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顆寶石模樣的東西一開始隻是發出微光,但很快光芒就越來越盛,最終紫光和綠光連成一片,鋪滿雷禹的整個視野。


    隨後,他上輩子的一幕幕畫麵,穿越過來和風恆相處的一幕幕畫麵,以及這一年裏和風小少爺相處的一幕幕畫麵,就交錯著在他腦海中閃過。


    待那片光散去,雷禹就見到風恆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


    “你不舒服?”風恆微微蹙著眉,“是剛才喝太多了?要不要找大夫?”


    雷禹轉動眼睛,周圍一片喜慶的紅。自己還在喜房裏,躺在喜床上,身下是緞麵的喜被,身上是正準備和自己洞房的風小少爺……


    此刻他隻想仰天長歎——老天啊你為何要讓我在這時醒過來!


    幸好雷禹也算有過被迫磨煉意誌的經驗,心中天人交戰一番,最終決定這個刹車還是得踩。


    他想得明白,雖說在這裏的每個選擇都是他們自己做下的,但若是兩人真發生點什麽,以風恆那凡事都很認真的性格,往後這事必會成為卡在兩人當中的一個疙瘩。


    雷禹在心中歎口氣,支著手撐坐起身,再將風恆摟進懷裏,伸手摸摸他的臉。


    風恆的眉頭皺起更緊,麵上露出些許驚疑之色:“怎麽了?”


    “風恆……”雷禹端正表情,盡量放柔聲音,“你爹呢?”


    “我爹?”風恆不解,“我爹他在幾年前就……”


    他的聲音在這裏猛地頓住,後麵的“過世”怎麽都接不下去。


    雷禹輕輕拍拍他的臉:“醒一醒,兩位爸爸還在等著你。”


    這話就仿佛一句破除迷夢的咒語,風恆的目光先從不解轉為迷茫,又漸漸變得清明,最後帶上了驚訝。


    他從雷禹懷中掙脫出來,在床上盤腿坐好,麵上那種少不更事的純粹感已經褪去,重新換迴了冷靜沉著的模樣。


    風恆問:“這是幻境?”


    雷禹抱起胳膊,把心裏那點空落落的失望感壓下,搖了搖頭:“應該不是。上次進幻境我們還能用精神力,這次我連精神核都感覺不到了,就像是在做夢。”


    風恆也抱起胳膊,垂著眼細細迴想——這場大夢一做就是一年,此刻人雖然醒來,但一時之間以前的事情竟然有些恍如隔世。


    “那陣煙霧……”他低喃。


    雷禹歪著身子靠在枕頭上,也把迴憶拉到一年前:“那陣煙霧,加上這個能給人編造記憶的真實夢境,讓我想起一種修真界的奇異物種。”


    風恆抬起目光:“又是在雜記中見過?”


    雷禹帶著懶散的笑容隨意點個頭——他的確是在原文那本“雜記”中看來的。


    “修真界的一處海域裏生活著一種靈蚌,叫迷魂蜃。這種東西會吐出蜃氣襲擊人,被蜃氣籠罩的人會陷入一場難以自拔的美夢,迷魂蜃便趁此時機吸食入夢者的修為,在蚌殼內轉化為靈珠,留待以後慢慢吸收。至於入夢者,修為被吸完之時,便是在美夢中幸福死去之日。


    “那種蜃氣能夠穿透一切靈氣屏障,讓人防不勝防。一旦被籠罩住,若是人在醒來之前被搬離蜃氣範圍,還會變成失去神魂的活死人。據說隻有燃起鮫人製的瑚香,才能讓迷魂蜃感到畏懼而不敢吐蜃氣。傳聞曾有人仰仗那罕有的瑚香捉來迷魂蜃去吸人修為,再撬出蚌內靈珠用於修煉。”


    風恆聽得皺眉:“這東西這麽厲害,克製它的東西又罕見,那它豈不是能把人都吃光?”


    “別急,還有後續呢。”


    雷禹繼續說:“天道造物總會留下一絲生機。迷魂蜃給入夢者編織的夢境雖然令人沉迷,卻獨獨會缺少入夢者最為牽掛的那一樣物事。當入夢者想起自己的心中牽掛,便能自夢中醒來。而一旦入夢者的意識掙脫夢境返迴現實,迷魂蜃就會被反噬而死。所以迷魂蜃發起攻擊時會很謹慎,畢竟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


    風恆微微一愣,好一會才說:“所以……你才問起我爹……”


    對他而言,最為牽掛的自然是兩位爸爸的生死。


    隨即他又有些疑惑地問:“那你是想起了什麽?”


