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洛陽,宮城內的長生殿,天子李隆基坐在禦書房內,隨手將幾份簡報遞給了高力士:“力士,瞧瞧,那小子在長安城已然打開了局麵,當真是初生牛犢啊。”


    高力士趕緊接過簡報,看著看著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錯,很不錯,嗯,銀彈攻勢必須有,讓自己人把控住財政大權那就對了。


    天運司的梨園總部如今成了物資集散地,天醒者們如今各個鮮衣怒馬的,何曾這麽闊綽過,那還不得念懷柔的好?


    帶著那些不聽話的部下走一遭皇城也是應該的,有實力有背景就該讓他們看到,否則談何敬畏?


    短短幾天,懷柔就收攏了梨園總部的人心,他的人已經滲透進入情報監和破陣監,與慶王、隱道士的勢力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更難得的,懷柔恢複了天運司當初的一些規矩,重建了令牌間,重新打造了各種令牌,用於和朝廷有司各部的對接。


    攘外必先安內,這也沒毛病,偌大的一個長安城,若是不把天運司擰成一團,怎麽去抓摩尼教的那幾條大魚?


    高力士看得心花怒放,隔著紙張他都能感受到義子的那股子生猛勁兒,眼前不由得浮現出高莽虎頭虎腦橫衝直撞的樣子來。


    這就對了,你若真是個四平八穩循規蹈矩的主兒,聖人大概還不喜歡了呢。


    至於高莽行事中那些逾越禮法的舉動,直接被高力士無視掉了。


    想要不犯錯那你就別做事,真正做事情的人,哪個不被人指摘,哪個不犯錯?


    新式記賬法,績效考核,競爭上崗,年終獎,物資招標法令,……,這些新詞兒高力士看得不大懂,不過既然是改製,有想法又能實施下去總是好的。


    別說天運司了,即便是大唐的朝廷,多少法令和製度都是經過無數次的試錯,無數次的修正才慢慢完善起來的。


    高力士一邊看一邊點頭,然後笑眯眯地將簡報遞還給皇帝。


    天子李隆基當然也很滿意,忽然蹙眉道:“怎麽會這麽順呢,力士,你是不是給那邊的人打了招唿了?”


    “這個真沒有,”高力士急忙否認,笑著道,“聖人,如今朝局敏感,怕是那些宰相大臣們,都不想節外生枝吧。”


    李隆基猛醒過來,也是,這邊廢太子的事還沒處理完呢,忠王和壽王的奪嫡之爭又出現了苗頭,誰也不願在這個時候因為高懷柔分散了精力。


    給長安城那邊打了招唿的,應該是三位宰相和其他大臣,否則韋堅怎麽可能那麽輕易就認慫了?


    但話又說迴來,高懷柔能抓住這樣一個時機,大刀闊斧去做自己的事,也是他的本事。


    忽然心中一動,天子李隆基又拿出高莽呈上來的折子,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折子上詳細介紹了天運司改製的一些具體做法,李隆基最初看的時候隻是覺得耳目一新,現在想來,似乎有很多可取之處,值得借鑒。


    嘖嘖,懷柔這字寫得越發得體了。


    得,文藝中年李隆基又走神了。


    ……


    “駕,駕!”


    深夜時分,洛陽城的定鼎門忽然開啟,一隊快騎閃電般衝出城門,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策馬狂奔的馮廣孝一臉焦慮之色,恨不得胯下坐騎生出雙翼,倏忽之間就飛到長安城。


    後院起火,他能不著急嗎?


    過去的幾天裏,他始終關注著長安城梨園總部的消息,雖然有幾分警惕之心,但更多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


    天運司這麽多年積壓下來的問題,馮廣孝心裏清楚著呢,連他都拿不出好的辦法去解決,遑論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


    況且不說他這邊了,慶王李琮把持天運司多年,親信黨羽無數,又怎麽會由得一個小屁孩亂來?


    所以馮廣孝冷眼看著高莽在那裏上躥下跳的瞎折騰,認定高莽肯定會碰個頭破血流,落得個慘淡收場,到時候他再上演一出王者歸來,去收拾高莽製造的爛攤子,豈不美哉?


    然而馮廣孝萬萬沒想到,高莽這個小王八蛋一點都不講武德,一頓亂拳打出去後,竟然真的讓他打開了局麵。


    意外驚慌之下,馮廣孝得到高人指點,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原本馮廣孝以為,高莽主推的天運司改製,首先損害到的是慶王李琮的利益,慶王是皇子又是天運司名義上的一把手,以慶王的性子怎麽可能容忍高莽侵犯他的利益。


    一旦慶王向著高莽展開了反擊,那他這個漁翁不正好可以從中得利嗎?


    然而馮廣孝卻忘了,慶王乃是皇帝的長子,理論上,慶王也有問鼎太子之位的可能性。


    當前的時局下,太子之爭的站隊其實已經完成了,一者是壽王李琩一派,一者是忠王李亨一派,旁人都能一目了然。


    不管是忠王一派的人還是壽王一派的人,即便是皇帝本人,恐怕都不願意慶王卷入到奪嫡之爭,橫生枝節。


    所以現在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慶王,但凡慶王敢發聲或者站出來刷一點存在感,無數道彈劾分分鍾就能埋了慶王。


    慶王自然也深知這一點,他躲在家裏尚且惶惶不可終日,又怎麽敢在天運司有所行動,讓外人抓了把柄。


    他真要敢這麽幹了,一頂結黨營私圖謀不軌的大帽子,分分鍾就能扣在他頭上,把他徹底給壓垮。


    正因如此,慶王才不敢出麵幹涉高莽的改製,由此造成天運司總部權力的真空,被高莽輕易滲透了進去。


    高莽大概早就料定慶王不敢亂動,所以才如此有恃無恐,進入梨園如入無人之境。


    馮廣孝心裏懊悔萬分,他一心想做個得利的漁翁,可鬧不好就被架空成一個邊緣人。


    慶王的人現在不敢出頭,他作為天運司另一個山頭的人物又遠在洛陽鞭長莫及,不就相當於把權力拱手讓給了高莽嘛。


    雖然歸心似箭,策馬狂奔的馮廣孝心裏也有一些發怵,因為返迴長安後,他就要和高莽正麵交鋒了。


    發自內心的,他是真的開始忌憚高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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