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吳道清也看到了容若露出的嫌棄表情,大手一揮:“老夫剛才跟你小姑娘開個玩笑而已,沒想到小姑娘膽子挺大,沒嚇跑。”


    “對了小姑娘,我們是不是見過?”


    眼瞧著吳道清越扯越沒邊,魏鴻遠冷冷道:“吳太醫,難道不是應該先查一下誰給溫太醫暗中下手的事再說嗎?可切莫放跑了兇手啊!”


    後半句話意有所指,眼睛明晃晃盯著容若,臉上橫肉一跳,泛出幾許兇光,倒好像有前世血仇。


    吳道清聽聞這話,收斂了笑意,廣袖寬袍往後一甩,“本官自有主張,魏太醫是忍不住越俎代庖了還是有其他想法,不如全都說出來。”


    “下官不敢!”魏鴻遠不以為然,“不過此女子來路不明,突然出現在這裏本就是奇怪的事情,太醫院可是給皇上和各位娘娘們看病的地方,要是裏麵存放的藥材出了問題,一旦皇上和娘娘們貴體有損,到時候誰付得起這個責任,難道吳太醫是要替這女子擔保不成?”


    容若輕笑,這個魏鴻遠倒是有點腦子,一句話一個坑,明顯是想要坑死吳道清啊。誰能說得清楚皇帝和妃子們哪天一個不舒服了就是吃了藥的問題?把人性想的再陰暗點,若是真有那個想法,故意做點手腳呢,那吳道清幾條命都不夠償還的。


    “我就是擔保……”


    “等一下。”容若心裏歎了口氣,吳道清還真是實誠人,陷阱放在他腳邊,他還真敢往下跳,“說了這麽多,你到底有沒有證據?”


    魏鴻遠冷哼一聲:“還用問嗎?”


    “那就是開口一張嘴,故事全靠編嘍?”


    “你!黃口小兒,敢對本官無禮。”


    “一個人拜把子……”容若眯眼一笑,如狡黠的貓,“你算老幾?”


    “好,很好,憑你巧舌如簧,等下了牢獄看你如何辯駁。”魏鴻遠狠狠的振了一下袖袍,“還不叫人來抓了這個毒婦去大理寺,企圖混跡太醫院圖謀不軌,謀害當朝太醫,其行可疑,其心可誅。”


    “且慢,事情還沒搞清楚……”吳道清出聲。


    “還需要如何清楚,溫有良的手中毒了就是證據,不是她下的毒還能是誰,哦,對了,本官想起來了,還有一個。”魏鴻遠如餓虎撲食的眼神掃向江城,陰惻惻一笑:“現在本官懷疑江城是這個女子的同謀,該一起送入大理寺審審。”


    在場眾人,也是眾說紛紜。


    “是啊,這個女子出現的太奇怪的,指不定有陰謀呢,畢竟太醫院可都是給皇上和娘娘們診病問藥的地方。”


    “我看不像啊,這姑娘長的和天仙似的,不該做出什麽損陰德的事來。”


    “嘖,我倒是認為天下但凡有毒的都異常美麗。”


    “可是大理寺那種地方……讓個小姑娘進去,真是可惜了。”


    ……


    偏就是一片低聲議論中,有女輕輕一笑,那笑聲清悅,是山澗清泉叮咚落下,也是飛鳥戲水悠然輕墜。


    “太醫院,不過爾爾!”


    “放肆!”魏鴻遠怒目一瞪。


    容若勾唇輕笑,“醫者先養德,以見彼苦惱,若己有之策發大慈惻隱之心,進而發願立誓普救含靈之苦,且不得自逞俊快,邀射名譽,恃己所長,經略財物……”抬眸輕掃一圈,“如今一看,卻也是個扒高踩低,對上奉承攀附,對下欺侮壓製的地方。”


    “小小年紀,倒是能言善辯。”文太醫皺眉,一甩袖,“既然為醫者,又如何能做肮髒手段,背後暗下黑手,這就是你口中的慈悲普度,惻隱仁道。”


    “巧了,眾目睽睽,偏隻有那位太醫出手打人,誰又見我出手害人了?”容若眼睛眨了眨,滿臉無辜的一攤手,“莫非你們便是仗著人多欺辱我一人,叫我無可辯駁,自甘下獄不成?”


    眾太醫默然,雖然誰都沒有看見,可是誰不知道下毒的人必然就是你,其他人沒有目的不說,也沒有機會,而且明明是你紅口白牙侃侃而談,怎麽就成了他們欺負一個弱小女子了。


    世曰,誠女子與小人不可鬥也。


    就在兩廂爭執不下,忽而一個聲音高叫一聲:“這位不是容若容姑娘嗎,怎麽來太醫院了?”


