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嚴肅是到大隊部領年底救濟補助的,鄭建國幫他要了這份“福利”,十斤麵粉和兩斤油。滿心歡喜、吹著口哨的他看到了張本民後,臉色一下就掉了下來,正準備上前剋幾下,卻想到鄭建國說過要在年前幾天再動手,於是便隻以言語恐嚇了起來,“嘎娃,年前你有一場大難!”


    張本民不想接話茬,知道糾纏下去定是會吃眼前虧,所以隻是招唿著高奮進和孫餘糧繼續向前走。


    “嗐,他娘的真是沒個吊數!”賈嚴肅忽地竄到前頭擋了下來,“俺說的話你聽到了沒?”


    “聽到了咋樣,聽不到又咋樣?”張本民這會兒不能示弱。


    “還挺倔啊,老子來告訴你,要是聽到了,你得謝謝俺給你提了個醒!要是聽不到,老子就再說一遍,要是再聽不到,那隻能說明你的耳朵聾了,那老子就找個錐子,在你耳朵裏戳個洞,一定得讓你聽明白!”


    “你甭自作多情了,誰要你提醒!”


    “那你不是也不止一次裝神弄鬼地說過,俺明年要死掉的麽?”


    “沒錯,你要是想活命,就得聽俺的!”


    “嘿嘿……”賈嚴肅大笑起來,無奈尖嘴猴腮脖子細,就是發不出個厚實的大聲,隻能是尖而細的嘿笑,“信不信俺打你個神魂出竅?”


    張本民看看賈嚴肅手裏提的麵粉和油,幹脆轉開話題,“喲,你這救濟領得挺光榮呐。”


    這個話茬提得好,讓賈嚴肅一下萎了不少,他下意識地把麵粉和油朝身後一藏,“你懂個蛋!俺這不叫救濟,叫獎勵!”


    “嗬嗬,堂堂一個在公社酒廠上班的人,還跑到大隊部來領救濟,丟死個萬人!”張本民故意提高了聲調,“要是大家夥知道了都來看看,那才叫熱鬧呢!”


    賈嚴肅頓時扭頭四下看看,狠狠地對張本民道:“你他娘的小聲點行不!”


    “咋了,俺說話聲音大小關你個屁事!”


    “咿!”賈嚴肅忍不住想上前動手,可一想還真不能,起碼得把麵粉和油送迴家,要不真讓莊鄰來看了熱鬧,的確是沒臉麵,“行,你個小雜子有種!過幾天就讓你哭爹喊娘去!”說完,趕緊拔腿就走


    高奮進一臉擔心,對張本民道:“娘的,這個賈嚴肅也太過分了!過幾天他還真能對你動手。”


    “應該會,畢竟鄭建國在後麵戳著他呢。”張本民的表情也不輕鬆,“根源還出在鄭金樺身上。”


    “那也沒法子呀。”孫餘糧急得開始原地打轉,“鄭金樺那家夥,狠勁不比男人差呢!”


    “你們甭擔心,俺有法子解決。”張本民說這話時並沒有多少底氣,其實本來可以很好地解決,就是找王道力過來警告一下,但那樣會有損自己已經豎起的形象,連一個潑皮二流子都搞不定,還講啥仙氣兒?


    還是得找劉勝利,他是靠在身邊的近水。


    劉勝利聽張本民講了賈嚴肅的事後,二話沒說,先是狠狠地吐了口痰,然後就罵了起來,“賈嚴肅個鱉仔子,就是鄭建國的狗腿子,就知道詐唬,其實吊用都沒有!你盡管放心,他要是敢找你的事,俺絕不饒他!”


    “要是鄭建國出麵攔住你呢?”


    “這……”劉勝利歎了口氣,“唉,要是擱以前,俺一下就能推他個仰八叉,他娘的敢在俺麵前抖和?!可是現在,現在還真他娘的,俺多少也得給她娘點麵子吧,畢竟鄭建國是羅才花的兒子。”


    “行,理解,你的確不方便對鄭建國動粗。”


    “不對鄭建國動粗,也不影響俺教訓賈嚴肅呐!”劉勝利似乎要重新爭個麵子,“他爹賈學好,前兩天還找俺幫忙的呢。”


    “嗯,那就好。”張本民點點頭,又想起了代銷店的事,“嗌,上次說的代銷店一事,你張羅咋樣了?”


    “最近特別忙,還沒撈到上手呢。”劉勝利有點不好意思,“等翻過年的,立馬就著手。”


    “要不就算了吧,弄個店要耗人手,一天到晚得有人守著。”張本民邊說邊猶豫著,道:“關鍵是,也掙不了幾個錢,除非你弄個大點兒的,像超市一樣。”


    “超市?啥玩意兒?”


    “就是商店。”


    “哦,那不就是供銷社嘛。”


    “不一樣,超市是沒有恁大櫃台把顧客擋在外麵的,開放,開放你懂嘛,就是顧客可以隨便進去,到貨架上選自己需要的東西。”


    “你甭開玩笑了,自己選?”劉勝利完全不相信,“那還不亂了套!”


