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之戰在第二天結束。


    作為諸神的棋子,盛懷軒和於忠賢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最高評議會被勒令停擺,自行整頓,一個月後複審。


    同時被拿掉了稽查帝國任何援助物資的權力,這項權利現在被收歸帝國本部。


    另外,於忠賢在三年內不允許繼續首席最高評議長的流程。


    盛懷軒則被迫解散了絕大部分青軍。


    青軍是東秦州總督府允許擁有的地方軍隊。


    按照常理,青軍隻允許擁有5000人的編製,但實際上青軍光在編的士兵就超過了5萬人,還有很多不在編但實際上也在服役的士兵。


    青軍第一指揮使董千旺和第二指揮使任青杉因違反帝國禁令擅自擴張軍隊被革職查辦。


    當然,誰都知道這是上來頂罪的。


    不過案子被盛懷軒爭取到了東秦州手上,算是挽迴一城。


    從結果上來說,蓄勢已久的於忠賢隻拚了個兩敗俱傷,顯然是遠遠沒有達到目標。


    但盛懷軒也極不好受,青軍是他的底牌之一,一下子被打殘了,對他的傷害很大。


    更糟糕的是,已經有兩位長老明確站在於忠賢身後,而他身後隻有一位長老,在最高長老會常務會議上的勢力對比已經出現差距。


    這意味著以後會有無盡的麻煩。


    但總體來說,這已經是較好結果了。


    於忠賢給於的證據非常致命,如果不是之前他對林文的指控沒有成立,反損傷了不少信譽,隻怕這次要損失更多。


    迴府之後,盛懷軒立刻召開了閉門會議,本來林文也應該出席的,但總督的特使不論到那裏都找不到他,隻好作罷。


    會議上,除了總督府各核心官員,任青杉和董千旺也赫然在場。


    會議前半段對聯席會議進行了複盤,雖然聯席會議還沒有開完,但誰都知道它已經結束了。


    後半段則討論了接下來的安排和對策。


    原青軍第一指揮使董千旺被安排進總督警衛隊,他將在那裏以私人身份重新組建總督的警衛軍。


    原青軍第二指揮使任青杉則被派去民間組建遊勇兵自衛團。


    他們都將大量招收被解散的青軍士兵,且更加隱蔽。


    盛懷軒深知,武力才是自保的核心要素,隻要忠於他的力量越強,別人動他時,就得多掂量掂量。


    帝國目前還能維持穩定,就是因為帝國中央的最高軍區本部的十個師無人能敵。


    李龍興還能穩坐在帝國皇帝寶座上,就是因為皇家近衛軍的五個師拱衛在神京四周。


    一共十五個整編加強師,超過一百五十萬帝國最精銳的士兵,全機械化武裝,就是最高長老會最多能夠直接調動的力量。


    這股力量遠超其它任何一個軍區,即便六大軍區聯合起來,也不見得穩贏。


    當然,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帝國現在局麵很差,外戰不利,內部不安,經濟衰敗,民生凋敝,局勢近乎於糜爛,已經到了必須作出改變的時候。


    但帝國內部派係林立,矛盾重重,各種利益盤根錯節,動任何一處,都可能會引起難以預料的連鎖反應。


    而長老之間,對於如何改變帝國的不利局麵,依然爭論不休,沒有定論。


    由此產生的改革派,保守派和中立派,成天互相攻訐,不幹實事。


    這些派係是寬泛鬆散的,一個人早上還是改革派,下午又變成了保守派。


    然後再細分下來,還有激進改革派,保守改革派,極端改革派,極端保守派,有限保守派,等等,它們內部之間,也是矛盾重重。


    這就導致帝國內部的鬥爭異常混亂和頻繁。


    在朝堂之上,很多時候已經變成互相貼標簽,隻用一句話,他是激進改革派,他是極端保守派,爭辯就結束了。


    剩下的就是黨同伐異。


    國會山早已經失去了公正,變成了各方角力之場,國會山的高等代表幾乎全是金錢與利益的奴隸。


    元老院暮氣沉沉,成天就是商議如何擴大皇權君臨天下,做些不切實際的夢,自詡為皇帝的腰杆,但在盛懷軒看來,更像是李龍興的鐐銬。


    最高評議會現在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恐怖機關,裏麵充斥著在黑暗中橫行的暴徒,殘暴無情,毫無人性,就是他們的現狀。


