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田兄的意思是,讓我帶著這三個書生,一起遷去內城?”


    “徐坊主,確是如此。左右你也要遷去內城,不過多預備一架馬車。”


    “另外,這是酬金。”


    從懷裏摸出一袋鼓鼓的銀子,田鬆麵色凝重,“這裏頭有二百兩銀子,不瞞徐坊主,我一兩未取。”


    徐牧沉著臉,若是遷去內城,這無疑是一筆極其劃算的買賣,不過是順路一趟,憑著司虎以及陳盛幾人,即便遇到了剪道山匪,也足夠應付。


    但,他從未打算遷去內城。


    迴過頭徐牧發現,不知何時,已經圍了一大圈的人,大多是那些苦民村婦,目光皆是唯唯諾諾。


    “徐坊主,且拿著銀子,無須客氣。”田鬆繼續開口,“遷去內城之後,徐坊主記得,務必來個信兒。”


    “田兄,我並未打算離開望州。”徐牧歎著氣開口。


    “徐坊主,這等時候了,莫要再開玩笑。”田鬆微微不悅,“望州城裏,那些難民又鬧了起來,我還要帶著人迴去整頓。”


    “還請徐坊主,一路小心。”


    “田兄,我講過了,我並不打算——”


    “徐坊主,有空再一起飲酒。”


    田鬆似是聽不見一般,衝著三個書生,急匆匆打了個招唿,便要往外走去。


    隨後的七八個官差,也急忙提著馬燈轉身。


    “田兄。”徐牧咬著牙,終究是追上了兩步。


    “我並無去內城的打算。”


    “徐坊主,莫開玩笑。”田鬆夾著馬腹,聲音越發地凝重,“二百兩銀子,足夠你在內城那邊,重新開一個酒坊莊子。”


    “望州城風雨飄搖,誰也說不好,哪一日狄人便殺入了城。”


    “北狄破關,幾十萬百姓逃難南下,算是好的了,雍關外的城口,人頭京觀堆成了一座大山。”


    “徐坊主,且去且去!”


    “該死的難民!這等時候還鬧!”


    七八匹烈馬,在這些官差的馬鞭下,迅速奔跑起來,不多時,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捧著銀子,徐牧久久而立。


    他有心騎上一匹馬,追著把銀子還掉,但那又能如何。並非隻是田鬆,而是官坊上麵的人,有意把這個燙手山芋,拋到了他手裏。


    走迴莊子,徐牧神色戚戚。


    為首的兩個書生,早已經等得不耐煩,若非是天色黑去,估計要馬上催著徐牧動身。


    “喜娘,去準備三間幹淨的屋子。”


    “有無陪夜?”徐牧話剛落,其中一個書生,便嬉笑著開了口。


    說著,還一隻手扯住喜娘的釵裙。


    喜娘紅著臉,急忙掙脫開,往前小跑而去。


    徐牧冷冷看著,他現在很惱火,巴不得把這三個書生立即暴打一頓。


    “咦?這位更好些。”另一個書生,目光轉了轉,待看見薑采薇之後,眼神亮了起來。


    書生嬉笑兩聲,剛要攀上薑采薇的肩膀——


    啪!


    薑采薇冷著臉,一下子把手拍掉。


    “徐坊主,這怎的!”書生惱著臉退迴,轉過頭,目光不善地看向徐牧。


    “我等在清館裏,多的是想陪夜的姑娘。”


    “那你便迴望州,帶著這二百兩迴去。”徐牧冷笑,將手裏銀子擲在地上。


    他巴不得將這三個燙手山芋丟出去,越遠越好。


    “知不知我等是誰!”


    “不知,也不想知。”


    徐牧腦袋發脹,他要好好盤算一番,接下來該怎麽做。


    兩個為首的書生還要再罵,最後頭,那位安靜的小書生,突然走了上來,僅一個噤聲的動作。


    兩個原本叫囂的書生,便立即住了口。


    徐牧看在眼裏,心頭微微發驚。這定然不是什麽普通書生,也難怪田鬆會這麽緊張。


    不過,最後的那位小書生,生得有一份難得的俊俏,乍看之下,多了幾分溫文爾雅。


    “陳盛,先帶他們去屋頭那邊,看看有什麽要準備的。”


    原本徐牧想讓喜娘去,但聯想到先前兩個書生的急色,索性讓摳腳大漢周洛去了。


    “東家,我這就去釣些江魚。”喜娘從廚房裏取出魚竿,聲音有些急促。


    徐牧有些頓愕,“這都夜了,釣什麽魚?”


    “東家,我怕他們吃不慣糊糊,我聽說,城裏的有錢人,都是吃肉宴的。”


    “不用。”徐牧搖著頭,“糊糊即可,不吃便倒了喂馬。”


    這算是準備逃難了吧?還想著大魚大肉,姑娘作陪?


    “去吧。”


    徐牧揉著頭,心裏還遠沒有主意,田鬆丟過來的山芋,不到一會,燙得他手都起泡了。


    沿著莊子,又細看了一番,不忘叮囑幾句值夜的青壯後,徐牧才邁著腳步,往屋頭走去。


    遷去內城的事情,如今又添了一筆雜亂,愈加讓人煩躁。


    ……


    約是三更時間。


    徐牧剛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卻突然間,身子被人一搖,便急匆匆醒了過來。


    “東家,喜娘被侮了!”周洛咬著牙,兩隻眼睛鼓起。


    這半個多月,莊子裏的人,都很相熟了,特別是喜娘,每天都會想著辦法,讓他們吃好一些。


    “怎麽迴事?”徐牧臉色驚怒。


    “那位叫汪雲的狗書生,說著身子冷,讓人多鋪一床被子,喜娘剛入屋,他便關了門。”


    哐——


    徐牧起身,將麵前的油燈撥到地上,隨即穿好布履,冷冷往外走去。


    不知春雨何時又落了起來。


    連排木屋前的泥地上,喜娘披頭散發地跪倒在地,不知是凍的,還是嚇的,整個身子瑟瑟發抖。


    在她的麵前,約莫有三四錠銀子,胡亂丟在地上。


    她的兩個孩子也跑了出來,嚎啕哭著,抱著自己的娘親。


    “十兩銀子!十兩銀子!清館最俊的花娘,也不過三兩!你賺了的,你賺了的!明白嗎!”


    一個滿身狼狽的書生,咬牙切齒,“我先前還聽說,你不過是個鄉野老妓,賤人!你要矜持給誰看!”


    “若是識趣,拾了銀子,把身子洗幹淨了,再入屋侍寢!”


    喜娘垂著頭,即便渾身哆嗦,都未曾伸手,去抓泥地上的銀子。


    “你身子都髒了的!別裝了吧。”


    喜娘抬起發顫的手,將額頭邊的亂發,一縷縷的勾到鬢角。


    隨後,她笑著昂起頭,重重搖了好幾下。


    “東家說過,我不髒的。”


    剛好走到的徐牧,看著這一幕,胸口湧起一股莫名的發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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