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風,還割著人的臉龐。


    富陽城外的徐字旌旗下,早已經列滿了軍陣。


    垂下大氅,徐牧飲了一碗辣湯,隻穿著一身銀甲,穩穩踏入了寒風之中。


    在他的身後,司虎同樣披著厚甲,扛著一柄巨大的雙刃斧,約莫是吃飽了,挺著身子,如同巨人一般。


    東方敬裹著厚厚的冬袍,在一隊士卒的簇擁下,坐在一張簡易的滑竿上,目光如沉。


    平蠻營裏,鸞羽夫人和孟霍,都高高昂起了頭,看著寒風中的徐字旗。


    “祭旗!”


    於文沉著臉,將一個俘虜的虎蠻小洞主,從遠處拖了過來,押在木台之上。


    “中、中原人,不得好死!”


    “虎蠻神佑我!”


    徐牧迴頭,看了一眼狀若瘋狂的虎蠻小洞主,沉默打下手勢。


    見狀,於文接過長刀,虛揮了兩下,最後一刀劈了下去。


    鮮血迸濺。


    無數蜀卒的目光,驀然變得戰意滿滿。


    “敵酋已死——”於文拾起頭顱,臉龐變得蕭殺起來。


    “謹願諸位兒郎,梟首破敵,將虎蠻狗趕出南林,佑我蜀州!”


    “佑我蜀州——”


    一個個方陣裏的蜀卒,盡是高聲怒喊,聲音漸盛,仿若要撕碎冬日的寒風。


    “聽本王令,大軍入山!”徐牧長劍前指。


    “入山——”


    ……


    這一輪,徐牧采納了東方敬的計策。


    三路抹了毒的輜重,率先上山。成功之後,四萬人的大軍,便算安穩無虞地踏入南林山脈。


    駝穀峰的入山之路,狹長而崎嶇。


    冷風之下,一個裨將與千人的蜀卒,各自仰頭喝了碗辣湯之後,才縛緊了厚甲,推著浩蕩的輜重,往前行去。


    騎在馬上,徐牧一時沉默。


    “伯烈,若虎蠻不中計,當如何?”


    抱著一張褥毯,東方敬靜靜開口,“冬日漸深,林中無走獸,若遇輜重,虎蠻人定然要搶的。再者,輜重之上,我命人所塗抹的,乃是慢性之毒,至少一個時辰左右,才會發作。”


    “莫不如一句古話,鳥為食亡。而人,亦是如此。”


    “主公且放心。”


    徐牧點頭。若是強行入山,不用想,定然會遭到虎蠻人的當頭痛擊。


    在後的四萬大軍,開始放緩速度,直至先頭的三路輜重,車軲轆的聲音,漸去漸遠。


    “主公,再往前行,便到了虎蠻人的巡哨範圍。”於文凝著聲音,騎馬走近。


    “輜重隊有千人士卒,巡哨的虎蠻人,定然會迴去通報,大軍一來,輜重隊可退。”


    東方敬皺住眉頭,坐在滑竿上,嘴裏聲音喃喃。


    “虎蠻不善軍陣,以散亂之型拋弓而射,箭雨稀亂,又有林木所擋,弩器之類,該為上乘的破敵良器。”


    近弩遠弓,並非沒有道理。


    徐牧一語不發,下了馬,將有些滑落的褥毯,重新遮在東方敬的身上。


    東方敬仰著臉,臉龐有些動容。


    “主公莫急,再過一會,當有消息了。”


    “伯烈之計,堪比五謀。”


    “若哪一日,有人將我並為天下第六謀,當光耀家楣了。”


    徐牧笑了笑,“自然會有。”


    如東方敬所想,約莫一個時辰左右,推輜重入山的千人蜀卒,迴奔的人影,立即撤了迴來。


    殉了有幾十人,另有百餘人,不同程度的受傷。


    “主公,大計已成!”領頭的裨將,收刀入鞘,肩膀上,還紮著一支滲血的羽箭。


    “此番入山的輜重營,皆有大功,平定虎蠻,本王自有封賞!”


    “傳本王令,重傷者送迴富陽城。”


    “我蜀州四萬兒郎,何在!”


    “唿。”


    四萬人的軍陣,在寒風中巍巍如山。


    入主蜀州之後,徐牧便摸索了一套練兵之法,教予於文竇通二人。當然,騎行之法,等平定虎蠻之後,再從四個馬場選取好馬,招攏悍卒調入成都,由徐牧親自操練。


    “行軍!”


    徐牧聲音剛落,一個個的裨將,開始領著本部人馬,列成長陣,有條不絮地往山林而去。


    有巡哨的數十虎蠻人,試圖射一撥暗箭。被蜀卒的牌盾擋住之後,一撥連弩迴射——


    在丟下幾十具的屍體之後,虎蠻的探哨,驚得逃入深山。


    山道狹長,光禿禿的兩邊林木裏,隱約有人影攢動。


    徐牧抬手。


    平蠻營從後陣出列,分成兩支人馬,迅速搶占高地。隻過了大半個時辰,在一陣廝殺的聲音之後。鸞羽夫人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埋伏已除,恭請主公入山!”


    “請主公入山!”


    一具具的屍體,從高處滾落而下,不僅是虎蠻青壯,在其中,更有許多虎蠻悍婦。


    還沒摔死的,狀若瘋狂地叫囂,還想著爬起身子,提斧衝向大軍。


    徐牧仰起頭,看著狹道兩邊堆著的巨石,若是先前這般貿貿然過去,四萬大軍,定然要被砸得頭破血流。


    “前營,補刀。”


    瞬間,一個裨將起刀怒喊,抬起的單矢戰弩,往前射出一輪。


    還未死絕的上百虎蠻,再度倒下。


    戰爭之事,原本就是你死我活。慈不掌兵,若同情這些虎蠻,那萬萬千千的,死在虎蠻手裏的蜀州百姓,又該找誰討理去?


    一路往前,在平蠻營的護衛下,過了狹道,終歸是上了南林的山脈。


    近些的哨地邊上,還有中毒而亡的虎蠻人,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徐牧麵無表情。這一次,若不能平定虎蠻,開春之後,山林食物豐足,隻怕會更加棘手。到時候,出蜀爭霸隻能成為一紙空談。


    “斥候!”


    “主公,徐長弓在。”弓狗披著戰甲,臉麵上再無委頓卑微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行伍人的堅毅。


    “且去,一路小心。”


    弓狗帶著百人的山獵,迅速消失在山林中。


    “天寒林深,為避北風,虎蠻人部落遷徙,當在南麵山背居多。”東方敬冷靜分析,“六路大軍,可分而行事。主力的二路大軍,一路當繞到南麵山背,以驅逐為上策。”


    “伯烈所言,亦有道理。”說歸說,但步步為營的性子,徐牧還是打算等弓狗探查迴來。


    不多時,作斥候的弓狗,便趕了迴來。


    “主公,南麵山背之下,至少有數十個虎蠻部落。矗立的虎蠻神圖騰,也已經搭建起來。”


    徐牧轉過頭,看著坐在滑竿上的東方敬,一時驚為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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