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淹沒時間,酉時悄然過半。


    遙遠的北方雲州,夜風綿綿拂過月色。


    城外的樹梢上一隻白梟飛起,飛過高聳的城牆,撞入滿城喧擾燈火。


    撲騰!


    在清亮的月色下,白梟停在了一處朱紅的塔樓。


    它抬起翅膀,輕輕啄了啄身子,歪著腦袋看向下方。


    順著它的視線,可以俯覽一望無際的城池。


    不同於青山城的落後,這座城池隨著夜色的降臨,反而越發的繁華了起來。


    金色的燈火點燃黑夜,照亮巍峨雄偉的巨城。


    高聳的樓閣錯落,精致的庭院點綴。


    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行在金紅色的紛然燈火,少男少女結伴遊船,商賈小販沿街叫賣,店鋪人來人往,充斥嬉笑怒罵。


    撲麵而來的繁華讓人方知何為煙火人間。


    白梟輕輕展翅,從塔樓的高簷落在了下麵一層。


    這是一層露台,可以俯覽萬千。


    此刻,兩名男子正對座飲酒。


    一名男子身穿黑袍,頭戴紫木簪子,看起來稍稍有些發福,麵容微胖,但剛毅不減。可以看出,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俊俏後生,可惜時間不饒人,如今已然發福。


    而在他對麵,另外一名中年人卻是麵白無須,看起來過分消瘦和俊美。


    他戴著一頂白玉冠,穿著一身紫色長衫,其上刺繡白羽龍雀。充滿書卷氣。


    此刻,俊朗的中年人看到白梟,輕笑道:“老爺,您看這梟,見人不懼,甚至還在觀察你我。”


    “這是靈智將開的表現。”


    “若是有緣法,三四年之內,有可能成妖。”


    黑袍男子輕笑一聲,道:“成了又怎樣?”


    “動物壽命本身就比人少,這梟雖然比隻能活十幾歲的貓狗要強,但是最多也就活個四五十年。”


    “算它頂尖天才,能成五六品的妖獸就是頂尖了。”


    “世人都說妖同境比人強,卻不看這些妖精,每一次大限都要生不如死的轉生求活。”


    紫袍書生斟滿酒杯道:“老爺說的是,但是既然有機會,為何不搏一搏?”


    “每個人的路,不應該被固定。”


    黑袍男子喝了一口酒,輕笑道:“荀子卿,你在說我。”


    “老爺明鑒。”


    “芍藥來訊裏說少爺已成道君。”


    荀子卿笑道:“少爺既然有道君天資,走練氣之道也算是天胡開局,老爺又為何非要他走武夫之道?”


    “恕我直言,少爺那性子,要不是這些年在咱們眼底下,早就自個破身了。”


    “就算是保持純陽之體,就他那疲懶性子,成個五品玉身境都費勁。”


    “別看我才六十多歲,我都怕等我百年之後,少爺還是個下品武夫。”


    “滾!”


    對麵的男子笑罵,道:“我許桀的兒子,就是天天塞天材地寶,也能給他塞出個中境武夫!”


    “可是那樣的中境,和一頭好吃懶做的豬有什麽區別?”


    此刻,荀子卿的眼神微肅,道:“老爺,你想的什麽,我知道。”


    “但是少爺既然有道君之才,為何不讓我們看看,他能走多遠?”


    “到時候不行,再改煉體不遲。”


    許桀沉默。


    而此刻,荀子卿卻是輕輕抬手。


    白梟歪著腦袋,呆萌的看著他。


    片刻,竟然展翅一飛,直接落在了他的手臂。


    荀子卿摸出一枚丹藥,輕輕給白梟喂下。


    刹那間,一股淡淡的清氣和著月華翻湧而動,白梟的眼睛馬上靈動了幾分。


    他看著白梟,輕輕道:“老爺,你看這白梟。”


    “按部就班,它至少要三四年的功夫才能成妖。”


    “可是它到處亂飛,遇到了我,卻直接省去了這三四年。”


    “而未來三四年,它還可能遇到更多的機遇。”


    說著,荀子卿看向許桀,道:“老爺覺得呢?”