    張本民摸著下巴笑了,沒辦法,時空條件限製就是如此,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暢想未來。“總之呢,在俺們大隊開代銷店,沒多大幹頭。”他隻好迴到原題上,“當然了,對那些沒啥能耐的人家,開一個倒也還合適,弄點小錢嘛。”


    “嗯,既然你這樣講,那就算,俺不搞了。”劉勝利說著,放低了聲音,“噯,等會讓你奶奶去趟大隊部,領點麵粉和油。”


    “哎喲,劉哥,這事就算了。”張本民撓撓頭,“剛才俺還借此把賈嚴肅給取笑了個夠呢。”


    “哦,那這樣,等天上黑影時,俺給你送到家裏去。”


    “也不好吧,大隊部沒人給救濟補助物資記個賬查個數?”


    “輔導員郭連廣倒是想,可狗日的鄭成喜才不讓呢,他自己要安排不少出去,起碼他睡過的人家,要各有一份。”


    “日他個親娘的!日他個親閨女的!”張本民忍不住發起了狠,“俺要讓他活著受個死罪!”


    正說著,瘋癲的孫玉香端著個竹藤笸籮筐跑到了大街上,見人就問鄭成喜在哪兒,說到年底了,她這個婦女主任沒有功勞也還有苦勞,多少得給點補助才是。


    有人想看熱鬧,多嘴說找誰就去誰家嘛,一找一個準。孫玉香直搖頭,說她跟鄭成喜的那些事見不得人,更見不得他的家人,所以不能去他家。


    好幾個人哄笑了起來,又有人說去他家代銷店好了,看好啥隻管拿,免費的。孫玉香又搖搖頭,說代銷店是羅才花的,那個兇神惡煞的婆娘不好惹呢。


    張本民一看,著機會倒不錯,趕上上前說話。


    劉勝利擔心得很,一把拉住他,“她現在看你就是血海仇人呐,你上前幹啥!”


    “沒事,一個瘋子,幾句話就能打發得了。”張本民根本就不在乎,“這都年底了,咋說也得給鄭成喜找點事做做,還能讓他悠閑著?”


    “行,你有把握就行。”劉勝利不再阻攔。


    張本民走到孫玉香麵臨前,笑著問:“孫主任,過年好啊!”


    “過年好?那當然要好!”孫玉香答應著,定睛一看是張本民,陡然瞪起了眼,“好啊,是你張本民!俺與你不同戴天、俺要與你同歸於盡!”


    “好嗌!打倒張本民!好好修理修理他!”張本民揮舞著雙臂,“絕對不能讓他好受了!隻要見著他,就得上去狠狠地打!”


    孫玉香詫異了,張大了嘴巴,歪頭看著張本民,“你是誰,不是張本民?”


    “張本民在哪兒呢?”張本民轉頭看看,“不在這兒呀。”


    “哦,俺想他也不敢在俺麵前出現的。”孫玉香囁嚅著,“他是不敢的,絕對不敢的。”


    “對嘍,張本民是不敢站在你麵前的。”張本民附和著,把話題轉向了鄭成喜,“你不是要找鄭成喜要補助的麽,俺可以給你指條路子。”


    “他鄭成喜人都找不到,還能有啥路子?”


    “你去公社大院找呀,不管找誰,隻要碰到人就說,那肯定管用!保證能讓鄭成喜出來見你,然後把補助妥妥地送到你手上。”


    “唉,你說鄭書記也真是,俺一直對他都不錯,他要啥俺就給他啥,可到頭來呢?連俺的補助他都不給,真是沒了良心!”


    “對沒良心的人不能手軟,你呀,就得趕緊去公社,告他的黑狀。隻要你那麽一搞,保證以後鄭成喜會對你客客氣氣的,不管啥好處都得留給你。”


    “嗯,那俺現在就去!”孫玉香端著笸籮筐,邁著大步,邊嘮叨著邊走了。


    劉勝利看著,咳咳著笑了,“張本民,你還真行咧!那孫玉香還真給你糊弄住了,本來俺可擔心得很,萬一她二話不說就撲住你一頓撓,那可是招架不了的。”


    “搞她個害人精還不個小把戲嘛,算個球事兒!”


    “那也得有膽量呐。”劉勝利信服地點著頭,又道:“唉對了,你說孫玉香真要是到公社去一嚷嚷,會不會就把鄭成喜給搞下來呢?畢竟是亂搞男女關係嘛。”


    “不會的。”張本民一搖頭,“要是她孫玉香沒瘋,那還真有可能。”


    “哦,也是。”劉勝利恍然道,“一個瘋子的話,即便是真的,也不太好當迴事。不過嘛,那確實能刺他狗日的鄭成喜一下,不能讓他安穩地過了大年!”


    不過,事情有點差池。孫玉香去公社經過大隊部門口時,被韓湘英看到了,她一問得知情況後可吃驚不小,趕緊跑去找鄭成喜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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