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兒,不許胡說,阿科,你繼續,”江迎步衝著女兒皺了一下眉,轉向賈登科說道。


    “二小姐說的也不錯,看上去嘛,我現在也算是家大業大了,也算是有些本錢,別的不說,榮華富貴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可是啊,我這個家大業大,和您的不同,江家多少年的曆史了,到了您這兒,整個梁州,和江家作對的,要麽已經被江家先人給收拾了,要麽也是被熬死了,所以您可以樂於天命。”


    “而我呢,要是我今日倒台了,明兒和老娘就會死的不明不白,這年頭,一個無權無勢,又曾經得罪了不少人的家夥,哪裏能活得下去?”


    賈登科笑得很真誠,也很和諧,隻是眼神裏卻有一股深深的疲憊。


    這是江翡第一次見到賈登科這種樣子,心裏突然有些難過,也許大多數人,看見的都是賈登科如今的輝煌,卻沒有人注意到,他是多麽謹小慎微。


    也許,每天賈登科看著笑嗬嗬的,心裏卻無時無刻地在擔心自己的未來吧。


    一向都喜歡插科打諢的江翡,也是頭一次覺得自己喉嚨幹澀,有口難言。


    江迎步沉默了一會兒,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反而該是我的老師。”


    “不敢不敢,您這是說的哪裏話。”賈登科急忙起身。


    “坐下,我當然不是真的拜你為師,而是指這個道理,你年紀雖然很小,經曆卻相當豐富了,白手起家,能在這個年紀做到如今地步的,確實有些不一般,看事情透徹,我都不如你。”


    賈登科隻是笑著連稱不敢,人家的客氣,或許是真情,或許是假意,但是自己可不能當真。


    “阿科,不是說給我帶了禮物嗎,打開看看。”江迎步嗬嗬笑著轉移了話題。


    賈登科點了點頭,一邊讓崔星打開箱子,一邊說道:“其實這些東西,江翡都看過大半了,她可以給您說說。”


    “嗯?你去麻煩阿科就算了,還看了人家的東西?”江迎步愣了一下,看向江翡。


    江迎步當然知道閨女最近的行動,而江翡也是為了躲開姐姐,這才願意來給老爹端茶遞水。


    江翡嘟起嘴:“世兄給爹爹的禮物,我看看怎麽了,又不是外人。”


    “嗬嗬,沒錯,其實這些東西,隻是冰山一角,我拿到梁州來,說是給您的禮物,其實也是想求您一件事情。”


    賈登科笑眯眯地打岔,免得江翡挨罵,她挨罵倒是跟自己沒啥關係,關鍵是誰知道又要多久呢。


    “什麽事兒?”江迎步果然被引起了興趣,看向賈登科,雖然這次賈登科來梁州,他是首肯的,但是畢竟做代表的是自己兒子,難道賈登科談判不成,還想讓自己去和兒子商量?


    有江彰在前麵頂著,凡事才會有一個迴轉的餘地,而且,江迎步畢竟是梁州守備,就算是要對話,那也最起碼是徐州守備才可以,賈登科能進入江家,說白了第一是因為故交,第二也是江家有心合作,否則,一個商人,怎麽可能坐在江迎步的書房裏?


    “我想請您看過之後,給這幾本書提個字,寫上幾句您的看法。也就是做個序言。”賈登科笑著說道。


    “嗬嗬,沒問題,”江迎步發現隻是這種小事兒,便答應了下來,剛打開翻了一頁,就眼前一亮,說道:“阿科,你這是要用我的名頭賺錢啊。怎麽著,想把你的商行開到梁州來?”


    “做生意嘛,當然是店鋪越多越好,生意越大越好,不過我畢竟是個徐州人,要在梁州做生意,當然是需要您點頭的,不然的話,賈氏絕對不會踏足梁州一步。”


    賈登科的話說的很真誠,想要讓江家不插手徐州的事情,那自己就要先做到頭裏,占據道德製高點,才能說別人的是非嘛,這也是這個時代最好的一點,雖然和後世一樣,好人壞人都有,但是不論好壞,都要臉,絕對不會有人承認自己無恥的。


    江迎步笑了起來,和賈登科對視一眼,並沒有直接答應,而是說道:“這樣吧,我先看看,如果故事確實吸引人,我當然願意幫你一把。”


    “那就煩勞您了。”賈登科知道對方沒有明確拒絕,就已經是好消息了,這種事情,本身就不是江迎步會去親自做的,要是一門生意進梁州,就要他去題字,那還得了?


