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司閬第一次來毒樓。以前,他一直和其他人一樣以為毒樓並沒有一個確切的地方,若是想開門做生意了,才會偶爾尋一個神秘落腳地,給消息靈通者買劇毒之物的機會。


    司闕那麽幹脆地答應幫助他,還將他帶來毒樓的老巢,這讓司閬十分意外。


    一到了毒樓,司閬不由十分謹慎起來。他總覺得黑暗的毒樓裏,總是彌漫著各種各樣的毒物,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被某種毒蟲咬上一口,一命嗚唿。


    可為了司闕手中的將毒,他不得不冒險而來。


    一整夜,司閬都沒有睡得著。今天一整個白天,他都沒有能見到司闕,他也曾走出房間。毒樓裏並沒有人阻攔他,可他因為擔憂不小心撞上什麽毒蟲,並不敢亂走,隻和氣地詢問毒樓的人司闕在何處,托人告訴司闕,他想見司闕。


    傍晚時,尤玉璣睡著以後,司闕才有時間來見司閬。


    遠遠看見一身玄衣緋帶的司闕朝這邊走過來,坐在窗前的司閬立刻麵上掛起溫和的淺笑,喚一聲:“弟弟。”


    司闕腳步微頓,他抬手,摘了臉上那張血紅色的麵具,映著發紅的晚霞光影,慢慢笑起來:“太子哥哥。”


    司閬心急如焚,負於身後的手微微用力握成拳頭強壓著焦急,用溫和的語氣開口詢問:“怎麽樣了?什麽時候才能煉好將毒?”


    “將毒。”司闕慢悠悠地重複了一遍。


    他這般漫不經心的態度,越發讓司閬心焦。


    司閬不得不承認,縱使他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了解雙生弟弟的人,可這份了解恐怕還不夠。很多時候,他看得懂司闕的做法,卻又更多猜不透他的想法。


    司閬再次壓了壓心裏的焦急,笑著說:“弟弟進來說話。”


    司闕這才抬步,繼續往裏走。進了屋,兄弟兩個相對而坐。司閬麵帶微笑地端起茶壺,親自倒了兩杯茶。


    “將毒的煉製需要一些時間,太子哥哥要的又多。”司闕開口。


    司閬倒茶的動作微頓了一下,才又繼續。


    “我已經召集毒樓所有的人迴來煉製,大概還要七日,才能籌夠太子哥哥所需的量。”


    司閬心中的那塊大石頭終於放下來。他笑著將茶水遞放在司闕麵前,溫聲道:“有阿闕相助,大事早日可成。”


    司闕端起太子哥哥給他斟的茶,抿了一口。


    若他沒有記錯,這還是這些年裏,司閬頭一次親自給他斟茶。他隻抿了一口,就將茶水放下,道:“提前恭賀太子哥哥一統十二國,成為千古一帝。”


    這話是多麽悅耳誘人?


    司閬聽著司闕的誇讚,心頭不由跟著一燙。他自小被封為太子,以儲君身份長大,對青史留名成為一代明君,自然萬分渴求。


    心中一陣蕩漾後,司閬謙遜地說:“哪裏哪裏,為兄不過是想複我司國為祖上爭光,亦是想平息十二國戰事紛亂民不聊生的苦境。”


    司闕笑笑,修長的白指撚過滑膩的茶盞,緩緩道:“太子哥哥一定能心想事成。”


    司閬仔細瞧著雙生弟弟臉上的表情,再道:“若能成事,弟弟的功勞最大。到時候你我兄弟二人一同坐擁天下萬裏河山!”


