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漠北政法大學外,某咖啡廳內。


    陳良善看著麵前的黑塑料袋,袋子的一角翹了起來,露出了袋子裏很厚的一遝百元大鈔。


    他此時根本無法直視徐天南的眼睛,努力嚐試了幾次,卻始終無法伸手拿向麵前的這遝錢。


    徐天南看出來了對方的窘迫,於是立刻上前硬是將袋子塞進了對方手中,又故意裝作很不在意的態度道:“哎呀!瞧你這和小娘們一樣婆婆媽媽的樣子!不就是一點錢嘛!比起你丈母娘的病情來說,肯定看病更要緊啊!都這時候了你他媽還想那麽多幹啥!拿著,不然老子揍你哦!”


    陳良善緊緊抓住手中的那包錢,低聲道:“天南,你和文警官說這事的時候,他是什麽反應?”


    徐天南想了想,“那小子說……好煩。”


    陳良善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無奈地道:“是啊!我拜托你去向一個我並不熟悉的人借錢,確實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對不起是我不好……”


    片刻後,徐天南卻一臉疑惑地道:“你……你在說什麽啊?我的意思是,四爺當時在看卷宗沒空理我,他嫌我說話煩人於是就把銀行卡丟給我讓我自己去取錢了,你道個屁的歉啊?”


    聽到這話,陳良善也不禁笑了出來,而徐天南趁機又道:“不過這次借錢唯一不順利的地方,就是四爺和我打賭,如果猜不出他的新密碼我就得叫他爸爸,後來你猜怎麽著?”


    陳良善:“用了多久?”


    徐天南吸了吸鼻子,得意地道:“2分25秒。”


    此時,陳良善的心情也終於是好了一點,他看著對方笑道:“你咋還和以前上學時候一樣,總喜歡去推理人家的小秘密。”


    徐天南笑道:“這麽多年習慣了,不好改啊……不過我確實對你有一點挺看不懂的。”


    陳良善:“嗯?我?你有什麽看不懂我的?”


    徐天南突然止住了笑,直視著陳良善的眼睛問道:“良善,你……騙過我嗎?”


    陳良善心中一怔,立刻就明白徐天南話說的是什麽意思,但他此時早已摸清了對方這麽多年以來的所有套路。


    痕跡、微表情、目光、語氣,這些都是徐天南的武器,如果自己一旦掌握了這其中的原理,那麽現在也正是到了自己欺騙對方的時刻。


    因此,陳良善先是將目光微微下垂,隨後輕輕抿著嘴思考了片刻後,問道:“有沒有騙過你?嗯……那我問一下開玩笑或者善意的謊言算嗎?”


    徐天南搖搖頭,“不算,我就是想知道你在一些大是大非麵前,到底騙過我嗎?”


    話音落下,陳良善這次並沒有做出思考,而是抬眼看向對方的眉心正中,伴隨著很小幅度的搖頭道:“沒有。”


    徐天南的嘴角微微抽動著,卻還是笑著道:“那就好,快點把咖啡喝了,去給你丈母娘交住院費吧!”


    陳良善突然道:“天南?”


    徐天南:“再說打借條的事我真揍你哦!”


    陳良善愣了一下,但隨後點點頭笑道:“好吧,為了避免被你揍,我撤了。”


    然而就在陳良善起身即將離開時,卻突然聽見徐天南在身後道:“等一下。”


    隨後,陳良善便看見對方又從衣兜裏掏出一個信封遞了過來,表情尷尬地道:“這個……我存的錢都借給你了,所以這次隻能給你丈母娘這麽多慰問金了……你別嫌少。”


    看著眼前這個薄薄的、皺皺巴巴的信封,陳良善的眼中頓時一股熱流襲來,他連忙轉過頭去,哽咽道:“不……不用了!你還搞這事幹嘛啊!”


    然而徐天南並不做解釋,隻是默默地將信封塞進了對方衣兜裏,催促道:“今晚是我和水根第一次約會,你個電燈泡快走快走!”


    當徐天南再次抬起頭來時,麵前已沒有了陳良善的背影,取而代之的,卻是慕容水笑嘻嘻的麵龐。


    “嘿嘿……吃飯吃飯!”


    慕容水坐下後就立刻招唿服務員過來點菜,而當她點了一大堆愛吃的東西以後,才發覺徐天南的麵色有點不對勁。


    “老大,你……你怎麽了?表情不對勁啊?”


    徐天南道:“我剛才見到陳良善了。”


    慕容水:“哦,你和我說過,他不是問四爺借錢嗎?給他了嗎?”


    “給了,但是我自己……好像出問題了。”


    慕容水詫異道:“啥問題啊?”