    此刻,許桀和他對視,幽幽道:“你這個前欽天監的監正,不靠譜啊。”


    “荀老弟,是你告訴我,我兒命鎮白虎。”


    “虎者,陽物,百獸之長也,能執搏挫銳,噬食鬼魅。”


    “有掌殺伐暴戾的戰神之姿。”


    “當初,說惑兒習武必成大器的是你。”


    “現在,又是你給我說讓他練氣?”


    許桀喝了一口酒,看著荀子卿道:“你這個神棍到底行不行?”


    荀子卿有點尷尬的撓了撓頭,道:“可能是我當初搞錯了。”


    “白虎,還是西方七宿星君四象之一。”


    “其總領奎、婁、胃、昂、畢、觜、參七顆星宿。”


    “少爺出生的時候,白虎星宿大耀其芒,寓意命中有白虎之伴。而後天相星亮,表明此非兇兆,而是少爺有鎮壓此方星宿的命數……”


    “停停停。”


    許桀翻了翻白眼,道:“我不是皇上,也不是司禮太監,不想聽你個欽天監的老東西饒舌。”


    “直接上結論。”


    “行吧。”


    荀子卿有些意猶未盡,說起天相可是撞在他的長處了。沒說完有點不太快樂。


    此刻,荀子卿站起身,白梟輕輕一躍,蹲在了他的肩膀。


    “倒是有些靈性。”


    看到白梟沒有飛走,而是瞪著圓滾滾的眼睛看著自己,荀子卿笑了笑。


    不走,是白梟智商到位了。


    它知道自己的機緣在哪裏。


    此刻,荀子卿來到塔樓旁,指了指天上,道:“最近西方星辰大亮,應該有相關變故。”


    “按芍藥的來訊,時間應該和少爺成道君的那一晚重合。”


    “我想,不出意外的話,最近這些天的崇州,應該每一天晚上月亮和星光都亮的出奇,讓夜晚遍地清輝。”


    “少爺命格的轉折,應該就在那晚。”


    “所以練氣,或許才是正途。”


    此刻,許桀也來到了圍欄。


    仰頭看去,西方星空之上,中央位置一顆星辰耀目,端坐星宇。


    “你確定?”


    “不確定。”


    “……”


    荀子卿認真道:“若是確定,就不叫命數了。”


    “所以你們觀星師,就是上下嘴皮一碰,信不信隨意?”


    “老爺,別忘了我們觀星師的改命之術。”


    “你改我的看看?”


    “老爺,你這就抬杠了。”


    兩人鬥嘴兩句,許桀卻是突然摸出一個玉佩,緩緩道:“那就再信你這個神棍一次。”


    “讓芍藥不用管了,我給季如淵說聲,讓他為惑兒護道一陣子,直到他去京城。”


    “你給芍藥傳訊,順便給惑兒施觀星改運之術,u看書 .uukansu.cm 護他平安。”


    荀子卿聞言笑道:“許小子命格硬的很。”


    “再硬也是我兒子。”


    “行。”


    荀子卿點頭,道:“我稍後就施法。”


    “嗯。”


    許桀點頭,又道:“對了,西山的礦挖完了,朝廷那邊來驗收你去處理一下。”


    “還有就是奇楠山那邊風景不錯,我打算建個山莊。”


    “你去縣令那裏忽悠一下,說那山下沒礦。”


    “得!”


    “對了,讓芸兒姑娘過來一趟吧。”


    “怎麽?”


    “想吃桂花糕了。那臭小子走了,芸兒也不見給府上送糕點了。”


    荀子卿臉色難看,道:“不行,她做糕點,用的是我的猴兒酒。”


    許桀淡淡道:“哦,那我給京城裏的朋友說說,咱們大靖第一觀星師,將那群說放逐出國的妖精都收留在了雲州,還教她們唱戲。”


    “……”


    荀子卿沉默片刻,道:“一籠,自己明天去梨園拿。”


    “成。”


    許桀樂嗬嗬道:“前天玩麻牌,昨天打獵,今天喝酒,明天也該輪到聽曲了。”


    兩人邊走邊聊,說的都是一個富家翁的枯燥日常。


    就如兩個普普通通的土財主。


    在這安寧繁華的雲州,已經十年沒有出過妖魔的蹤跡了。


    錦繡衣衫短,繁華最人間。


    ……


    許桀揮手,一隻透明的氣鳶飛馳,穿過遍地燈火繁華,穿過夜色斑駁的山村曠野,流星般墜向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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