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


    相逢意氣為君飲,係馬高樓垂柳邊。


    車廂裏,玉真公主吟罷王維的《少年行》,朗聲道:“王摩詰,詩、畫、樂三絕,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名滿長安了,如此才華橫溢之人,我自然非常欣賞,便和岐王一起舉薦了他。”


    高莽撓頭,這個似乎沒什麽說服力啊。


    玉真公主繼續道:“坊間傳言,王摩詰被貶出長安是因為和岐王走得太近,讓岐王觀看了皇帝專屬的《五方獅子舞》,更有傳言是因為他娶了美嬌妻,皇帝為我打抱不平,其實這都不是真的。”


    看著高莽的眼睛,玉真公主遺憾道:“他被貶斥的真正原因,是因為異能覺醒!”


    高莽暗歎一聲,內心無限惋惜。


    王維的母親信佛,尤為喜讀《維摩詰經》,所以將菩薩“維摩詰”的名字拆分開來,為他取了名和字。


    殊不知就是這個名字,昭示了王維糾結的一生。


    他家世顯赫,出身太原王氏,母親出自博陵崔氏。


    他才華橫溢,九歲作詩,十七歲寫出《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這等傳世佳作。


    他名滿京城,交好岐王、寧王,為玉真公主所欣賞,成為崔九及無數權貴的座上賓客。


    他金榜題名,一舉摘得進士頭名的桂冠,獨占鼇頭。


    那一年他二十歲,風華正茂。


    他原本可以在仕途上一帆風順大展拳腳,然而命運卻和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賦予他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天醒者。


    朝廷對天醒者的戒心顯而易見,天醒者是不可能擔任高官的,非但不能擔任高官,還會遭到很多排斥乃至打壓。


    大概也是這個緣故,李白才會爛醉在長安的勾欄酒肆,高適才會浪跡天涯,高仙芝和王忠嗣隻能在西域以命博取軍功。


    異能覺醒的王維麵前隻有兩條路,接受天運司的收編,或者去做一個甚至不入品的芝麻小官。


    王維選擇了後者,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有為天運司效力的義務,就好像今年考中進士的小鮮肉顏真卿,美其名曰:天運司供奉。


    王維考中狀元最風光的那年,也是異能覺醒的那年,擔任太樂丞的他被貶出長安,前往山東濟州,赴任八品下的司倉參軍。


    明當渡京水,昨晚猶金穀。


    此去欲何言,窮邊徇微祿。


    趕赴山東上任沒多久,王維就選擇了隱居,一心修佛,由此開啟了終其一生的半官半隱的人生模式。


    大唐是詩歌的國度,是詩人的國度,詩人們一麵崇尚自由,一麵卻始終心懷報效國家的抱負和宏願,這讓他們陷入到仕與隱的矛盾中無法自拔,王維是典型的代表。


    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


    十幾年過去了,昔日的遊俠少年變成了盤珠子的中年大叔,人生又有幾個十年?


    玉真公主輕歎一聲:“今歲他去了長安,而我卻來了王屋山,真真是無緣。”


    嗯?


    高莽瞪大眼睛,還說你倆沒問題?!


    公主自覺失言,瞪著高莽道:“你可別亂想,我可不是為了躲他,我是因為要調教你,還不是為了你!”


    得,欲蓋彌彰不說,還拉我做墊背。


    高莽急忙點頭,同時用手護住耳朵。


    玉真公主沒有得逞,恨恨看著高莽,冷哼道:““你很快也能見到他了,張九齡已經擢升他為右拾遺,此刻怕是已經在前往東都的路上。”


    真的?!


    高莽兩眼放光,激動得小心髒怦怦亂跳。


    詩佛啊,偶像啊,盛唐三大詩人,我終於能見到一個活的了!


    玉真公主看著迷弟模樣的高莽,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不解。


    王摩詰才名遠播,但也遠未到萬人敬仰的地步。


    若論詩才,張九齡,賀知章,王昌齡,崔顥,才情不弱名氣更大,


    若論繪畫,吳道子,小李將軍,張萱,曹霸,名揚中外各成一派,


    若論音樂,那沒法說了,不說梨園的李龜年董庭蘭那些大家們,他那三哥皇帝就不是一般的厲害。


    等等等等,即便是再往前推個一百年,大唐才子也比比皆是,留下千古大作者大有人在。


    當然了,玉真公主深信,王摩詰的才情無與倫比,肯定是要青史留名的人,隻是還需要一些曆練和沉澱罷了。


    顯然王摩詰還沒有放棄做官,否則也不至於投書張九齡,可是這條路真的適合他嗎?


    玉真公主太了解王維了,可問題是,小師弟一個小屁孩,從沒接觸過甚至都沒見過王維,他的這股子迷戀勁兒從哪裏來?


    “師姊,那李太白呢?”高莽眼睛亮晶晶地問道。


    玉真公主給了個白眼:“真的沒見過,倒是有幾位道友向我提及過他,前幾年他經張垍引薦去終南別院拜訪我,可惜我外出了。”


    這樣啊,高莽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玉真公主不禁莞爾,怎麽著,沒有三角戀讓你失望了?


    公主想到什麽,忽然手打著節拍吟唱起來: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高莽不由得聽得有些癡了,李白的這首《望廬山瀑布》,他從小學開始就機械背誦,熟悉得都刻在聲帶上了,卻從沒想到唱出來會這麽好聽。


    玉真公主的歌喉也不一般,不愧是大唐的文藝女先鋒。


    一詩吟唱罷,公主坦蕩一笑:“李太白的詩雄奇飄逸肆意汪洋,在當今詩壇獨樹一幟,不但我喜歡,我那三哥也非常喜歡,若是有緣,確實應向朝廷舉薦一番。”


    高莽再次感慨,李白雖說家裏有礦,可商人出身是不允許參加科舉的,留給李白當官的路,也隻有幹謁了。


    至今李白還沒有放棄仕途,也還生不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這樣的感悟來。


    曆史上李白獲得舉薦進入大明宮的翰林院,那要到天寶年間了。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不管了,我可等不到天寶年間,一定要找機會見見這位偶像。


    嗯,還有詩聖杜甫,他要參加明年初的科考,應該已經到洛陽了吧?


    牛車車廂裏,玉真公主打開話匣子,索性將當今的文化名人挨個拎了一遍,談吐之優雅,說辭之清麗,格局之高曠,高莽耳目一新。


    比起後世吹捧的家國天下的才女李師師柳如是之流,玉真公主即便沒有緋聞加身,也足以秒殺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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