    國政廳則變成了一具膨脹的屍體,為了製定有利於自己的帝國政策,各方派係瘋狂地往裏麵塞人,一個廳長手下,有十幾個副廳長,一個國相下麵,副相已經超過五十人,任何一道政令,想要執行下來,至少要簽一滿頁紙的名字。


    隻有帝國本部還在勉強運轉,由於國政廳令人發指的低效,帝國本部已經取代了一些它的職能。


    但是,隨著帝國本部職權越來越大,它也成為了新的鬥爭漩渦,帝國的風暴之眼。


    而這一切,都是源於最高長老會的混亂,八位長老所代表的八大派,再加上中間的皇派,就是一切鬥爭的源頭。


    帝國的大腦混亂,爭執不休,帝國就表現得像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一般,使得帝國的政局更加詭譎難明。


    利欲熏心的地方派係到處尋找靠山,瘋狂攫取利益,高層鬥爭不停,沒有統一政令,所有的這一切交織在一起,就形成了帝國今天的噩夢。


    必須做出改變。


    否則帝國沒有未來。


    這就是盛懷軒內心深處所想的一切。


    長老之間的矛盾已經無法調和,必須弑神!


    必須要有一個新神上位。


    必須要打破現在混亂的局麵。


    必須要有一個壓倒一切的穩定勢力。


    而於忠賢,也是一樣的想法。


    所以他們是死敵。


    他們曾經合作,但很快決裂。


    於忠賢是想要建立一個依靠恐怖維係和**的帝國,這個帝國將建立一個史無前例的特務組織,將所有的一切都籠罩在特務的陰影之下。


    他認為隻有這樣,帝國才會上下一心。


    所以他的目標就是極大地強化最高評議會,使最高評議會獲得無須審判就可以逮捕或處決任何人的權力。


    然後,恐怖的評議會之手將遍布整個帝國,剪除一切不聽話的人,更高等的進化人聆聽者,將監控整個社會,使一切秘密無所遁形。


    這樣,一個穩定的帝國就形成了,這個帝國隻有一個聲音,那就是最高評議會的聲音。


    萬物緘默,唯神發聲,就是他的理念。


    於忠賢還有另一個理念:人類自身的進化才是人類的未來,依靠外物的人類是劣等種族。


    人類最大的武器就是他自己。


    所以,進化教派的首領莫西利長老成為了於忠賢的鐵杆盟友,帝國一半以上的尖端生物實驗室,都在他們麾下,大量違禁的令人無法想像的恐怖生化技術,都是他們開發出來的。


    而現在,貴族黨領袖林亞泊長老又成為了他的大靠山。


    八位長老,他已經獲得了其中兩位支持,局勢對盛懷軒十分不利。


    這一次的攻擊,就是一個非常明顯的信號。


    顯然,它隻是開始,而非結束。


    所以,未來怎麽應對,是現在要思考的頭等大事。


    眾人正在商討時,忽然有隨從進來通報,稱於忠賢的特使前來拜訪。


    盛懷軒心中微有詫異,他們的理念南轅北轍,早已勢同水火,還能有什麽話說嗎?


    “讓他進來吧。”


    沒過多久,一個麵色蠟黃恍若活屍一般的家夥走了進來,他恭謹地向盛懷軒躬身行禮,說道:


    “盛總督,您好,我是於總長的特使,我此次前來是想與您合作的。”


    盛懷軒淡淡地問:“合作?”