    徐天南:“我剛才……從陳良善的身上沒有讀出任何有用的線索,甚至當我問他問題時,我竟然看不透他到底是否在說謊。”


    “唔?”


    慕容水一聽這話也顯得有點著急,立刻追問道:“不會吧!老大,你難不成……更年期導致的推理能力喪失?”


    “少胡說!”


    徐天南打斷對方,隨後站起身,繞著慕容水走了一圈,他要驗證一件事情,驗證一下自己是否真的已經失去了推理能力。


    但很快,徐天南就在麵前這個滿身破綻的人身上讀出來了不下5處線索。


    ——短款風衣的脖子領子正後方與背部有濕印與白色痕跡,後脖頸處頭發貼在了皮膚上,說明對方臨出門前才想起來了忘記洗頭,但是懶得脫下風衣就直接把腦袋放在水龍頭下方衝了一下。


    ——左手戴了一個很可愛的女式手表,手表的腕帶扣在了最後一格,但尺寸卻還是有點大,說明對方選表的時候很隨意甚至連試都沒試一下,拿迴來以後就丟在了家裏,臨出門前才發現不合適卻也沒有了辦法。


    ——兩隻手的指甲被剪得坑坑窪窪,左手小指與無名指甚至剪得肉都豁了出來,說明對方在剪指甲時肯定在追劇或者刷手機。


    ——對方今天沒有戴她那個最喜歡的象征著偵探的“獵鹿帽”,隻因洗完頭發之後時間已來不及吹幹就出了門。


    ——以上一切線索都能看得出這家夥根本沒有重視過今天的約會!


    至此,徐天南詫異地發現自己並沒有慕容水口中所說的“能力喪失”。


    既然如此,那麽現在擺在自己麵前的問題卻是更加嚴重:陳良善刻意做出了隱藏,使得自己再也無法從他身上讀出任何線索。


    如果對方真的是兇手的話,那現在可能就已蛻變而成了一個不得了的對手。


    ……


    當陳良善趕到住院部時,丈母娘已經做完了第一次誘導緩解治療,正躺在病床上熟睡。


    “爸,嫣然……”


    陳良善低聲叫著對方二人,卻發現老丈人在看自己時的眼中盡是冷漠,而笑嫣然也推著自己很快從病房裏走了出來。


    笑嫣然:“你來幹什麽。”


    陳良善將那個黑塑料袋遞給對方道:“這是4萬,給媽交手術費吧。”


    對方接過錢問道:“你哪來的錢?”


    陳良善:“問天南借的。”


    笑嫣然卻又問道:“所以在你今天上午需要錢時,寧可拿家裏的房產證去抵押,也不願意問你的朋友借錢是嗎?”


    陳良善蹙眉道:“現在不是談這事的時候,反正你把錢拿著就行。”


    對方卻不依不饒地道:“那你這幾天到底都在幹嘛?”


    陳良善此時也搬出了早想好的借口道:“我接了一個變電站的活,但是因為操作失誤把他們機房燒了,現在對方向我追償十幾萬,否則就把這事鬧到法院裏。”


    “打電話給他們。”


    陳良善:“什麽?”


    “我讓你現在當著我的麵給他們打電話,我要聽他們親口說出這件事!”


    “開什麽玩笑!這麽晚給別人打電話就為了驗證這件事。”


    陳良善低聲迴應一句便準備離開,但笑嫣然卻又一次追了上來,直接攔在他麵前道:“打電話!快點!我現在就要聽!”


    陳良善冷著臉道:“讓開。”


    笑嫣然的臉上卻掛滿了止不住的憤怒,咬著牙道:“是因為阿吉嗎?”


    “你在說什麽?”


    笑嫣然再次用顫抖的語氣道:“你這幾天都沒有迴家,是因為那個叫阿吉的女人對嗎?前幾天晚上你走的時候明明連工具包都沒有帶,你卻說自己要出去工作,那你到底是幹什麽去了?是見那個女人吧?我記得上迴你說過她在西城動物園工作對吧?我現在就去找她!”


    “你神經病吧!”


    陳善良終於忍不住地推開對方,獨自走了出去,但是就這短短幾米走出住院部大門的路,他卻能感覺到對方那火一般的目光。


    喧鬧的大街,看著道路兩旁那洋溢著笑臉的人群,陳良善總感覺自己是否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如果是真的話,為什麽人與人之間會有那麽大的差別,為什麽自己明明已經用盡了全力,甚至不惜以別人的性命為代價維護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家庭,最後卻還是變成了一鍋漿糊。


    但世間痛苦之事絕不僅僅於此,因為此時,他手機傳來了短信的鈴聲,而這條短信也將會在不遠的將來,使他徹底墜入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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