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一去,天色暗下。夜沉沉的黑漆,將整個成都,籠罩在一片倉皇之中。


    即便入了夜,城門口的大片空地上,依然是人頭攢動,跳動的火把光,映照著每一張驚慌失措的臉。


    不管是百姓,或是郡兵。


    “退、都退迴去!”郡兵的幾個裨將,急聲大叫,不再讓任何人出城。


    隻可惜,場麵並沒有緩和,反而是越發地混亂起來。


    在王宮裏,竇綱臉色發白,雖然還隔著遠,但他依然聽得見,王宮之外,揮之不去的吵鬧和掙紮。


    這一日多的時間,他不敢睡去。生怕到時候睜眼醒來,這蜀州的江山,就易人了。


    “竇鑄,你看你,嚇得要死了。”竇綱強忍著懼怕,笑著開口。


    對於麵前的這位旁支族兄,他說話向來是不客氣的。當然,更多的,是為了掩飾心裏的緊張。


    迴援的大軍,還在半途。但還好,派出去的探哨,一直在盯著布衣賊的動向,正在往成都的方向緩緩行軍。


    無非是搶時間了。


    但竇綱哪裏知道,此時沿著大路而來的,不過是假扮的輜重民夫。真正的殺局,已經抄了山林近道。


    “竇綱,誰也別笑誰。”蜀西王竇鑄冷著臉,昂頭開口。


    “這蜀中九郡若是失守,竇家的王業,便算到頭了。啊對,還有個蜀南王狗賊。”


    “他算個屁的竇家人!我查過族譜,他的祖上便是馬奴,扯著竇家的名號罷了。”


    “隻有你我,才是竇家王業的子孫。”


    “說的好,馬奴的後人!”


    緊張的氣氛中,兩個蜀王難得笑了一陣。


    王宮之外,隻剩下不到三百人的衛士。有趁火打劫的棍夫,遮了麻麵,在其中,還有數不清的百姓一起跟著,成群結隊地要衝入王宮,準備打搶一番。


    “殺死他們!屍體給我吊起來!”竇綱起身大喊。原本的一絲歡喜,蕩然無存。


    “若我五萬大軍迴援,這城裏的,所有髒了手的,每一個都要斬!窮鬼出身的狗夫,也想壞我竇家的王業!”


    重新坐下來,竇綱煩躁地扯掉金冠。


    “我有些想不通,那個布衣賊,到底是吃了什麽豹子膽,來犯我蜀州!即便把蜀南的馬夫去掉,你我二人加起來,也有十幾萬的兵力!”


    “這還用說,貪我天府之國的富庶!”


    “等、等等大軍迴援,活抓了這個賊子,我便親自用匕首,剮了他的眼睛!叫他有眼無珠,犯我蜀州!”


    說完,竇綱艱難地喘出一口氣。他自己也明白,類似這樣的狠話,意義已經不大了。


    所能期盼的,便是迴援的大軍,在蜀道上飛起來,以最快的速度,趕迴成都拱衛。


    將布衣賊打退,再慢慢收複失地。


    “竇元也算竇家人,他該明白的,該明白的,會很快趕迴來。”


    ……


    蜀道上,被寄予厚望的竇元,帶著跟隨的五萬大軍,臉龐上滿是緊張。


    蜀道難行,急行軍之下,後麵的輜重無法跟上,士卒的力氣逐漸發弱。


    他試圖鼓舞士氣,讓大軍去拚一把。卻發現,原本就對朝令夕改不滿的士卒,開始有了嘩變。


    “莫亂,莫亂!”竇元聲音發顫,在喧嘩之中,他抬起頭,試圖看清楚遠方的王都。


    一下子,卻什麽都看不見。


    ……


    踏踏踏。


    黑夜霧籠,在成都南側的山林裏,一個個的人影,不斷走出老林,停步在山巒之巔。


    “主公,到了。”


    短短的一句話,即便聲音不大,也讓徐牧整個人的臉色,變得驚喜起來。


    在他的麵前,一座巨城的輪廓,在月光的淡淡映照之下,顯得無比恢弘。


    “成都已經鎖城,加之城高牆厚,攻的時間太長,敵軍大營就會迴援了。”有裨將凝聲。


    徐牧點頭。在他的身後,不過九千餘人。雖然說還有竇通和於文兩路,但若是等到會師而來,時間便拖得太長了。


    戰場瞬息萬變,墨守成規必然不是上策。


    “鸞羽夫人,平蠻營分為二軍,繞去西門和南門,佯攻即可。”


    “餘下者,隨本將奔赴正北門,圍攻成都!”


    “主公,那東門之處……”


    “圍三闕一,留個缺口,避免那些郡兵生了死誌,會魚死網破。”


    “主公,九千人圍一座堅城,會不會太急了……”


    “有一些,但時間來不及了。”


    “聽本將軍令,趁著夜色,將間隔分開兩步,沿途所過,便喊,五萬徐家軍大軍叩城!替天行義,討伐無道蜀王!”


    ……


    “五萬徐家軍大軍叩城!替天行義,討伐無道蜀王!”


    不多時,整個成都城外,響起了陣陣的長唿,聲若驚雷,一支支的信號箭,不斷炸響在成都上空。


    原本堵在城門口的百姓,有許多人開始嚎啕,約莫是覺得已經晚了,隻能倉皇地往後退卻。


    “我聽著,好像是替天行義,討伐蜀王?”


    “這不會殺百姓屠、屠城吧?”


    “聽說,那位布衣賊沿途破城,秋毫無犯。”


    “莫喊他布衣賊!他不是賊!”


    “喊……天下第一布衣?”


    成都的王宮裏,兩個蜀王聽著消息,止不住地渾身哆嗦。


    “終、終究,終究是這個布衣賊先到成都!”竇綱滿臉痛苦,緊張地踱來踱去。


    “竇綱,速速讓人守城,成都城高牆厚,說不定竇元的大軍,馬上便趕到了!”


    “可外麵有徐賊的五萬大軍!”


    “不會。”竇鑄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擅長算計,哪怕沿途收攏降軍,布衣賊的兵力,應該隻有三萬。”


    “擋得住兩三日,竇元便迴來了!”


    “快,讓所有人都去守城!”竇綱如夢方醒,急急催促著。


    “竇綱,若不然,你我同去城頭,鼓舞一番士氣。”


    即便不願,但蜀中王竇綱也明白,這成都一破,他便什麽都沒有了。


    “好,我去換鎏金甲。”


    磨蹭了大半個時辰,兩個蜀王才各自穿著鎏金甲,在衛士的保護下,顧不得衝入王宮人,急急從另一邊,繞去成都城頭。


    讓他們欣慰的是,終歸是有願意赴死的郡兵,至少一千餘人,再加上三百的衛士,說不定真能撐到竇元迴城。


    “王,南門和西門,敵軍已經開始攻城了!”


    “慌什麽!沒有大型攻城器械,應當能守住幾日。竇綱,你怎麽看?”竇鑄轉過頭,看向旁邊的難兄難弟。


    “竇鑄,我的鎏金甲,似乎是蒙塵了。本王親臨城戰,豈能失了威儀。”


    “來人,取茶湯過來,給本王塗一遍戰甲。”


    原本在死守的郡兵,一時之間,眼色裏變得更加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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