    司闕點點頭,望著太子的目光笑意更深。他緩聲附和:“太子哥哥說的是。”


    司閬心中的澎湃稍微壓了壓,他並沒有完全信任司闕,隻想著弟弟如今因為兒女情長心生對陳氏皇家的怒,所以才願意幫他。


    這次司闕可以幫他,等到了下次,恐怕又是未知數。


    司閬低下頭,端起麵前的茶盞,慢慢品一口熱茶。他在心裏有了決斷——司闕此刻性情古怪實在不宜深交,此次從他手中拿了將毒,日後麵對他仍要十分謹慎小心。不是不可以再與他合作,還是應當給自己多留一手。此人,不可盡信。


    ·


    又過了五日,司闕帶來了卓文的消息。


    “他們都活著?”尤玉璣驚訝極了,緊接著心中歡喜起來。


    當日太子將她擄走,頻頻換馬車折騰,不想留下蹤跡,她以為太子會一狠心將那些侍衛全部除掉的。


    她慢慢迴憶著那兩次見到太子時,太子說過的話。太子分明不想永遠私藏著她,甚至將給她按一個侯府女的身份……


    她疑惑不解,低語:“也不知道太子此舉怎麽就那麽突然……”


    “因為他聽信騙子的話,以為你有鳳命。”


    尤玉璣抬起眼睛,驚訝地望向司闕,問:“太子信這個?”


    提到太子陳律,司闕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太好看。他垂下長長的眼睫,撿起小盤裏的一顆冬棗,扔進口中。


    尤玉璣略一琢磨,便想明白這件事情。如此,太子聽信了別人的話,以為她有鳳命,所以才要給她一個侯府女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迎娶。


    尤玉璣恍然。怪不得太子將她囚了幾日,卻一直客客氣氣,並沒有對她做什麽。如此,沒有動她的侍衛,也不足為奇。太子定是想著她會高高興興地答應嫁給他,所以他也沒有殺掉她的心腹手下。


    “他們安頓在哪裏?還有枕絮呢?”尤玉璣溫聲詢問。


    “別操心。他們和你一樣身體裏有軟無散,等毒效散了,就會來見你。”司闕道。


    尤玉璣若有所思地緩慢地點了下頭,得知他們都好好的,她心裏輕鬆了不少。她轉眸望向身邊的司闕,見他一顆接著一顆吃著脆脆的冬棗。


    她也拿了一顆來吃。


    一點不酸,很甜。


    她隨口說:“也不知道哪個騙子胡言,將我扯進來。”


    司闕笑笑,咬碎清脆的冬棗,道:“一個罪該萬死的騙子。”


    “咚咚咚。”侍女在外麵敲門,得了司闕的應聲,推門進來。


    尤玉璣望了一眼,那是個眉眼冷淡的姑娘,這幾日見過幾次,隱約記得她叫停闌。


    “人已經帶到了。”停闌稟話。


    司闕俯身,湊近尤玉璣,笑道:“姐姐來了毒樓幾日,還沒有好好參觀一番。”


    一瞬間,尤玉璣想到了蜘蛛。


    尤玉璣眸光流轉,輕輕飄過去望了停闌一眼,輕咳一聲,湊到司闕耳邊,低語:“毒樓樓主那樣厲害,一定可以不讓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靠近姐姐的,對吧?”


    司闕越發湊近尤玉璣,兩人鼻尖相抵。


    “那姐姐要寸步不離,緊緊挨著哥哥才成。”他說。


    杵在一旁的停闌忍不住抬起眼睛,多看了一眼頭靠頭親密無間的兩個人,默默收迴目光。


    尤玉璣來了這裏五日,事事由司闕照顧。頗有些吃了睡睡了吃的安心修養狀態,這還是她第一次走出房門。


    不過幾日沒出門,剛邁出門檻,尤玉璣對外麵的暖陽有一瞬的不適。


    尤玉璣的目光不由落在院角一株垂柳,一抹新綠爬上枝頭。


    過了年,很快就要開春,萬物複蘇。


    讓尤玉璣意外的是,這處庭院很是尋常,也不大。和她想象中的毒樓不太一樣。


    “姐姐若是走不動了,說一聲。”


