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日後,派出去的人,終於帶來了一列長長的馬車隊。約莫有十幾個武行,各自背著石鐵棍,小心地張望著。


    “東家,這些個車隊和武行都不願意來,好說歹說,多給了五十兩,才願意走一遭。”迴報的好漢,語氣有些悶悶。


    徐牧並不意外,這等的天時和世道,再加上當陽郡叛亂的原因,敢出屋討食,已經是不小的膽氣。


    “衛豐,去通告一聲,準備迴馬蹄湖。”


    除了百多的山獵,另有不少老弱婦孺的村人,這一路上,徐牧可不想又出亂子。


    眼下雖然還是凍寒,但頭頂的天空,難得露出了淺淺的陽光,算得上遷徙的好天氣。


    二三十列的馬車,明顯還有些擁擠,壯實的山獵們,索性都攀上了車頂,抱著弓垂頭,和馬車裏的家人有說有笑。


    也並無太多的物件,頂多是那位族老,舍不得熬煮的兩口陶缸,拚命地抱上了馬車。


    十幾個騎馬的武行,不敢大意,紛紛提了鐵棍,循著車隊來迴奔走。


    “衛豐,多留意一些。”徐牧微微凝聲。


    離著這裏三百多裏的當陽郡,聽說是被破了城,指不定會有潰軍。


    “東家放心。”


    淺色的陽光,在結出冰霜的雪道上,剮了一層濕漉漉的雪水,若是一著不慎,恐怕會打濕足袋。


    徐牧側走了幾步,才喚來了風將軍,隨即一個翻身,跨在了馬背上。


    “起行!”


    “東家說了,我等起行。”


    二三十列的馬車,伴隨著村人激動的歡唿,開始循著雪道前行。一個個車軲轆碾過,隻餘留縱橫交錯的濕漉印子。


    按著徐牧的估算,迴到馬蹄湖,至少也要幾日的時間。若是今天不能入內城,夜晚的風雪一來,恐怕會凍死人。


    “東家,太陽遮了。”


    徐牧抬起頭,心底罵了一聲娘。果然,不管在任何時候,都不能靠天公開眼。


    無了陽光,周圍的世界,又變得愈加寒冷。


    一匹受不住的老馬,驀然倒了地,吐著白沫掙紮幾番,再也不動。


    “衛豐,去換馬。”


    待重新套好馬車,再度前行之時,冷不丁的,霜寒的天氣侵入了冬袍之中。


    不敢多耽誤,徐牧急忙又催了馬,讓車隊繼續行駛。


    十幾個跑馬的武行,皆是神色戚戚,偶爾會跑遠一些,摘了長鐵棍,往枯草裏捅幾輪。


    “東家,去了六十裏了,若是無問題,今夜之前,應當能入內城。”


    入了內城一帶,便能尋到地方過夜。


    “小東家,快走!”


    “催馬催馬,我等快走!”


    這時,四五個武行驀然間臉色發白,騎著馬從前方急急迴趕。


    “怎的!”


    “莫問,快走,先離開!”


    “我問你怎的!”衛豐語氣不滿。


    “先前遠遠見著,有二三百的林匪,往我這等的方向跑來!”一個中年武行喘著大氣,身子有些不自然地哆嗦起來。


    吃的是舔刀口的營生,並非是沒有膽氣,但先前見到的,分明是用樹枝挑著人頭的。


    徐牧皺了皺眉,往迴看了一眼,這二三十列的馬車,在這般的雪道上,哪裏還能催馬快行。


    “二三百人?”


    “約莫是二三百。”


    “二三百?東家,我提議殺一波。”衛豐三十騎人馬,皆是麵容蕭冷。


    比起林匪狗夫,他們這些人,可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什麽陣仗沒見過。


    徐牧迴了頭,那百餘個的山獵弓手,雖然臉色還有些猶豫,但已然是各自摘下了弓,隻等著命令,便立即行射殺之舉。


    “小東家,並非是林匪,是潰軍!當陽郡的潰軍!”又是一騎武行急急趕迴,撕著嗓子大喊,約莫是喊啞了。


    “停馬!”徐牧臉色清冷。雪道難行,再加上馬車上的村人太多,幾乎是跑不過的。


    若是這些潰軍敢橫,那便隻能按著衛豐說的,去殺一波了。


    而且,徐牧也想看看,新收攏的這百餘個山獵,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近了!這些潰軍近了!”


    “爾等,去伏林!”徐牧迴喊了句,百餘多的山獵弓手,立即躍下了馬車,跑入雪道側邊,光禿禿的老林子裏。


    衛豐取下長刀,打了一聲唿嘯,三十騎的人影,迅速迂迴奔襲。


    十幾個武行一邊抹著冷汗,一邊退迴了車隊旁邊。


    馬車上的村人們,都自覺地避了身子,即便還哆嗦不已,卻都是不敢起身張望。


    抽了劍,徐牧眼色凝重,胯下的風將軍,鼻口也吐出濃濃的白霧,隻等徐牧一聲令下,便揚起馬蹄衝殺。


    雜亂的腳步聲,驟然傳入耳朵。


    對麵光禿禿的林子裏,正如探查的武行所講,至少有二三百的潰軍,穿著參差不齊的袍甲,大多人的手上,還隻拿著棍棒一類的武器。


    說實話,對於造反的這些人,徐牧並無反感。左右大紀都爛透了,總該有給予最後一擊的人出現。


    但不管是官軍還是義軍,不讓他活的,他自然也不會手軟。


    “東家,他們怎的在吵?”


    徐牧怔了怔,再度抬頭看去。發現一個全身是傷的中年人,正被人綁得嚴嚴實實,不斷推搡打罵。


    隱隱的,徐牧還聽得清罵人的話兒。


    “便是你這個壞種,教我等來謀反!如今可好,城破了,我等都沒活路了!”


    “你不過一教書先生,偏要講自個是謀士,你謀的什麽!連官軍都打不退!老子皇帝沒當兩天,便無了!”


    那中年人一言不發,隻知麵色清冷,沉默地往前挪著腳步。


    ……


    徐牧聽得一臉恍然。


    大抵是明白了,那位中年人,應當便是傳言裏的私塾先生,教幾個種佃田的莊稼漢聚眾謀反,占了當陽郡。


    卻不想沒幾天的時間,便被官軍攻破了。


    還當了皇帝?


    徐牧籲出一口氣,這就好比一個窮了半輩的人,突然間發了橫財,定然忍不住露富,忍不住要發泄一番。


    “東家,他們來了。”


    二三百的潰軍,此時也走到了雪道旁邊。


    為首的一位絡腮胡大漢,穿著不倫不類的華袍,華袍上,繡著一條粗糙不已的金龍。


    他咽了咽喉頭,好讓自己講話的聲音,顯得正字圓腔一些。


    “朕、朕乃大順皇帝,命爾等獻馬獻糧,若有年方二八的女子,可納為皇妃。”


    “入怔了。”徐牧抽出長劍,麵色發冷。


    在他的身後,百餘名的山獵,也紛紛抬起了手裏的老木弓。咬著牙的武行們,也握緊了手裏的鐵棍。


    衛豐帶著三十騎的人影,已然形成了雙翼之陣,馬蹄沉沉,準備衝殺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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