    特使露出一個陰森的笑容。


    “沒錯,合作一同推動長山郡脫離東秦州的行政法案。”


    “從這幾天的表現,您能看得出來,那小畜生就是一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在您身邊爆炸,給您帶來極為嚴重的不利影響。”


    “隻要長山郡脫離東秦州,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不用時時擔憂那小畜生又惹出什麽禍事來。”


    “當然,節度權會改變提議方,從東秦州總督府,改成帝國本部的部長會議。”


    “這樣,您就不會受到影響,而我們,也能專心對付那個小畜生了,這可是互利共贏哦。”


    盛懷軒冷笑道:“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同意?”


    特使笑道:“您是聰明人,知道利害,那小畜生百害而無一利,遲早成為帝國公敵,盡早和他作出切割,才是聰明人的選擇。”


    盛懷軒不再說話,端起茶杯。


    特使識趣地告辭,但卻仍帶著微笑,留下一句。


    “您會答應的。”


    特使走後,會議繼續。


    但大家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盛懷軒看大家都欲言又止的樣子,說道:“有什麽話直說吧。”


    所有人都望向州政廳主任諾佩斯,他是總督最信任的人。


    諾佩斯咳嗽一聲,說道:“總督大人,我個人認為,特使說得有一定道理,可以考慮下。”


    盛懷軒臉色陰沉下來,如果是往常,諾佩斯肯定不會繼續說了,但現在,他硬著頭皮繼續說了下去:


    “總督,林文說話做事太肆無忌憚了,他得罪了太多人了,犯了帝國太多禁忌了。雖然這次聯席會議上看在您的麵子上沒有嚴懲,可往後呢,他在您這邊,就是一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爆炸的炸彈。”


    “而且,長山郡最初本就不是東秦州的,是在工人黨的事件中,於忠賢一夥聯合帝國本部的國土局局長劉井硬塞進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拖累東秦州,這次能趁機把它甩出去,豈不是正好?”


    “少了長山郡,我們等於少了一個大包袱,不用再去援助那個無底洞了,也不會再被它拖累人均和發展指標的數值了。”


    盛懷軒掃了一眼,一眾心腹都眼睜睜地看著他。


    “你們都是這個意見?”


    眾人都點了頭。


    盛懷軒冷笑道:“讓一個毛頭小子替我們做擋箭牌?把他仍出去吸引火力,我們再過河拆橋,甩得幹幹淨淨?”


    他站起身來,臉上的笑容已經沒有了。


    “你們算得可真是精細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林文是我的鐵杆死士,不知道為了報答盛總督什麽大恩大德,竟然願意舍身赴死,來為總督分憂。”


    “有朝一日,我若這樣對待你們,你們有誰願意的?現在說出來。”


    眾人噤若寒蟬,不敢再說。


    會議繼續。


    但不一會兒,又有人來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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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從沒有通報,隻拉了暗鈴示意有人到來。


    這意味著是東州派的自己人,至少是有非常緊密聯係的人物。


    眾人望向門口,本以為是林文,但卻隻看到一襲純白的繁複長裙,高挑的身影,以及經典的紗絲麵罩。


    轟然一聲,所有人一齊起身,躬身行禮。


    “見過第一公主!”


    至於公主身後那個瘦小的身影,則完全被無視了。


    盛懷軒也露出難得的笑容:“李丫頭,怎麽有空來這裏?”


    第一公主向盛懷軒盈盈一拜:“盛叔叔好,彈劾剛剛結束,父親讓我來看望一下您。”


    早有侍從為第一公主準備好了的座位,她款款坐下,才顯出後麵李與塵的身影來。


    眾人這才紛紛打招唿:“小公子好。”


    “小公子別來無恙。”


    李與塵緊緊抿著嘴唇,一句話不說。


    第一秘書程禾新微微一笑,開啟了話端:“公主殿下,您的貼身女仆長呢?我可惦記她啦,什麽時候能讓我再見一麵啊?”


    第一公主掩嘴輕笑道:“恐怕隻能等到六七十年以後了。”


    程禾新故意哭喪著臉說:“這豈不是一輩子見不到了?殿下已經把她許配給別人了嗎?”