    雷禹抬手撓撓臉,聲音有點含混地說:“咱倆的精神核……”


    風恆有些無語:“你最牽掛的竟然是同修?”


    雷禹露出副委屈模樣:“那不是……升級升得慢,給你拖後腿了嘛……我心中有愧啊……”


    風恆:“……”


    他也看不出雷禹這話究竟是真是假,不過現在兩人能醒來終歸還是雷禹的功勞。


    風恆沒再糾結,一邊動作熟練地越過雷禹爬到床裏側去,一邊說道:“先睡覺吧。明天起來就去找他們六個,把他們都叫醒。”


    兩人同床共枕已有一年,雖說現在心理上迴到了一年前的狀態,但身體在這一年中形成的習慣卻沒有變。


    雷禹很自然向床外挪動,接著一抖被子,把兩人都裹了進去。風恆也自然而然地在他身邊躺好,甚至被雷禹伸手摟住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不一會,兩人就頭挨著頭睡著了。


    ☆★


    第二日起來,風恆就帶著雷禹出了門,先去往縣衙。


    寬敞的馬車裏,雷禹靠在車廂中的一堆軟枕上問道:“你知道怎麽叫醒他們了?”


    風恆挺著腰杆坐得筆直:“簡銘和照川夫妻好叫醒,其他三人的牽掛就還要大家一起想想。”


    雷禹這才想起簡銘是成了家的,在這裏卻是單身,那他牽掛的是誰的確很容易猜。


    馬車微微搖晃著走了沒多久,在縣衙大門前方停住。


    沒等外頭車夫過來服侍,風恆自己推開車廂門,就見到簡銘正帶著兩個手下走出來,看樣子是正要去巡街。


    “簡捕頭。”風恆揚聲喚了一句,雷禹也湊過來看。


    簡銘抬眼看過來,見是他們夫夫,便揮手讓兩個手下先行,自己走到了馬車邊上。


    “風兄弟、雷兄弟。”他露出一個笑,“這一大早的,是找我還是找縣令老爺?”


    風恆向後挪挪,騰出個空位,對他招手:“先上來再說。”


    簡銘見他一臉嚴肅,便也斂起笑,動作利落地翻身上車。


    靠近門邊的雷禹緊接著伸手過來把車門關上。


    風恆直截了當地對簡銘道:“想想鍾斕,他在等你。”


    簡銘微微瞪大眼:“……鍾斕?”


    “特別事務局信息科副科長,鍾斕。”


    下一刻,簡銘臉上就依次出現了昨晚風恆那樣的情緒,由不解到迷茫再到清醒,最後大吃一驚:“這是怎麽迴事?”


    風恆拍拍他肩膀:“先去找照川和百裏,再一起給你們解釋。”


    說完,他拉開麵向車夫這邊的車廂上小窗,對車夫吩咐:“去賀夫子家。”


    馬車又動起來,穿街過巷來到一處清靜的小院落。


    風恆三人跳下車過去敲門,等了沒一會,還沒去書院的賀照川便來開了門。


    他一邊將人往家中引一邊笑道:“什麽事如此著急?沒下帖子就直接過來,這可不太像風兄的作風。”


    剛進廳堂還沒有落座,風恆便道:“勞煩賀兄將尊夫人一起喚出來,我有要事與兩位商談。”


    賀照川見他和簡銘都是一臉嚴肅,盡管有些奇怪,卻也沒急著追問,隻依言迴屋叫人。片刻之後,百裏月便跟著他一同出來了。


    叫醒他們兩人的過程很順利。


    賀照川和百裏月有個四歲多的孩子,但這個世界給風恆的記憶裏並沒有那個孩子的信息,這時隻一提,兩人很快就清醒了。


    雷禹便給一頭霧水的三人簡略地解釋了一遍前因後果。


    賀照川撫額:“好可怕的生物……而且修真界都空了,這東西居然還活著……”


    百裏月心有戚戚:“還好雷先生能醒過來。”


    簡銘摸摸自己的光頭,不好意思地說:“我沒能自己主動想到,等迴去了你們可得幫我瞞著點鍾斕……”


    風恆等三人情緒穩定後,又問:“關於景林景夕和溫遙,你們能想到要怎麽叫醒他們嗎?”


