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秦朝廷已經很久沒有真正意義上開朝過了。


    以往都是象征性開一下朝,繁瑣小事都交給三省去幹。


    基本上三省能夠搞定。


    以往開朝就是偶爾露露麵,表明他還活著......


    即使是露麵,也想快點草草了事,不能耽誤他修仙。


    今日後秦遭遇大水,這個朝,必須要開。


    而且不但要開,還要讓全臣到齊,三省六部人人皆在。


    這個朝,是太後召開的。


    偌大的皇宮大殿中,有九九八十一根金黃色的大柱子支撐著整個宮殿。


    光聽數字就能腦補出這個大殿有多大,多宏偉。


    官員們早就到齊,開朝要早上五六點鍾到。


    包括年過八十的蕭廣公,他如今走個路都需要人攙扶著,盡顯老色。


    “太後到!”


    一聲公鴨嗓音,一個老奴被人攙扶著進場,然後坐在龍椅旁邊的一個小床上。


    床邊有綠色的簾子垂下,將太後遮住。


    這個位置是專門給太後的,以防將來有一天,天子出事,或年幼不得上朝,讓皇後、太後代替。


    “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群臣跪下磕頭。


    蕭廣公看了一眼太後,太後也在簾子後方看了一眼蕭廣公。


    “蕭公身子抱恙,就不必行禮了,本宮昨日剛收到一條八蛟蛇珠,今送給蕭公,以後蕭公不必行禮。”太後顫顫巍巍從手腕中脫下,那是一條手鏈。


    有八個珠子,為什麽不是九個?因為不能是九,隻能是八。


    蕭廣公同樣顫顫巍巍接過手鏈,低聲說道:“謝太後。”


    “免禮平身。”


    “謝太後。”


    太後直入主題,說道:“昨日三更,百裏加急,淮地督府上奏本宮,淮江發洪水,百年一遇,自開國以來,我朝從未經曆過洪水。”


    太後說出此話,群臣臉色劇變。


    他們收到消息要晚,折奏是第一時間送到太後手中。


    “這......太後,淮江一向平穩,為何會發大水?”有大臣不解上奏道。


    這是因為淮江設施後秦都有建造,不至於一夜之間發大水。


    這話明顯是讓太後往下說,因為這幾天裏,韓家封口一事徹底傳開。


    太子黨派和三皇子黨派都知道,那這時候發問“為什麽會發大水”就是讓太後把韓家封口一事親自說出來。


    果不其然,太後怒道:“工部這幫畜生!”


    然後劇烈咳嗽,眾人臉色一變,仿佛這九九八十一根五爪金龍環繞柱都要斷裂。


    “太後息怒,莫要傷了身子。”


    還是蕭廣公震驚,當了五十多年宰相,大風大浪都見過。


    “咳咳,咳咳,蕭公你說說,身為百官之首,此事你得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太後把矛頭轉向蕭廣公。


    “工部,在座各位十年來都在工部任過職,你們說說,傷天害理之事究竟是何人所為?!”太後又把矛頭轉向在座各位。


    確實,在後秦工部是一個跳板。


    就連蕭廣公都當過工部尚書,才往上跳到三省中。


    群臣汗顏,紛紛低下頭,事實上這些都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在座各位哪個不是四品以上的大官?像這種事情真的不需要讓他們親自動手,韓家給的錢他們也看不上。


    韓家資產百萬,甚至要比弈世還要第一個檔次,是低價收買田地,大量種植桑田才發了大財,勉強騎在弈世頭上。


    “太後大可放心,此事交給我去辦。”刑部尚書立刻說道,刑部尚書是三太子的人,必須要把事情攔下來。


    “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太後罵了一句他,刑部尚書一臉尷尬。


    最近刑部就有些尷尬,因為刑部侍郎的兒子居然、居然調戲公主?!傳到太後耳朵裏那叫一個震怒。


    你特麽的敢調戲我孫女?太後往嚴重地說,刑部侍郎要不是三皇子的人,頭已經掛在城門上。


    “太後,韓家發財之後,年年向魏家贈銀子六千兩,這幾年加起來恐怕有五萬兩以上,此事......”有太子的人上奏道。


    “抄了!”太後打斷,不讓他往下講。


    因為她都知道,這些錢名義上是送給魏家,其實.......都變成三皇子的零花錢啦。


    “當即之下,是針對洪水一事,如何賑災,淮地自開國以來便是我朝重地,若此事稍有不慎,恐像西邊一樣,民變連連。”蕭廣公搶過話題,把事情引到正軌上。


    “還有你們,都什麽時候?黨掙?”說完不忘懟一下群臣,特別是對自己人的恨鐵不成鋼的不爽。


    順便懟一下另一個人:“魏宰相,管好你自己的人。”


