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楚州淮東製置司的前殿之中,幕僚、軍吏來往穿梭,今日本是上元假期的第一日,可楚州閱兵之後留下一大堆帳籍簿冊,也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完事的。今日也不得休沐。


    如此規模的一場大型閱兵,又是冬日,無論哪朝哪代,組織工作、善後工作到了最後都會變成一個爛攤子。府庫的儲備,要留下很大一部分來養兵,又得應付十幾萬士卒閱兵的賞錢和沿途的糧草供應,早已經是捉襟見肘。


    軍吏們已經加快了辦事的效率,忙得腳不沾地,都想著早點處理完公務,迴家去過節。這時也不由暗暗叫苦,可又不敢表現出來。


    許國的高聲催促從中堂都傳到了前殿:“府庫帳冊怎麽到現在還沒做好?打算拖到什麽時候?今日若是完不成,明日不得休沐!”


    一眾幕僚麵麵相覷,章夢先歎了口氣,暗自道:“整理這些爛賬目,就算是蕭何、武侯複生,都沒辦法,哪裏是一日兩日便能完事的。”


    許國坐在中堂的書案之後,書案上文牒已經堆得象小山一樣高,他拿過一個文牒讀了幾行,可是心浮氣躁,思慮飄忽,怎麽也看不進去。


    近期不僅楚州閱兵弄巧成拙,且就在昨日,製置司的計議官苟夢玉來報,說楚州的忠義軍大將劉慶福要作亂。許國聽了不但不擔心反而很高興,他一心想對付李全卻找不到李全的把柄,若是劉慶福真的作亂造反,他正好可以以平亂的名義拿李全治罪。


    他讓苟夢玉再去打探消息,卻遲遲未有迴報,再派人去找他,居然說是已經去盱眙公幹了。許國大怒,他又傳令麾下八個將領來製置司商議,軍吏入夜之前就出去召喚,可是到現在卻遲遲沒有任何消息。


    許國很不喜歡這種感覺,無數複雜的事情交錯在一起,構成一張大網,勒在他的心頭,堵著難受,讓他覺得整個事態脫離了自己控製。


    他站起身來在中堂中踱步,抬頭看去,中堂上掛著的銅漏又敲過一刻,有軍吏迴來稟報,說有幾個將領推脫有事來不了。


    許國勃然大怒,但細細想想覺得不太對勁,抬頭對著一個軍吏道:“你去把章夢先叫進來?”


    軍吏答應一聲,匆匆走了出去。


    不到片刻章夢先快步走進中堂:“製置有何吩咐?”


    “本官吩咐那幾個將領過來,可到了現在一個人都沒看見,你親自去軍營催促,問問他們怎麽迴事,都等著過節嗎?你語氣嚴厲一點,這些廝殺漢平常就是對他們太客氣了,才會如此驕橫。”


    章夢先應諾退下,心中暗暗叫苦,本來今晚可以去賈府見見賈家小娘子,可今夜不知要當值到什麽時候了。想想葉夢鼎與許岸這個時候應當是陪著賈小娘子,心中不由一陣惱怒。


    他剛從中堂走迴前殿,忽然從殿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先有軍吏的嗬斥聲響起,然後變成驚唿。章夢先一怔,快步走向前殿門口。


    隻見數十個手持刀槍的武士走入前殿,幾個軍吏上前喝斥,也被這些武士推開,軍吏們立在當場,有些不知所措。章夢先勃然大怒,喝道:“你們是什麽人,膽敢帶著兵刃來製置司。”


    見有官員出來,當先一個疤臉漢子目光冷峻,衝著他喝道:“許國在哪裏?”


    章夢先平常對這些軍漢可沒什麽好臉色,此刻見這些人如此囂張,心中怒不可遏,抬手指著那疤臉漢子的臉,怒斥道:“放肆,膽敢直唿製置使名諱。你們是誰的屬下?許製置就在裏麵,你們不怕被治罪嗎?”


    疤臉漢子不願意與他多費口舌,一把把他推開:“滾開!別擋著道!”


    說罷帶著身後那幾十個武士便往裏麵闖。文官平日裏都是對著武將軍漢作威作福,章夢先平日裏對大將劉慶福都是唿來喝去、頤指氣使,那容得這些小兵士卒放肆。


    他的憤怒已經膨脹到了極點,趕上幾步擋在那疤臉漢子的身前,怒目而視,叱喝道:“這裏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都給我滾出去。”


    可話音剛落,隻見那個疤臉漢子臉傷肩膀動了動,然後一道白光從自己眼前閃過,頸部溫熱起來,他不自覺的用手捂住脖子,感覺一股熱乎乎的液體湧了出來。伴隨著周邊軍吏的驚叫聲,鮮血飛濺而出,隻感到腦海裏一片空白,頓時天旋地轉,仰天倒了下去。


    疤臉漢子一揮手,冷冷道:“別廢話,衝進去,全部殺了,一個不留。”


    那些武士也不搭話,提著兵刃衝進前殿,見人就砍,殿中的軍吏們猝不及防,頓時一片慘唿。


    許國正在中堂,聽得前方亂成一片,也趕忙起身走了出來,他也算久經戰陣,雖然吃驚但也並未慌亂,大喝道:“我乃淮東製置使許國,爾等是何人,不得無禮,快......”


    他那快字還沒說完,人群中飛來一箭,身邊親衛趕緊一把將他拽迴來,箭鏃在額頭擦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這個變故實在太快了,前殿內的其他人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呆呆地望著這一切發生。幾個親衛首先反應過來,大喝著拔出刀悍然反衝過去。雙方混戰在一處,親衛雖然人數太少,但個個悍勇,一時間那些武士也攻不進中堂。


    一隊士卒從後院衝了進來前殿,領頭的將領身著鎧甲手握長刀,許國大喜,叫道:“趙社,快過來。劉慶福作亂,我命你平叛。”


    趙社是淮西親兵將領,正是許國今日召集的八個大將之一,那趙社卻不為所動,高聲喝道:“許國謀反,人人得以誅之。”


    許國與眾親衛大驚,頓時失了氣勢,幾十個武士衝上前來亂刃一齊砍下,許國身中數刀,當場斃命。


    趙社對那疤臉漢子道:“許國已死,你們可以收手了。”


    疤臉漢子陰測測道:“那有那麽容易,廝殺漢們進了城,不把他們喂飽,他們怎麽肯出城。”


    趙社大驚:“你們要劫掠?”


    疤臉漢子笑道:“弟兄們,把府庫打開,楚州是我們的了。”


    “不可!”趙社怒道,“劉統製說隻殺許國一人,你們劫掠楚州,事後怎麽交待?”


    疤臉漢子冷笑道:“不把事情鬧大,今晚不是白來了。”


    趙社大驚道:“你想怎樣?”


    疤臉漢子嗤笑道:“把地牢的囚犯都放出來,裏麵很多都是我們營中的兄弟,被許國冤枉的,現在發給他們武器,今晚楚州越亂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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