    三人都認真思考過一陣,百裏月先開口說:“阿遙的話,應該是阿爾法?”


    賀照川也點頭讚同:“很有可能,我們在鏢局裏見過她家人,但沒見過那隻邊牧。”


    簡銘當先站起身:“去試試就知道了。”


    “我們這麽多人一同去太過顯眼,就照川和百裏去吧。我們三個在雲來茶樓二樓開個包間,一會你們去那裏找我們。”


    風恆下了指示,一行人便分成兩隊各自行動。


    雲來茶樓是風家的產業,風恆帶著雷禹和簡銘直接進了二樓最大的包間。


    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賀照川和百裏月便帶著醒過來的溫遙來和他們三人會合。


    溫遙沒精打采地往椅子上一坐,沮喪地說:“我居然會把阿爾法忘了……它那麽大的年紀,我要是沒能迴去它該怎麽辦……”


    百裏月安慰地摸摸她頭:“我們肯定都能迴去的。”


    風恆說:“迷魂蜃一直在吸食我們身體的修為,我們要抓緊時間。景林和景夕牽掛的是什麽,大家都努力想想。”


    可這一次,所有人都沒想出什麽頭緒。


    溫遙和花家兄妹感情最好,見大家都滿懷希望地看著自己,頭疼地說:“我真想不出來……他們家裏人都在,父母、他們大哥大嫂,連小侄女都沒少。他們還沒有養寵物,也沒談戀愛,甚至連個暗戀對象沒有。”


    賀照川問:“如果直接把他們帶出去會怎麽樣?”


    雷禹搖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雜記上沒那麽詳細的信息。”


    風恆也說:“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冒那個險,我怕他們會沒了神魂。”


    這時,包間門突然被敲響,眾人一同扭頭看過去。


    風恆揚聲喊了句:“誰?”


    下一刻,門被打開一條縫,梳著長長麻花辮的花景夕探頭進來,有些吃驚地說:“我看到遙姐姐和月姐姐、賀大哥一起來了茶樓……沒想到人這麽多,你們聚會嗎?怎麽不叫上我和我哥?”


    她說完才發現屋裏氣氛不太對,所有人都目光怪異地盯著自己,也跟著有些緊張:“呃……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還是雷禹先打破了沉默,笑眯眯地對她招招手:“沒有沒有,我們也正打算差人去叫你們呢。花家妹子先進來吧。”


    眾人聽到他這話,也連忙調整表情,紛紛和花景夕打招唿。


    花景夕這才放下心,走進來坐在溫遙和百裏月中間。


    雷禹又接著道:“我們剛才在聊各人見到奇怪事物,溫鏢頭正說到她在外麵見過有些人的臥房很奇特,我們正等著聽呢。”


    花景夕立刻被他的話吸引,雙眼閃著好奇的光看向溫遙:“哦?有多奇特?”


    “呃……”溫遙正愣神,就見雷禹猛給自己使眼色,又抬下巴示意花景夕,這才明白過來,“對對!很奇特,不過我還挺喜歡的。那個房間是這樣……”


    她把花景夕現實中的房間仔仔細細地描述了一遍,眾人都緊緊盯著花景夕的臉,卻見她隻是開心地聽著,偶爾附和兩句,並沒有要醒過來的樣子。


    溫遙把能說的都說了,見還是沒有效果,最後泄氣地隨意補了一句:“那房間的主人還在寫連載呢,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看到大結局。”


    卻沒想到,花景夕竟然對這一句有了反應。


    她迷茫片刻,突然站起身大叫一聲:“我的連載!我隻有一周的存稿啊!”


    眾人麵麵相覷——這是醒了?!


    雷禹倒是哈哈笑道:“牽掛連載好啊,挖了坑就要填完才是有責任心的好作者。”


    花景夕先是被他誇得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下,繼而奇怪地環視眾人:“不對啊,咱們這是怎麽了?團體大型cosy?”


