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九日,真定府城外恆山公別院中,武仙身穿軟鎧,眉頭緊鎖,正在緩緩踱步。此時冬雪已經融盡,嫩綠的春芽開始萌發,宅院屋簷下的冰柱兒不停地滴著融化的水珠,初春的氣氛讓他心浮氣燥。


    數年前,金國在蒙軍的壓迫下節節敗退,退到河南之後已經無力經營河北,就將河北九個勢力較大的豪強封為公爵。並委派這九個公爵都兼任一路的宣撫使,總帥本路兵馬,有權署置官吏、征斂賦稅,賞罰地方。簡單說就是封這些豪強為金國半獨立的地方諸侯,希望借助這些新封的諸侯自發組織力量來抗擊蒙軍。


    這些封了公爵豪強果然為了保住自己的地盤開始抵抗蒙軍,在金軍與蒙軍對決中也出了不少力,武仙就是這九個公爵中的恆山公,為金國抗蒙立下了不少功勞。金國封九公抗蒙的策略初步成形,也算收到了效果。但這時候金國卻出了昏招,出兵南下,想去搶南宋的地盤來彌補河北的損失。


    這下把宋也惹火了,全力反擊,金宋交界的淮東製置使賈涉更是提供大量物資,建立起忠義軍,並指揮忠義軍收複了山東。如此形勢之下河北南部的一些豪強紛紛降宋,武仙所控製的真定就成為金國的一塊飛地,北麵是蒙古,南麵是宋,被夾在當中,金國無法跨宋境過來支持他,所以在木華黎攻伐真定的時候,孤立無援的武仙被蒙軍擊敗,無奈之下被迫向木華黎投降。


    木華黎封蒙古軍的部將史天倪任河北西路兵馬都元帥,武仙為史天倪的副手。從此武仙失去對真定的實權。


    降服了武仙之後,木華黎揮師南下,又兵不血刃地收降了當時還是宋臣的嚴實。和武仙苦戰不敵、被迫投降不同,嚴實早就看南宋朝廷不順眼,可以算是主動投降蒙古。


    嚴實和武仙都是投降蒙古的漢臣,可蒙古非常信任嚴實,東平府、大名府幾乎都是嚴實說了算。而在真定武仙上頭還有個史天澤,他幾乎是處處被史天澤拿捏,過得很不愉快。


    不久武仙發現又迎來了轉機,先是他最忌憚的木華黎病逝,而木華黎的兒子孛魯又資曆和聲威都遠不如其父。後是金國新帝完顏守續暗中派人來請他重複歸附金國,武仙也頗為心動。


    但對於他來說,重新歸附金國和繼續在真定當蒙古人的漢臣並沒有太大區別,都沒有自己的地盤,還是要寄人籬下。於是他暗中籌備力量,在西山的腰水、鐵壁二寨集結了幾千兵馬,準備打退蒙軍,重新掌控真定後再投金。


    去年七月他終於遇上好時機,孛魯帶兵攻伐河東、陝西、西夏,史天倪帶兵去救援恩州。真定空虛。可他正準備起事,沒料到恩州之戰很快就結束,史天倪班師返迴真定的路上還以剿匪的名義滅了他在西山的腰水、鐵壁二寨籌備的幾千兵馬,讓他的反蒙計劃失去依仗。


    這幾個月史天澤對他的猜忌越發厲害,如果不反抗,史天澤會逐漸剪除他的羽翼,最終他自己也定會敗亡於史天澤之手。正在他無可奈何的時候,南邊的宋人卻來聯係他,表明願意支持他共同對付史天倪。這讓他再次燃起恢複真定的雄心。


    一陣快速的腳步聲從院外傳來,武仙抬頭看去,見他的心腹幕僚程其右出現在假山之後,程其右上前低聲道:“阿郎,南邊的人到了。”


    武仙頷首道:“快請進來!”


    不到片刻,一輛馬車駛入大宅,馬車上走下一人,黑衣青笠,那人進院之後脫了鬥笠,是個形貌斯文俊雅年輕人。那年輕人對著武仙行了一禮:“在下忠義軍選鋒統領許岸,見過恆山公。”


    見來人稱唿自己為恆山公,武仙眉頭舒展,甚是高興,笑道:“許統領一路辛苦,來,進書房去說。”


    程其右前麵帶路,將許岸引進書房,一進書房,分賓主落座,寒暄幾句,許岸問道:“一切已準備妥當,不知恆山公準備如何奪真定?”


    武仙道:“刺殺。”


    許岸一怔,抬眼看著武仙。


    武仙繼續道:“用刺客,乃是行險之計,一般也無用。不過眼下若大的真定府,除了史天倪之外,並無能掌控全局之人,殺他必能使全城大亂。我在真定經營多年,到時候登高振臂一唿,應者雲集,便可拿下。拿下真定,再四處出擊取各個州縣,彭副總管同時出兵北伐,蒙韃首尾難顧,則大事必成。”


    許岸道:“既然如此,恆山公打算如何行刺史天倪?”


    武仙淡淡一笑,卻不迴答,反問道:“我聽說許統領在冠氏縣,帶著幾個隨從便殺入驛館,手刃東平府使者,隻手之力,力挽狂瀾,使冠氏縣易幟。可有此事?”


    許岸拱手道:“恆山公謬讚了,當時隻是事態緊急,隻能鋌而走險而已。”


    武仙點點頭道:“正是,刺殺一個人,甘辭厚幣,遣發死士,買通內間,這些其實並不是太難,難得是尋找時機。那許統領覺得,要刺殺史天倪,什麽時候是最佳時機?


    許岸沉吟片刻,應道:“那自然是趁其不備之時。”


    武仙眼中一亮,道:“正是。史天倪不是等閑之輩,他對旁人的戒心從來不會少,隻有讓他放下戒心,我們行刺才有可乘之機。”


    許岸問道:“那如何讓他放下戒心?”


    武仙微微一笑道:“我的所有部眾都在史天倪的監視之下,這幾日孛魯又召我的兄弟去軍中,名為提拔,實際就是去做人質,我也沒有反對,已經讓他們去了,史天倪肯定是覺得我已經被他拿捏住了。這就是他沒有戒心的時候。”


    許岸問道:“即然恆山公已有謀劃,那在下帶來的精銳不知要用在何處?”


    武仙長歎了一聲,道:“我這幾年在西山暗中扶持的兩支兵馬被史天倪給滅了,如今所有的力量都在史天倪的監視之下,但史天倪的所有部眾我也了如指掌。現在隻有許統領的這支力量在暗處,我們正要借助許統領來打破現在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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