    坐在蕭廣公對麵,是另一人,年級大概有六十左右,一對山羊胡,麵容略微消瘦。


    很精......也是個老成精的東西。


    “蕭公所言有理,正是本宮想召集爾等於大殿處商量的事,今日開朝,告訴本宮如何賑災。”太後質問。


    忽然,群臣沉默了......一個個人看著自己的同黨,不知所措。


    為啥沉默?因為國庫沒錢啊,有錢啥都好說。


    直接撥款賑災就是了,可問題就是沒錢......


    為什麽沒錢?追究下來,還得追究在他們頭上。在座各位或多或少都貪過一些吧?


    這個敗家子皇帝,還有不少是當朝老臣扶持上來的。


    “滿堂群臣,為何支支吾吾?”太後眉頭一皺。


    “太後,國庫銀兩,尚不夠陛下秋季煉丹修仙,這......”還是戶部侍郎開口說道。


    好啦,這下輪到太後尷尬了。


    國庫的錢還不夠陛下煉丹?壞了,這個皇帝還是自己的兒子。


    這下太後知道群臣為何支支吾吾,因為你兒子啊,但凡皇帝少煉丹幾年,國庫都有錢,不至於這樣。


    “那眾卿說說,錢從何來?”太後又問。


    “太後,不妨等等,夏收一事,還有七天左右,就收完了,屆時各路巡撫便帶迴百萬銀兩。”戶部尚書說道。


    眾臣眼前一亮,對啊,差點忘了現在還是夏收時刻,再過不久,錢就到國庫了。


    “七天?七天?七天?!”太後冷笑一聲。


    “陛下愛民如子,爾等身為臣子,應該以身作則,來人!傳令下去,賜戶部尚書嫡子露宿街頭,什麽時候我朝有錢了,能賑災了,他就可以迴家。”


    戶部尚書臉色煞白,慌慌張張跪下磕頭:“卑職、卑職有罪。”


    同行都在盡力憋笑,差點當場笑出來。


    “七天而已,汴江自古以來都是重鎮,人才輩出,富饒繁華,倒不如讓汴江氏族暫且替朝廷出錢,等銀子到了,再還給他們也不遲。”蕭廣公淡淡說道。


    這語氣輕描淡寫,那些在平民眼中的大老爺,在蕭廣公眼中也隻不過是隨手犧牲的人罷了。


    “還是蕭公,那淮江途經有六十個縣,光靠他們何以賑災?”太後又問。


    蕭廣公接著答:“太後,我朝不止有淮地。”


    “好,好,好!”太後就等他這一句話,又脫下手中的一條手鏈。


    這條手鏈完完全全是玉石所造,色澤非常豔綠,頂級翡翠,還有些許反光。


    “這條手鏈,本宮已經帶了有二十年,早年聽聞是深山老翡翠,是被仙人賜過靈,可庇佑身體百病不侵。”


    “本宮那年得了點風寒,戴上之後,病好了不少,今日就送給蕭公。”


    “蕭公今日咳嗽不斷,戴在身上,好好養病,無事關我朝根基的大事便不用上朝,您弟子眾多,他們繼承您的才學,可當我朝頂梁柱。”


    群臣臉色再變,這、這是要針對蕭廣公嗎?


    人家可是三朝元老啊,太後你都要小他十歲。


    “謝太後,這條手鏈卑職收下了。”出奇的是,蕭廣公把手鏈拿住,一臉理所當然。


    像是完完全全沒有聽懂太後的話一樣。


    “嗬嗬,有蕭公在,我朝便不會倒。”太後幹巴巴笑了幾下。


    上段話的意思大致就是......你病重,沒什麽事情不要摻和朝廷的事情,好好呆在家裏,除非我朝要亡,不然你別上來。


    大有一種冷藏的意思。


    “既然蕭公都發話了,那麽就有蕭公去做,還勞煩蕭公替陛下把錢籌集了。”


    “三天,三天時間,以蕭公能耐,收百萬兩銀子輕而易舉。”


    “戶部!吏部!禮部?!”太後接連點名三個部。


    “卑職在!”三部人齊齊下跪,臉色都很不好看。


    “爾等都是蕭公弟子,蕭公身體抱恙,爾等輔佐蕭公籌錢,三日之內,本宮要見到百萬兩銀子!聽清楚沒有?”