    江迎步話裏的意思,無非就是說如果自己和江彰的談判順利,江家和賈家合作,那自然可以給自己開個口子,否則的話,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這幾天在梁州,就多來家裏走走,和你這些兄妹們也說說話,熟絡一下,畢竟都是認識的人,別生分了。”


    “對了,一會兒去拜見一下你伯母,我今兒迴來,她就說讓你去一趟。”


    “爹爹,我帶世兄去。”江翡自告奮勇。


    “行,不過你帶他去了以後,可要迴去寫文章了,不然你姐姐發起脾氣,我可攔不住。”


    江迎步完全看穿了自己小女兒的心思,雖然他也覺得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尤其是自己這種家世,就讓她開心點也無妨,然而想到大女兒那個架勢,就不寒而栗了。


    江翡嘟著嘴,惱羞成怒:“我知道啦,我一會兒就迴去還不行麽?”


    說完之後,江翡就拉扯著賈登科下樓,崔星緊跟在後麵。


    江迎步站在小樓窗戶邊,看著三人離開,笑著搖搖頭,說道:“阿福,你覺得賈登科這小子怎麽樣?”


    “油嘴滑舌,皮裏陽秋,不過骨頭還挺硬。”站在門口,就像一個門神一樣的福伯,聲音很平靜,說的仿佛前後矛盾,卻讓江迎步‘哈哈’笑了起來。


    “我還記得賈兄當年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想不到生了個兒子,卻是個這樣的性子。”


    “將軍,二小姐,好像挺喜歡那個賈登科的。”福伯想了想,才開口。


    也隻有跟在江迎步身邊的幾個老人家,才會喊他將軍,江迎步年輕時候,就是白旗軍的大將軍,也是打過仗,見過血的人,隻是這些年修身養性,反而像個讀書人了。


    “嗯,看上去好像是的,不過翡兒這孩子,實在過於跳脫,現在說不定是好奇心,沒幾天可能就厭倦了,也是讓我頭疼,你說說,我這三個孩子,怎麽都這麽麻煩。”


    “彰兒還算穩重,可是一心就在軍中,藍兒一個姑娘家,一點兒都不想著嫁人,翡兒就更古怪了,倒是願意去看看那些年輕後生,可是一個都瞧不上眼,他們一點都不像我年輕時候……”


    福伯幹笑了兩聲,在心裏鄙視著,您年輕時候也不見得多靠譜,轉身慢悠悠地下樓去了。


    吐槽了兒女半天,順便迴憶了一下過往的江迎步終於轉過身,卻發現自己唯一的聽眾早就離開了,隻能笑罵一聲‘老家夥’就迴去寫自己的大字了。


    而這個時候的賈登科,還在和江翡的鬥爭中。


    “你休想!我才不帶你出去,你爹都惹不起你姐姐,我哪裏惹得起?我來梁州就是做客的,我還想活著迴家呢!”


    “世兄,話不能這麽說,我們江湖兒女,講究的不就是一個義字當頭嗎?現在兄弟我有難,你不應該拔刀相助?”


    “你快給我拉倒,我會武功嗎?你見過我這麽弱小的江湖人嗎?你這個居心叵測的家夥!”


    在知道江翡被困在家裏,是因為江藍之後,賈登科就嚴詞拒絕了,誰知道江翡居然還有個計劃,那就是讓崔星去露一手,引起一點騷動,然後她和賈登科趁機溜走。


    賈登科表示自己完全不想被人當作刺客給收拾了。於是兩人就開始了互噴口水,過了一會兒,賈登科口幹舌燥,轉頭過去:“你倒是說句話啊!”


    崔星本來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這時候才開口:“江翡,這對你來說,可能就是個玩笑,可是對賈掌櫃來說,很容易導致他在你們家人麵前印象變差,最後合作不順,對我來說,就更是要冒著生命危險了,你爹身邊那老頭,一眼就能從我的腳步看出來我有功夫,我要是出手,被打死了怎麽辦?”


    “那行吧,那行吧,就當我沒說,”江翡不耐煩地擺擺手。


    賈登科剛滿意地點了點頭,誰知道崔星還有下一句,直接就把賈登科說的人傻了。


    “你看啊,我冒了生命危險,把你救出去,你能給我什麽迴報?”


