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門內的一家茶樓雅間中,韋諒焦慮不安地來迴走動著,時間在滴答滴答地流逝著。


    這次他如此焦急地從洛陽趕迴長安,原本是為了給父親報喜的。大朝會上朝廷頒布了幾項任命,他的父親韋堅被正式委任為長安令。


    雖說從秘術丞調任到正五品的長安縣令,不過隻提升了半個品級,然而長安令卻是長安城的直管官員之一,權力極大。


    況且皇帝頒布這道任命的時機也非常耐人尋味,新的皇儲之爭已然拉開了序幕,目前最熱門的兩個人選,一個是忠王李亨,一個是壽王李琩。


    忠王作為皇帝的第三子,順位也該由他來擔任太子,而且忠王還得到張九齡等一幹文人士大夫的支持,唿聲最高。


    然而不要忘了,皇帝最喜歡的皇子其實是壽王李琩,壽王得到李林甫的支持,身後還站著如日中天的武惠妃,實力同樣不容小覷。


    所以太子之位充滿懸念,沒有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兩位皇子究竟誰能問鼎。


    而在這樣一個微妙的時刻,皇帝竟然任命忠王妃的哥哥韋堅為長安令,這是不是在釋放某種信號呢?


    正是帶著這樣的疑慮,帶著一種隱隱的興奮,韋諒才如此焦急地趕迴長安城,給父親報喜的同時,也想從父親那裏得到一些信息。


    可誰知,他娘的出來一個小屁孩,似乎是個狠角色,不但擋了他的道,竟然還叫囂著讓耶耶去向他告罪,你他娘的算老幾啊,當我韋家是嚇大的嗎?


    韋諒心裏叫罵著,心神竟似安定了下來,便坐在茶凳上,好整以暇地端起了茶盞。


    就在這時雅間的門開了,一個部下快步走了進來,躬身道:“韋參軍,那幫人進了城後兵分兩路,屬下跟隨其中的一撥人跟到了城南的梨園。”


    梨園?


    韋諒驚訝不已,甚至有些摸不著頭腦,當然以他的級別自然不知道天運司的存在,更不可能知道梨園乃是天運司的總部。


    難道是教坊司的雜耍力士?


    韋諒不禁心神大定,甚至還為自己先前表現的慌張而感到羞恥。


    咣當一聲,雅間的門再度打開,另一個部下上前慌張道:“韋參軍,卑下跟隨那位小郎君去了翊善坊,高內侍的府邸。”


    什麽?!


    韋諒手一抖,茶盞傾瀉,茶水險些淋了自己一褲襠。


    那位部下繼續道:“高府中門大開,呂氏親自出門迎接那位小郎君!”


    什麽?!


    韋諒噌的一下站起身來,臉色開始發白了。


    除了皇帝駕臨,高力士府邸的中門何曾為他人打開過,呂夫人又何曾迎接過他人?


    即便是寧王和當年的岐王登門拜訪,也不曾享受過如此禮遇。


    這個小郎君,究竟是何方神聖?


    失神片刻,韋諒猛然意識到什麽,奪門而出,噔噔蹬下了樓梯,同時大喊道:“快備快馬,隨我去見耶耶!”


    哪知道他剛剛出了茶樓的門,正待翻身上馬之時,卻見街道上一匹快馬疾馳而來,引得路人紛紛避讓。


    韋諒定睛一看,騎馬之人赫然是他的父親韋堅。


    策馬狂奔的韋堅也看到了兒子,頓時怒火中燒,隨手將馬鞭狠狠向著兒子砸了過去。


    他卻是不好再耽擱時間了,若是不能在半個時辰內趕到高府,給那位小祖宗賠罪,忠王都不會放過他!


    韋堅心裏那個氣啊,張九齡煞費苦心才贏得了高懷柔的支持,忠王屈尊前往潼關秘密會見高莽,才和高懷柔達成合作的協議,如此一個節骨眼上,他的混賬兒子竟然得罪了高懷柔。


    不說高懷柔是高力士的義子,也不說他是天運司的第三號人物,單單隻是皇帝對他的喜愛乃至溺愛,這樣一個小祖宗就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


    若是真的因為他這個混賬兒子,攪黃了高懷柔和忠王盟友的關係,韋堅甚至不敢想象,韋家該用何等嚴厲的家法來處置他這個兒子。


    奪嫡之爭從來都是血腥的,也會直接影響到一個家族的興衰,廢太子妃所在的薛家那一房,就是最好的例子!


    韋堅焦慮不已,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高莽跟前。


    高懷柔如此高調地進入長安城,長安留守的朝廷大員和權貴世家都已經被驚動了,如果一旦形成高懷柔和韋家交惡的輿論,這對忠王來說絕對不是好消息。


    韋堅策馬狂奔進入翊善坊的坊門,旋即身後傳來武侯們的喧嘩聲,他哪裏還顧得上這些,繼續策馬行至高力士的府邸前。


    翻身下馬後,韋堅整理一下衣裝,扶正襆頭,這才取出一個拜帖來,向著府門台階上走去。


    “在下秘書丞韋堅,特意來拜見小郎君,還望通傳一下。”韋堅將拜帖遞給門衛,恭敬地說道。


    那門衛冷冷打量一眼韋堅,接過韋堅遞來的拜帖,一言不發轉身向內走去。


    過的片刻,高莽在麻姑的陪同下走了出來,神色淡然地看向韋堅。


    韋堅見到正主,趕緊快步上前,叉手躬身道:“韋堅韋子金,見過小郎君,犬子無意衝撞了小郎君,實屬該死,還望小郎君寬宏大量,在下務必對他嚴加懲處,給小郎君一個交代!”


    態度不錯,高莽淡淡道:“倒也不是什麽嚴重的事,我打算在西市一家酒樓,韋秘書可有好的推薦?”


    “有的,有的,”韋堅趕緊道,“隨後酒樓的地契就會送到小郎君手中!”


    韋堅如釋重負,開口要錢就好,他最怕的是這位小祖宗什麽都不要,隻是輕飄飄把他給打發了。


    雖說西市寸土寸金,一家酒樓價值不菲,但倘若能將這次衝突化解了,那簡直太值了。


    果然上道啊,高莽笑了笑:“這件事到此為止,我要去陪伴家母了,韋秘書,不,應該叫韋明府,請自便。”


    明府便是縣令的尊稱,韋堅先是楞了一下,旋即趕緊謙遜迴禮。


    他的心裏也是一陣激動,雖說他早知知道自己可能會升任長安令,但畢竟朝廷的正文還沒有下發,一切都存在變數。


    可高懷柔如此稱唿他,顯然是得到了大朝會那邊的消息,他這個長安令是板上釘釘了。


    目送高懷柔背影消失在府門,韋堅靜靜站了一會,這才走下台階翻身上馬,殺氣騰騰地去找他那個混賬兒子算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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