    公主的白衣侍從遞來剛剛泡好的雲山白茶,第一公主輕輕抿了一口,微笑著說:“那有,我把她殺了。早知道程秘書這麽喜歡,我就把她的屍體送給你好了。”


    第一公主巧笑嫣然,微微掀起麵紗的那一瞬間能看到她晶瑩如玉的肌膚,靈巧端正的櫻桃小口,細細如碎玉般的牙齒。


    傳聞第一公主之美,冠絕帝國,僅這驚鴻一瞥,確實讓人失神喪魄,感歎帝國第一美人名不虛傳。


    但她說出來的話卻令程禾新感到一股寒氣從頭頂直慣到腳底,失聲道:“為,為什麽?”


    第一公主心不在焉地說:“大概是因為她忘記了她隻是一條狗了吧。”


    “好了。”盛懷軒打斷了閑聊,說道:“李丫頭,有事說事吧,現在時間不多。”


    第一公主微笑道:“好的,盛叔叔。我來這裏就是想勸盛叔叔,讓長山郡獨立,放那個年輕的郡長出去,讓他自由地翱翔在天空之中。您應該清楚,一直在羽翼的庇護下,雄鷹是展不開翅膀的。”


    盛懷軒沉默下來。


    片刻之後,他忽然笑了:“雄鷹?第一公主太高看那小子了,就算他是雄鷹,可現在時代變了,外麵翱翔的可都是戰鬥機。”


    第一公主輕笑道:“盛叔叔真是風趣幽默,和以前一樣。”


    盛懷軒笑了笑,隻聽她繼續說道:“但是,明明隻是雄鷹,卻敢在戰鬥機眼前耀武揚威,是不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須知若沒有盛叔叔,沒有父親,戰鬥機隻用扣動扳機,就能把這小小的雄鷹打得四分五裂。”


    盛懷軒點點頭:“我會勸誡那小子的。”


    第一公主掩嘴笑道:“盛叔叔還是一如既往啊,可您要知道,您早已不是曾經的南天王了,您現在可是東州派的核心,皇派的首席大將呢。”


    盛懷軒臉色冷淡下來,端起茶杯,平靜地說:“天色不早了,公主請迴吧,代我向你父親問好。”


    第一公主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她端坐在椅上,雙手交疊放在身前,身姿優雅而得體,她淡淡地笑著,仿佛是在她自家的派對上,和她的閨蜜好友閑聊。


    “如果我說,我願意退出爭儲,全心輔助李與塵上位呢?”


    所有人一瞬臉色劇變。


    身旁侍立著的李與塵緊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而對他們來說,小公子李與塵是與東州派最親近的候選者,不像其他候選者一樣利益糾葛眾多。


    但他現在沒什麽優勢,第一公主的光芒太耀眼,女皇的唿聲很高,甚至連小公主都有許多支持者,旁係還有很多年輕的英傑。


    他想上位,可謂是困難重重,雖然皇帝陛下算是正值壯年,距離退位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但這種事情,無論多早做準備都不為過。


    第一公主如果宣布退出,輔助李與塵,那對東州派無疑是最大的利好消息。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都轉過來了,但盛懷軒然保持著平靜,他喝了口茶,看似平靜地放下茶杯,抬起頭,直視著第一公主的雙眼。


    “這是你的意思?”


    “嗯。uu看書.uukansh ”


    “那公主派?”


    “我解散了。”


    “李龍興怎麽說?”


    “也是我父親的意思。”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片刻之後,第一公主微笑著說:“成長老也是這個意思。”


    盛懷軒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他站起身來,平靜地說:“我累了,諾佩斯,接下來的會議你主持。”


    盛懷軒走後,所有人都圍繞在第一公主身邊,各種恭維讚美阿諛之語不斷,好像她是新的核心一般。


    第一公主優雅地端坐在座位上,永遠保持著得體的微笑,遊刃有餘地和他們隨意聊著。


    隻有李與塵望著盛懷軒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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