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關附近的小路,都斷了吧?”城關上,常四郎還是有些不放心。


    “都斷了,路子都堵死了。”


    常四郎鬆了口氣,似是在自言自語。


    “如此,我隻能幫他到這裏了。便算那一年,他請我喝花酒的人情。”


    ……


    夜盡天明,風雪依然唿嘯。


    偌大的長陽城裏,來來迴迴的,已經有不少救國營的將士,開始收攏戰死的屍體,齊齊堆到城外,潑了火油燒去。


    袁陶的臉色,變得有些暗沉起來。他舉著頭,沉默地看去中門的方向。


    “一夜廝殺,大軍尚在休整。袁兄放心,最多兩個時辰,便攻去皇宮。”李如成聲音凝著。


    “吾弟呢。”


    “我那小婿去了城南,將官倉裏的糧食分給了百姓,聽說長陽城外,有上萬的流民跪在官道上,感激涕零。”


    “不錯。”袁陶難得露出笑容,“他終歸是要做大事的人。”


    “另外,袁安也去了。”


    長陽城南。


    徐牧按戶發糧,領到米糧的百姓,皆是痛哭不已,亦有不少人跪拜在地,衝著徐牧磕頭。


    “徐東家顧念天下蒼生!不如做我們的皇帝。”


    不知哪個喊了一聲,驚得徐牧臉色發怔。


    在旁邊的袁安,似是並未聽見,臉上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


    “袁兄也累了一夜,不若先迴去休息一番。”徐牧平靜笑道。


    還沒登上龍椅,喊“陛下”略有不妥。


    “徐兄,百姓苦啊。”袁安站在搭建的高台上,眼中有淚,“不瞞徐兄,我從未想過,天下間的百姓會如此困頓。”


    “若遇明主,他們自然會有一番好日子。”


    袁安笑了笑,抬起頭,眼睛看著徐牧。


    “皇叔說,日後一定要好好重用徐兄,我尋思著,以後定要給徐兄封個一品大官。”


    “袁兄說笑,萬千將士屍骨未寒,徐牧不敢居功。”徐牧平靜答話。


    袁安微微一頓,不再說話,繼而又紅了眼睛,將麵前的糧食,分給一個走來的老嫗。


    約莫是多分了一袋,喜得那老嫗口不擇言,直接跪地磕頭,喊著萬歲。


    “徐將軍,侯爺有令,大軍進攻在即!”一個老卒騎馬奔來。


    徐牧衝著袁安一個抱拳,翻身上了風將軍,往前急急踏去。


    ……


    偌大的長陽城。放眼望去,隱隱還看得清夜戰的餘煙,不是飄散在風雪中。


    四萬多的救國營,以及五千的斷頭軍,都已經列陣待命,隻等一聲令下,便朝著皇宮中門掩殺而去。


    二三個時辰的休整,已經讓這些赴死之士,重新變得生龍活虎。


    “吾弟,有些事要與你說。”


    徐牧頓了頓,心底明白,袁陶時日無多,是想著與他交待後事了。


    不僅是顧鷹,連李如成都沉默走遠了一些。


    “皇宮並不難攻,今日之後,應當是能定江山了。吾弟,我並非是托大,實則是布了暗子。”


    “想了想,有些話是該與你說了,我不知這一場之後,我還能不能活著。”


    袁陶歎了口氣,伸手攤開手掌,接了幾朵雪絨。雪絨又在掌心化成了水。


    “老侯爺對我說過,袁安或是在掩飾性情。我也不知該不該信,但我覺著,王朝能有今日的慘像,與蕭遠鹿脫不開幹係,終歸是要把他拖下朝堂。我知你不想入朝,你這次赴死救國,背後的高人,肯定是想讓你取一輪名聲,為日後的路子打下基礎。”


    徐牧怔了怔,剛要解釋。


    袁陶卻笑了起來,“說來好笑,我明明是個監國的小侯爺,身邊除了顧鷹之外,便再無能相信的人。並非是多疑,而是看了太多的人心險惡。吾弟,你是第二個。”


    “袁安登基之後,你便替我暫時監國。小海棠那邊,我已經和袁安說過,表平叛有功,赦封為渝州王。若江山穩固,他自然不會有其他心思。但渝州城離著長陽不遠,時間一長定要生變。你替我送一封信給小海棠。”


    “其他的定邊將不用管,也不用想著削軍,短時之內,這些人莫敢有異動。國力孱弱,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漸進。”


    “另外,我覺得身子有些無力了。等定了江山,我若是殺不得,你想些辦法,把陳長慶殺了。”


    “陳長慶?”徐牧臉色發白。


    “陳長慶,是我的暗子。若是吾弟無法取得城門,我便要讓他出手。”袁陶語氣平靜。


    “怪不得侯爺說,這次的事情當無問題。先前他一直在保存兵力,並未去守城參戰。”


    “這便是了。”袁陶語氣有些寂寥,“蕭遠鹿退守皇宮之後,才是他出手的機會。這件事情,小東家是第二個知道,連你的嶽祖,我都沒講。”


    徐牧有些無奈,天知道袁陶為了今天,到底布了多少棋子。


    “侯爺,那為何要殺了陳長慶?不是功臣嗎?”


    “我死了,沒人能壓得住他。這一出清君側,實則迫不得已。”


    “陳長慶會些武功,你身邊的那位虎士,當能效勞。”


    虎士,即是司虎。


    信息量一下子有點大,讓徐牧的整個腦子,都有些發懵。


    “剩下的事情,我也看不清了。吾弟,請留在長陽一段時間,替我監國,這是一份名單,裏頭有五個清廉之臣,可倚為國之臂膀。”


    “若袁安……”


    “若袁安扶不起,吾弟……自可選擇。”袁陶仰著頭,有些苦澀地閉上眼睛,“我也不知為何,但終歸想給大紀留下些什麽。”


    “若是早一些的時間,國體未崩,我便能想辦法將你拉入朝堂,做我大紀的肱骨之臣了。”


    徐牧想說,從邊關到內城,他見過太多的朝堂腐敗,已經沒了任何入仕的興趣。


    但終歸沒有說出口。


    權當是,報答麵前小侯爺的知遇之恩,以及一份熱血的忠義心了。


    “吾弟有無怪罪我,將你卷了進去。”


    “並無。”


    “吾弟,有無覺得,這一次的清君側,實則更亂了。”


    “並無,侯爺一死,隻怕會整個崩塌。”


    袁陶露出苦澀笑容,“我覺著,你以後的路,或許要很精彩。若閻王肯通融,我定然不願投胎,還想看著你一步步成長的模樣。”


    徐牧喉頭哽咽。


    “吾弟,隨我殺最後一輪。讀了太多聖賢書文,我這一生並不喜歡說髒話,但這一迴,我袁陶便要破罵一句。”


    “驢兒草的奸相,洗幹淨脖子,等著被砍爛腦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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