    群臣唏噓,三部尚書侍郎,無不渾身一顫,硬著頭皮磕頭。


    “尊旨!”


    “蕭公,我朝能否渡過此次天災人禍,皆看你了。”


    “請太後放心。”蕭廣公輕輕咳嗽幾聲。


    “退朝!”


    蕭廣公率先起身,手裏握著兩條手鏈,戶部、吏部尚書紛紛起身,攙扶著他離去。


    其餘人不敢動,蕭廣公沒走,他們都不敢走。


    即便是魏家宰相也是。


    這位和蕭廣公並列的宰相,今日未說一句話。


    “三部來我府中,議事。”


    “是。”


    直到蕭廣公退去,其他人才敢離去。


    太後也在眾太監宮女的攙扶下,慢慢迴到後宮中。


    “太後,魏宰相求見。”有太監上前說道。


    “不見。”太後讓他直接滾。


    “是。”


    今日開朝,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後秦官場,誰都要心驚膽戰。


    當然,有人得興奮,那當然是三太子的人興奮。


    因為今日太後傳遞出一個信號,她要動蕭廣公。


    動蕭廣公,說明要動太子,說明這儲君之位可能要有變化啊。


    魏宰相肯定激動啊,等了那麽久,終於等到太子出事了。


    “太後,蕭公畢竟是三朝宰相,這......”


    與此同時,淑妃和楚妃一同趕到,來到太後身邊,不解問道。


    蕭廣公在後秦的地位,恐怕要比嚴嵩在嘉靖時期的地位還要高。


    嚴黨威風二十年,但蕭廣公當宰相當了四五十年,硬生生熬死了兩位皇帝,並且用其獨特的眼光,挑中好儲君。


    當然,當今皇帝是他看走眼了......


    “蕭公年老,一群人圍著他轉,他想不動都難。”太後歎了口氣。


    她當然不是想針對蕭廣公,自己的兒子就是人家扶持上位,還要談感恩。


    “若是蕭公再年輕二十歲,這個位置早就輪不到我兒來當。”太後又悠悠說了一句。


    淑妃和楚妃眼中閃過一絲絲追憶,不隻是他,連陪伴在太後身邊的老太監眼中都閃過追憶和崇拜之色。


    蕭廣公巔峰時何其牛逼?一人壓著整個朝廷懟,無論是治國輔君,還是文學修養,都是登峰造極的。


    無論是帝王心術,還是揣摩人心,蕭公都玩得爐火純青。


    “蕭公乃當代奇才,收放自如,在位五十年,深的三朝天子放心,難得,難得。”


    按照曆史規律,上一代皇帝的心腹,到了這一代皇帝時估計都不會好過,因為君年輕臣老,思維和想法都不一樣的,難免會有些矛盾。


    然而蕭廣公這方麵做得很好,皇帝想做啥他不管,順著皇帝做就行,哪怕是昏君,他也能憑借著自己能力和才華讓後秦百姓吃得了一口飯,不至於太慘。


    這叫“能做事”、“做好事”!


    而且不會越界,就讓皇帝很舒服,上一代皇帝死前都在想著讓蕭公好好輔佐下一代,讓下一代皇帝不要虧待蕭公。


    足以看出他的牛逼之處。


    “若是蕭公年輕二十年,魏家有何能何德是他的對手?可惜啊,蕭公老了。”太後惋惜道。


    “是啊,黨派太大,蕭公子孫......”淑妃說道此處,忽然止住。


    因為蕭廣公什麽方麵好,偏偏後代不是那麽好......


    “人無完人,恐怕這就是上天對蕭公的懲戒,此時的蕭公,恐怕連自己手底下的人都管不住。”太後微微搖頭。


    蕭廣公確實難受,他跟嚴嵩簡直是太像了。


    人老,一群人圍著他轉,他沒有經曆管住,自己不知道何時歸西。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倒,甚至能看見自己徹底衰敗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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