    尤玉璣挽著司闕的手,四處張望著,聞言隻是隨意點了點頭,當心怕遇見蜘蛛一類。


    司闕帶著尤玉璣走向庭院裏的那棵垂柳旁的小屋子,那間屋子十分不起眼,許多庭院裏會備著這麽一處,或存放器具,或給院子裏的家丁暫住。


    兩人進了小屋子,尤玉璣瞧見司闕又推開了一道門,黝黑的暗道出現在視線裏。原來這處小屋子通往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毒樓。


    尤玉璣跟著司闕走進暗道,她走了沒多久,雙腿就開始發軟,沒了力氣。她抬眸望向前方,覺得還有好長的路。她無奈地攥住司闕的衣袖,輕輕拽了拽。


    司闕俯身,將臉湊過去。


    牆壁上的夜明珠散著柔和的光,光影從夜明珠周圍緩緩漾開一小汪。


    尤玉璣唇角彎了彎,剛要將柔軟的親吻落上去,偏偏停下了動作。她抬手,捧起司闕的臉,將側臉相待的他轉過臉來,然後直接吻上他的唇。


    她用身上僅存的柔軟力氣將司闕向後推去,將人抵在牆壁上,她攥著他衣襟的手微微用力,讓他俯下身來,熱烈地親吻他。


    唇齒交磨,昏暗的暗道裏落下耳鬢廝磨的雙影。


    司闕撐在尤玉璣後腰的手逐漸收攏,將柔軟的身子緊緊箍在懷裏,從迴應到侵略。


    綿長的潮吻結束,尤玉璣軟綿綿地伏在司闕胸膛。這下,身上是徹底沒了力氣,隻得被司闕抱著往前行。


    黝黑的暗道裏,靜悄悄的,唯有司闕前行的腳步聲,還有殘在兩人耳畔的前刻旖旎輕喘。


    尤玉璣將臉靠在司闕的心口,去聽他的心跳。


    牆壁上一顆顆照明的夜明珠將兩個人的身影拉成長長的一道,直至隱在黑暗裏。


    光線照過來的時候,尤玉璣推了推司闕的胸口,想要下來自己走。司闕將人放下來,推開門。


    一瞬間,尤玉璣聞到了很是粘稠的藥味。各種藥草的味道伴著些煙氣,甚至有些刺鼻。


    暗道之後的折扇門打開,一塊不算寬敞的平台。平台一側的石梯一節一節蜿蜒著往下去。


    尤玉璣好奇地往前走,立在平台盡頭,打量著下麵。


    下麵有很多忙碌的人,每一個人腳步匆匆地從一間間小屋子裏穿梭著。幾十個形狀大小各異的煉藥爐擺在平台下麵。


    從煉藥爐飄出來的煙氣,有些嗆。


    尤玉璣微微蹙眉,詢問:“這都是在煉毒嗎?什麽毒呀?”


    “將毒。”司闕握住尤玉璣的手,帶著她從一側的石梯往下走。走到平台下,所有忙碌著的人都停下動作,畢恭畢敬地低著頭退到一側避候。


    尤玉璣走不快,司闕牽著她緩步往前走,穿過一個個煉藥爐。


    尤玉璣好奇地打量著這些東西。


    停闌和停雲抱著書冊從遠處走來,看見了司闕,和其他人一樣,停下了腳步。待司闕牽著尤玉璣帶她去了更下一層,停闌才低聲問:“樓主和她在一起多久了?”


    停雲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瓶,聽著裏麵兩隻毒蟲互啃的聲音,沒理停闌。


    停闌瞥她一眼,麵無表情地抱著書冊離開。


    將要走到下一層,看著麵前出現的與上一層相似的石門,尤玉璣不由柔聲問:“要帶我去看什麽?”


    她早就明白司闕並非讓她來參觀。


    “找了隻有鳳命的豬,”司闕一側的唇角狡猾勾起,“和姐姐一起來看熱鬧。”


    司闕唇角的笑漸深,由狡猾變成另一種危險。


    他抬手,將麵前沉重的石門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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