,他急需要劉相站到他一隊,穩固手中的勢力,至於以後……端王心裏冷笑幾聲,不過就是一個女人,成事者不拘小節,頂多在他問鼎高位後,找個理由廢了便是!


    端王笑了兩聲,對著眾人道:“本王最受不得美人委屈,自然是出來說個公道。”


    皇子間的交鋒,官員們自不好插口,大家心裏一波三折,這特麽真是一出好戲,看都看不過來啊!


    皇帝眉頭擰起一座小山,壓低聲音,語氣沉沉道:“像什麽話,都給朕退下。”手指頭摩著龍頭,黑黝黝的眼眸若有所思的看向容若,“容若,你可有把握?”


    容若眼眸低垂,目光微微一轉,複抬頭,嘴角一抹淺淺笑容蕩漾而開,似曇花乍現,化開了殿內外層層冰封,清雅明朗,她對著皇帝一福禮,道:“杏林春暖,不問貧賤富貴,九針下穴,人之一命貴於千金萬戶侯,剛才劉小姐向民女提了兩個要求,民女不以救命而挾恩,也不願受對方脅迫。”


    說著話,容若正對上劉斯緲,朱唇榴齒,容顏絕代如畫,嘴角勾起一個魅惑而微涼的弧度,“你來我往才顯公平,恰好我這裏也有一味藥丸,如若民女巧合治愈了劉小姐,請劉小姐服下可好?”


    容若心中冷笑一聲,論威脅人,她手裏稀奇古怪的毒藥多的很,就是沒有現成的,也能立馬配一副出來。


    劉斯緲一怔,萬沒想到容若來這一手,不都說醫者仁心,怎麽還能治好了再給你下毒的呢?


    “你這算什麽大夫,哪有治病之後再給人下毒的?”劉夫人喘著大氣,在侍女一下又一下的撫拍胸口時,忍不住大聲質問。


    有其他聲音如毛毛細雨,零零碎碎的從各個方向傳出來——


    “是啊是啊,太過分了。”


    “杏林有義,岐黃尚德,懸壺輕己利,德品勝黃金。”


    “可是,也是那劉小姐自己服的毒,與人無關啊。”


    “人家都中毒了,你還說這些,怎麽能給人傷上加傷呢。再說,那也是她對祖母的一番孝心啊,孝心可貴!”


    ……


    要不是場合不對,容若真要笑出聲,不論什麽時候,身處事外的人都喜歡輕飄飄的說一句人家都怎麽怎麽樣了,你怎麽可以這樣那樣的呢。


    人一旦成了所謂的弱勢群體,便是沒有道理也成了有理一方,現如今就是如此。


    “藥丸之事就算了。”皇帝抬起兩根手指,底下瞬間安靜的落針可聞,他用不容置喙的口氣,對容若道:“這樣罷,你若解了劉斯緲身上的毒,劉相府上下必對你感激不盡,朕這裏,也賞賜你一件寶物,可好?”


    容若能說不好嗎?


    “謹遵聖命。”容若屈膝福禮,低頭時,嘴角浮起嘲諷笑容,她又不傻,真去皇帝麵前叫劉斯緲吃藥,她需要的就是皇帝這一句話,讓劉家欠她一條命,而不是以劉斯緲個人的名義。


    皇帝手肘抵靠在龍椅扶手上,食指掐在眉心,緩聲道:“那個引凡,就不必再吃……”


    誰知皇帝話還沒說話,劉斯緲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很快的,全身可見的發出點點紅斑,像是均勻灑下來的星盤,人也瞬間病入膏肓一般渾渾噩噩,沒有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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