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姊,師尊曾教導過我們,無為並非是什麽都不做,而是要順勢而為。”高莽沒有正麵迴答師姐的問題,而是輕飄飄丟下這句話。


    多智如妖高莽當不起,智慧都當不起,他無非是知道曆史的走向,知道曆史人物命運的走向,從結果再去反推過程,自然要容易的多。


    否則的話,隻是如此紛雜的各方勢力,就足以讓他頭暈眼花無從下手。


    事實上,如果不是他一時衝動要刺殺安祿山,就不可能在幽州發現製造陰兵的秘密基地,也不可能追查到鄂王身上,進而推演出整個陰謀。


    賀知章讓他把故事給講完,高莽講不完,因為他也不能太確定,以後的局勢會發展成什麽樣,所以隻能走一步看一步,順勢而為。


    眼下的曆史和真實的曆史已經出現了偏差,比如劉誌誠造反提前了,蟲娘提前十幾年被封為公主,似乎都和他有關。


    小人物的命運不足以影響到大勢,但偏差就是偏差,這種偏差會逐漸被放大,會產生蝴蝶效應,最終影響到曆史大勢的走向。


    好在現在隻是出現了苗頭,而曆史自有他的慣性,不會因為個人的意誌而有所轉變,至於那些曆史人物的命運,也將在慣性的牽引下或者華麗地謝幕,或者完成他們各自的曆史使命。


    太子李瑛為了自保,或者說為了複仇,炮製出如此龐大的一個陰謀,他天真地以為隻要鬥倒了壽王和武惠妃,即便皇帝知道真相也隻能承認既定的現實,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而他低估了皇帝對權力的敏感,更低估了皇帝的隱忍和毒辣。


    天子李隆基,才是大唐食物鏈的最頂端,才是盤踞在權力之網正中央的蜘蛛王。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高莽就被人五花大綁給綁起來,塞進了馬車。


    “沒必要這樣吧,我還真的會逃跑不成。”高莽抗議道。


    王維笑而不語,私自拐帶公主出宮,這可是死罪,皇帝是舍不得殺你,可總得找迴點顏麵不是?


    喬常侍則苦著臉道:“小仙師暫且委屈一下,等迴到洛陽,聖人的氣消了,自然會還您自由。”


    “我要小解!”高莽大聲道。


    “憋著!”玉真公主沒好氣道,砰的一聲關上馬車的車廂門。


    “莽哥兒,”車廂裏,麻姑將高莽放在軟座上,麻利地解開高莽身上的繩索。


    經過一夜療養,麻姑已經沒什麽大礙了,隻是因為失血過多身子有點虛,臉色蒼白了不少。


    看到高莽關切地看著自己,麻姑憨憨一笑,兩隻眼睛眯成了月牙兒。


    很神奇的,她的雙手一翻,手掌上多出了煙鍋一袋煙絲。


    高莽驚喜萬分,趕緊拿過煙鍋填上煙絲,美滋滋地懟了一鍋子。


    前些日子要執行任務,為了避免身上沾染到煙味,高莽有四五天都沒抽了。


    馬車啟動,飛龍禁軍開拔,浩浩蕩蕩向著洛陽方向前行而去。


    ……


    東都洛陽,上陽宮,觀風殿的金頂迎來了第一縷陽光,璀璨的金光反射開來,驅散了深冬的寒氣。


    寢宮之內,武惠妃布衣荊釵,正麵無表情地坐在梳妝台前,看著清亮如水的銅鏡。


    鏡子裏那人,容顏憔悴,麵色黯淡無光,眼角爬滿細密的魚尾紋,昔日風情萬種的眼眸交織著血絲,披散的黑發中赫然生出幾根白發,竟是如此紮眼。


    兩位侍女捧著化妝盒走上前來,取出胭脂鵝黃螺子黛,正待給惠妃化妝,卻被惠妃給阻止了。


    “如此甚好。”武惠妃淡淡說罷,站起身向外走去。


    行至宮殿門外,就見一麵色清秀的少年快步走上前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哭泣道:“母親!”


    天子李隆基第十八子,壽王李琩,年約十五六歲,身材修長相貌英俊,此時他跪倒在地仰望著母親,英俊的臉上已然爬滿淚水。


    武惠妃不禁臉色劇變,厲聲道:“誰讓你來的?!”


    李琩被嚇得一跳,顫顫巍巍道:“是,是高將軍親自傳的話,讓我來看看您。”


    武惠妃聽是高力士,不禁暗自鬆了一口氣。


    如此敏感時刻,壽王萬萬是不應該來探望他的,武惠妃生怕兒子中了別人的圈套。


    不過既然是高力士帶話,武惠妃大可放心,甚至有可能是皇帝的意思。


    武家對高力士有恩,而高力士又是忠義之人,萬萬不會做出忘恩負義的舉動。


    李琩跪在地上看著憔悴疲憊的母親,熱淚滾滾而下,想說什麽卻哽咽無聲。


    武惠妃一把將兒子從地上扯了起來,顫抖的手擦去兒子眼角的淚水,自己的淚水卻流淌了下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顫聲道:“吾兒且記今日之辱,待得來日,百倍千倍還給他們!”


    壽王失聲痛哭,看著母親離去的背影,再次跪倒在地,重重磕了十幾下,抬頭時已是滿臉鮮血,麵目猙獰。


    從上陽宮到長生殿不過半個時辰,武惠妃屏退了身邊的侍女和太監,獨自一人走上大殿台階,雙膝跪倒在地上,腰杆卻挺得筆直。


    這麽多天以來,在長生殿外罰跪成了她每日的功課,她不需要軟墊,更不需要偷偷戴著護膝,她跪得起。


    前來議事的大臣們來了又去了,去了又來了,一個個像是遇著瘟疫一般繞道而行,哪怕是平日裏對她阿諛奉承之徒,也像是見到鬼一般躲著她。


    武惠妃不在乎,或者說她早就看透了世態炎涼,隻要皇帝的情義還在,這些大臣又算得什麽東西?


    武惠妃神情木然,整個身子幾乎被凍成了冰塊,從清晨一直跪到黃昏。


    暮色中,她就看到被反綁著押送過來的高莽,麻木的眼神中才閃過一絲異樣。


    他也涉案了?


    哦,不是,應該是拐帶蟲娘出宮一事。


    當高莽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一個小紙條不經意掉在了地上。


    武惠妃不動聲色用袖子將紙條罩住,捏在手中。


    目送高莽被押進大殿,武惠妃悄然打開紙條,靜靜看罷,將紙條塞入口中,慢慢咀嚼著,吞咽了下去。


    你能保護我的兒子?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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