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馬槊兩尺長的鋒刃,徑直捅進王守一的胸膛,染血的鋒刃裂胸破甲而出,飆出一道血花。


    馬背上的太子李瑛,不可思議地看著前方的王守一,又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手中的馬槊。


    他發誓不是自己捅死了王守一,而是王守一自己撞上來的。


    誠然,王守一主動求死,死在他手裏,似乎由此可以證明他和王守一並非是一夥人,而是敵對關係。


    可是反過來說,他不是也背負上殺人滅口的嫌疑了嗎?


    李瑛看著刺死在馬槊上的王守一,又是悲痛又是惱火,卻也來不及再做他想,隻得挑落王守一的屍體,揮舞著馬槊向著叛軍殺去。


    一路殺到長生殿的台階下,李瑛翻身下馬跪倒在地。


    摘下染血的頭盔放在一具屍體上,李瑛仰望台階上的天子李隆基,大聲道:“得知賊人欲對聖人不利,兒來不及通稟,便千裏馳援而來,待得清理了賊子,兒再來領受責罰!”


    說話間,鄂王李瑤也快步上前,和李瑛並排跪了下來。


    果然是朕的好皇子啊,李隆基麵無表情道:“且去平亂!”


    太子和鄂王同時領命,起身後再度翻身上馬,向著殘餘的叛軍殺去。


    有那麽一瞬間,太子李瑛真想直接殺上台階,手刃武惠妃,劫持皇帝,給他辛苦籌劃了一年的計劃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然而他不能夠,且不說陳玄禮守護著皇帝,那個討厭的小屁孩高懷柔是個天醒者,他根本打不過。


    再看戰場上,叛軍中為數不多的異能者都被殺了,而天運司和暗影司的三百天醒者幾乎沒什麽傷亡,足以調轉刀兵再滅掉他的兩千部從。


    敗局已定,縱有萬般不甘,李瑛也隻能接受失敗的命運,當務之急是趕緊表現一番,保全住自身。


    李瑛終是忍不住迴望了一眼,他和九五之尊的帝位,隻隔了這麽一條階梯。


    而就是這一道階梯,卻是他不可逾越的天塹。


    各路禁軍兵馬先後趕至長生殿的廣場,加入到最後的戰鬥,以王守一為首的三千叛軍,全部伏誅。


    在陳玄禮的指揮下,禁軍重新掌控宮城,開始絞殺流竄在宮城各地的叛軍,陳玄禮將太子帶來的兩千兵馬順勢給收編了,這兩千人的命運不得而知,不過太子和鄂王真真變成了孤家寡人。


    天運司第三號人物,天璣使黃幡綽,命令天醒者們上繳天樞神兵和天樞裝備,隨後關閉了無憂大陣。


    高莽有些遺憾,這麽大的一場政變,他最後卻沒有出場的機會,隻能眼睜睜看著天醒者們搏殺。


    當然這麽說有些矯情了,皇帝能把他留在身邊,讓他參與到最後,這對他而言已經是成功了。


    而對鐵金剛等人的大力啟用,本身就是對他的一種嘉獎和認可,之後的論功行賞又怎麽會少得了他?


    通往權力的道路上,往往都是累累屍骨,今夜無數人的鮮血,不過是染紅了高莽的官袍。


    燈火通明的廣場上,密密麻麻鋪滿了屍體,通往最高權力的那道階梯上,也橫七豎八地躺著屍體,鮮血凝成黑色的硬塊,和屍體構成一張巨大的網,罩住整個廣場。


    終於結束了。


    天子李隆基如釋重負,然而當眼神看到肅立在台階下的太子和鄂王,他的胸口就堵得喘不過氣來。


    兩個蠢貨啊,你們私自離開西京長安,帶兵來到洛陽,這本身就犯了大忌,當然你們口口聲聲為了救駕,那勉強也說得過去,朕就算想處置你們大臣們也會把你們的孝心抬出來當擋箭牌。


    可是,沒有朕的命令,你們哪裏來的膽子竟敢硬闖洛陽宮城,硬闖玄武門,你們當真以為殺光了所有守軍就能瞞得住嗎?


    還有,太子你這個蠢貨,殺了王守一有什麽意義呢?


    你當真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朕不知道,大臣們不知道嗎,你當真以為朝廷追查不到你和王守一之間的聯係嗎?


    你殺了王守一滅口,那是欲蓋彌彰掩耳盜鈴!


    倘若留著王守一,你大可就像在不久前嫁禍壽王和惠妃一樣,找一幫替死鬼,給他們網羅一些罪名,不動聲色把自己摘出去。


    可王守一一死,就算你找出了替死鬼,可信度也大大降低,隻怕連張九齡他們都沒法幫你遮掩過去。


    說到底啊,傻孩子,你太心急當皇帝了,本以為可以利用王守一,卻反過來被王守一給利用了。


    王守一從一開始就想著找朕複仇,就想著為妹妹平反,你不過是他複仇的一個工具而已。


    此刻李隆基一點都不恨太子,甚至不打算追究太子造反的責任,他隻是失望,徹頭徹尾的失望,甚至是絕望。


    魯莽,冒進,識人不明,行事錯漏百出,事後進退失措,這樣一個人,有資格成為我大唐帝國的皇帝?


    你不是朕的對手也就罷了,可你就連惠妃都對付不了,你這個太子,無能至極!


    李隆基甚至再懶得看這個兒子一眼,他也有些累了。


    忽然間,他身旁的武惠妃搖搖欲墜,不輕不重地倒在了他的懷裏。


    大概是這裏的血腥氣息太過濃鬱,武惠妃臉色蒼白,眼睛被熏得通紅,緊閉的雙眼上還掛著眼淚。


    高力士急忙讓內侍走上前來,將昏迷過去的武惠妃攙扶下去救治。


    就在這時,信安王李禕,東都留守李適之,渾身染血大步上前,同時拜倒在台階下。


    “稟告聖人,妖人武承嗣再度伏誅,十萬陰兵被我軍全殲於北邙山下!”


    “稟告聖人,洛陽城中的反賊和暴民全部肅清,生擒者三千四百八十二人,目前已關押在留守府監獄和大理寺監獄,聽候發落。”


    “臣惶恐!”兩人異口同聲,再次拜倒。


    “臣惶恐!”張九齡帶著大臣們也來了,先是驚愕地看了一眼滿地的屍體,旋即紛紛跪倒在地上。


    台階上的高莽等人紛紛避讓,隻留天子李隆基一人昂然肅立在高處。


    李隆基看著滿地的屍體,滿地跪倒的武將和大臣,不禁譏誚一笑:“你們怎麽會惶恐呢,惶恐的該是朕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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