    姍姍來遲的劉祥手中還提著一個藥箱,看著是剛從哪個宮出診迴來,大老遠看到這邊圍了一群人,中間那個姑娘還挺眼熟,走近了一看才發現,不就是那位給太子爺治病的靜王準王妃嘛。


    所有人怔了一下,全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容若的這個名字最近在京城裏算是鬧開了,單一個靜王準王妃的名號就夠她讓所有權貴名門暗地裏打探一番,再加上一出手就替太子解了奇毒,剛剛又在紅花繪上驚豔四座,說是名揚京城也不為過。


    眼前這個看著隻有十七八歲,花容月貌,姿色傾城的女子,就是傳說中的準王妃,神醫?


    幻滅,大大的幻滅,明明就是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哪裏有半分神醫氣質。


    “你你你……你就是皇上禦賜的神醫?”周太醫激動的嗓子眼都堵住了,你了好半天終於把一句話說清楚了。


    容若咧了咧嘴巴,就怕年過半百,一隻腳踏進棺材的周太醫情緒太過暈過去。


    “神醫不敢當,武無第一,醫無止境,容若擔待不起。”


    吳太醫眼眸一亮,大笑道:“老夫想起來了,原來是你啊。”當日確是在太子東宮見過一麵,不過彼時吳太醫心中激蕩,隻想著治療太子的神奇手法,倒是對容若本人沒多大關注,興許是在吳太醫眼裏人就分為兩種,沒病的和有病的,至於長相外貌也就一概一視同仁了。


    “小朋友,來來來,老夫今日與你就醫術切磋一番。”吳太醫興致來了,伸手就拉著容若往太醫院裏麵走,“那天你給太子治病的那手法,可露一手給老夫瞧瞧,老夫見你銀針取穴與他人不同,師承何處啊?”


    容若無語的看著興奮莫名的老者,再抬頭看了看前方那塊醫技堂的牌匾,剛才不是說太醫院重地嘛,這樣進去真的沒問題嗎?


    江城摸了摸鼻子苦笑,他來了一段時間,太醫院上下各種人也頗為了解,大多是醉心醫術,埋頭苦研的大夫,也有一些心思活絡,左右逢源的,像吳太醫這類就是不為功名,不求利祿,隻一心求醫者之道的人,在這樣一個集天下最大權勢的皇權之地,確實是很難得的。


    “吳太醫,溫太醫中的毒……”有人在背後喊了一聲。


    吳太醫頭也不迴,往後擺擺手,“身為禦醫中點小毒都解決不了,明兒老夫就迴了萬歲爺,趁早迴去頤養天年。”


    其他禦醫看著吳太醫老兒矯健的背影,嘴角抽了抽,小毒?說的輕鬆,沒看溫太醫手都那樣了,再說了,溫太醫才三十出頭您就叫人家頤養天年,他們這群老頭子還留著幹嘛?


    “散了散了,成天咋咋唿唿,把好好的太醫院都搞的烏煙瘴氣。”周太醫捋著花白的胡須,哼哼道:“連個女娃娃都對付不過,一把歲數都活到狗崽子身上。”


    魏鴻遠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怎麽沒聽明白,周太醫這個老匹夫指桑罵槐說的就是他。


    “看什麽看,老夫的臉沒有小姑娘好看,難不成魏太醫也是寡人有疾,與溫太醫一脈所出。”周太醫嘿嘿一笑,“小姑娘倒是個標致的,不過你們一個個的也不照照鏡子,沒戲。”


    魏鴻遠更氣了,明明是正兒八經的事兒,在周太醫的烏鴉嘴裏吐出來,就成了他魏鴻遠好色,才故意針對容若不放,為的確是那張絕色臉龐。


    周太醫還嫌煽的風不夠大,半眯著眼睛負手往前走,路過魏鴻遠的身邊時,眼神古怪的上下緩緩打量一圈,搖了搖頭,然後一聲不吭的走了。


    所謂無聲勝有聲,他雖然沒說什麽,不過魏鴻遠分明看到了周太醫眼中的嫌棄和同情,表情在說,你瞅瞅就你這豬鼻子樣,也想跟靜王那般龍章鳳姿的人物搶老婆,膽兒太肥了。


    魏鴻遠一口血憋在胸口差點噴出來,他幹什麽了,需要姓周的老匹夫露出這種憐憫的眼神!


    卻說容若被吳太醫拉到裏麵去之後,容若才發現裏麵還有一個更小一點的院子,院子裏種的不是藥材,而是幾株白燦燦的白菊花,一團團的遠看就是個雪球,白色的花瓣圍繞黃色的花心層層相繞,有一種雍容的美感,像瑤台仙子,故有瑤台玉鳳的美稱。


    不過白菊本身即有養肝明目、清心補腎、健脾和胃、潤喉生津以及調整血脂等諸多功效,不是藥材,也可做藥材。


    院子裏擺著一方茶桌和兩個竹子做的椅子,容若坐在吳道清對麵,看著他熟練的煮水烹茶,很快茶香便起,撲鼻而來。


    吳道清斟茶推將過來,笑眯眯道:“小友試試老夫的茶水可好?”


    容若挑眉,舉杯輕抿一口,“說實話……我不太懂茶,不過挺香的。”就是入口有點澀,不大好喝。


    “小友果然有趣,老夫很多年沒遇到過如你這般不懂說不懂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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