    百裏月笑著拉她坐下,給她解釋了一遍原因。


    花景夕瞪大了眼:“天呐……”


    風恆敲敲桌子,拉迴眾人注意力:“現在隻差景林了。”


    花景夕立刻再次站起身:“交給我吧,我這就去叫醒他!我哥估計和我一樣,他寫的還是刑偵題材,肯定更放不下。”


    一邊說著,她就一邊跑出了包廂。


    賀照川搖頭笑道:“沒想到我們隊裏還出了兩個寫作人才。”


    等花景夕帶著花景林一同迴到包間裏,眾人的氣氛終於不再那麽緊繃。


    溫遙問:“現在人總算齊了。我們要怎麽出去?”


    雷禹摸著下巴思考:“編出來的夢,總會有漏洞吧……”


    眾人便順著自己的夢中記憶找漏洞。隻是,這個夢實在是太過真實,方方麵麵都給他們安排得妥妥當當,一時間還真是想不到什麽不對勁。


    風恆突然問:“你們出過城嗎?”


    花家兄妹先搖搖頭:“我們從小就在城裏長大,親戚都在城裏,沒有出城的必要。”


    賀照川和百裏月也搖頭:“我們也差不多。”


    溫遙說:“我們鏢局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我有走鏢的記憶,但這一年裏都沒出去過。“


    簡銘說:“我和溫遙一樣,有以前出城的記憶,但這一年裏都在城內。”


    眾人把情況一說完,答案自然也就出來了——這座城!


    風恆站起身:“走,出城。”


    一行人這次連馬車都沒坐,跟著風恆風風火火地向城門口走去。


    卻沒想到,日頭明明還高掛空中,他們來到城門前卻見城門關著,和成年人大腿一樣粗的木頭門閂卡在巨大上的門板上。


    城門官笑著對簡銘說:“剛才接到上頭的消息,有個江洋大盜進了咱們城裏,縣令老爺就下令緊閉城門搜索嫌犯。怎麽簡捕頭卻不知道?”


    他臉上雖然堆著笑,眯起的眼睛裏卻閃著精光,那表情看得眾人都有些脊背發寒。


    現在他們用不了精神力,正麵衝突不是上策。


    風恆微微抬手示意了下,對城門官說:“我們原本想出城玩玩,既如此,便算了。”


    他沒和對方多糾纏,直接領著人轉身就走。


    眾人沿著城牆緩步前進。


    賀照川說:“很明顯了,這個世界在阻止我們離開。”


    簡銘抬頭四望:“四周的人都在暗暗監視咱們。”


    溫遙迴頭看看:“那城門官迴門洞裏去了。”


    風恆輕輕一笑:“都準備好了?三、二、一!”


    在他那個“一”吐出來的瞬間,所有人都默契十足地轉身,一同衝著城門旁邊上城牆的階梯衝去。


    幾乎同時,周圍的百姓全都換上一副兇惡表情,也轉身向著眾人跑來。


    溫遙抽出腰間軟鞭揮舞著開道,簡銘也抽出腰刀,綴在隊伍末尾斷後,隊伍一側靠著城牆根,風恆、雷禹和賀照川則拿著剛剛才買的長劍護在另一側。


    圍上來的百姓越來越多,不過,或許是被控製的關係,他們的動作都有些遲緩和笨拙。


    然而雷禹有著多年對付喪屍的經驗,此時一看他們的模樣,就幹脆拋開劍直接抓著人往外扔。見他這招效果好,簡銘便也跟著他學。


    一行人就這樣衝上城牆,往牆外一看——外麵隻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霧。


    風恆沒有絲毫猶豫地下令:“往下跳。”


    雷禹搶過溫遙手中的鞭子,催促其他人:“快,我殿後!”


    他舞起鞭子來虎虎生風,還直抽追兵下盤,讓前方的人倒下時正好又攔住後麵的人。


    其他人也顧不得謙讓,一個個你拉我我拉你,都爬上垛口往下跳。


    最後隻剩下風恆和雷禹。


    風恆把劍一拋,三兩下爬到垛口上,向雷禹伸手:“來!”


    雷禹向上一伸手,和那隻手緊緊相握,借著風恆的拉力跳上去。


    兩人對視一眼,轉身躍進茫茫白霧當中。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天使“寒砧催木葉”的地雷~~


    感謝小天使“盡歡”的營養液~~


    感謝小天使“鹹魚打卡的禿頭花”的營養液~~


    感謝小天使“與離”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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