    像是沒看見賈登科的目光,崔星饒有興致地看著江翡。


    江翡愣了一下,像是頭一迴認識崔星,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崔姑娘,你也學壞了,果然近墨者黑麽?”


    崔星‘咯咯咯’笑個不停,說道:“沒法子,跟賈掌櫃呆在一起,人總會臉皮變得厚一些。”


    賈登科翻了個白眼,聳聳肩:“關我什麽事,江翡,你可不要犯罪,我提醒你,這位崔姑娘,可是完全不靠譜的。”


    “嗬嗬,我明白,不過崔姑娘,你想要什麽呢?”江翡同樣起了興致,連聲問道。


    兩人就這樣,在賈登科一左一右,開始討價還價。


    不過沒等她們商量好,就已經到了後堂,這是一片連起來的房屋,屋簷下還有幾個燕子的巢,一個一臉清冷,和江翡有幾點相似,又明顯不同的姑娘就站在門口,雙手抱在胸前,打量著賈登科一行人。


    “姐姐,嘿嘿,嘿嘿嘿,”江翡的笑容十分僵硬,問候了一聲,轉頭就想溜。


    “賈掌櫃,你好,你站住,”江藍冷冷開口,衝著賈登科問候一聲,便盯著已經半個人轉過去的江翡。


    “江小姐好。”賈登科微微一笑,走上前去。


    “小妹給你添麻煩了。”


    “不礙事的,二小姐天真爛漫,能和我同行,也是我的榮幸。”


    “進來吧,”江藍並不多話,轉身向著屋裏走去。


    屋裏,一個身材消瘦的婦人就端坐在那裏,手裏還拿著一幅畫,正在觀看。


    “娘,他們來了。”江藍走上前去,說了一聲,羅玉這就抬起頭來,先是審視了賈登科幾眼,並沒有說話。


    “見過夫人。”賈登科拱拱手,行了一禮。


    “嗯,坐吧。”


    “娘,你在幹嘛?”江翡眼珠子一轉,幾步跑上前,接過來羅玉手裏的畫,看了看,卻沒有什麽好的詞句來評論,隻能說一聲‘真好看的牡丹’羅玉輕輕推了一下她,頗有些無奈。


    “翡兒,過去坐下。”江藍坐在一側,皺了皺眉。


    江翡撇撇嘴,並沒有選擇和江藍坐在一起,而是走到賈登科身邊坐了下來。


    “賈掌櫃,咱們也算是故交,雖然我沒有見過你父親,可是也聽相公時長說起,如今看你,也有幾分他口中的風采。”羅玉輕輕一笑,開口說道。


    賈登科也笑了起來:“您叫我阿科就好了,不瞞您說,我也不記得父親是個什麽樣貌,全憑娘給我講述一些。”


    “哎,苦了你娘,也苦了你,如果那些年,你們願意來梁州生活,我們也容易幫忙,可惜妹子是個有骨氣的人,一直都不肯張口,而是自己在徐州把你拉扯大。”


    羅玉感歎了一聲,雖然不見得對賈母能有多少感情,更多的是場麵話,不過想到天下母親為了子女的堅強,羅玉也是心有戚戚。


    賈登科擺了擺手,u看書ww.ukanshu “您這就見外了,我父親去了以後,雖然家裏日子過的一般,但是也不至於多難過,而且人嘛,想活的體麵一些,總要努力靠自己才好。我娘跟我講過,男人,終究是要看本事的。”


    “這話沒錯,妹子果然是個有眼光,也會教育孩子的人,你能有今日的成就,你娘也可以高興了。”羅玉衝著門口的丫鬟吩咐了一聲:“去把我準備好的點心拿來給阿科嚐嚐。”


    “阿科,你這次來梁州,如果有什麽江家能幫忙的地方,可一定要說出來,這些年你自己在徐州打拚,雖然卓有成效,可是在梁州,江家就是你最好的朋友。”


    “您放心,我可是個厚臉皮的人,要是有需要,絕對不會客氣的,從我來了梁州,就有二小姐一路相隨,幫我省了不少麻煩呢,也算是給足了我麵子。”


    “哼,你知道就好,以後可要多多孝敬本小姐。”江翡一時得意,脫口而出,正要得意地衝著賈登科挑挑眉毛,就看見賈登科古怪的眼神,這才想起來自己身在哪裏。


    下意識地向前看去,隻能看見江藍刀子一樣的眼神在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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