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露珠!”


    徐紅梅看到她腳步一頓,接著又急忙問:“露珠,誌誠迴來了嗎?這孩子,說訂親就訂親了,連父母都不通知一聲!”


    白露珠禮貌叫了兩人一聲,“迴來了,在我們家吃飯。”


    “他還能吃得下去飯!”白越光虎著臉正要往前衝,就聽到白露珠道:“誌誠正在陪新單位的廠長吃飯,你們這副樣子過去,是想攪了他的工作嗎?”


    兩人愣了愣,齊聲問:“廠長?!”


    廠長是什麽人物,那是他們想遞根煙都遞不到跟前的人,小兒子居然可以和廠長一起吃飯?!


    徐紅梅率先反應過來,一如既往‘聰明’,一把握住侄女的手,“露珠,你跟你媽一樣有本事,其實大伯母心裏一直最看好你,多虧你想著誌誠給他安排了工作,否則他不知道還得在街道混多久。”


    聽了這話,白越光咳了一聲,露出笑模樣:“你倆打小感情就好,長大誌誠還是喜歡黏著你。”


    兩口子態度明顯轉變,尤其是白越光,完全忘記之前白露珠將他氣得差點撅過去。


    畢竟現在難得有大廠招工,就算招工也要過五關斬六將,從上千人裏麵擠進去,如果擠不進去,買一份工作少說也要四五百。


    侄女帶著小兒子去了趟市裏,就把工作給解決了,心裏怎能不高興,對於以前那點小事,自然就翻過去了。


    他們變了,白露珠卻一點都沒變,口吻依然不客氣:“要是不調整好你們這副要打人的臉色,就不要進我們家門,嚇到了客人,賠得起嗎?”


    兩口子聽完對視一眼,不但一點都不生氣,反而立馬搓了搓臉,揚起更大的笑容。


    徐紅梅放軟了聲音道:“我們調整好了,前麵就是聽說誌誠跑鄉下訂親了,一時著急沒控製住。”


    “你們聽誰說的?”白露珠剛問完又覺得答案不重要,肯定是誌誠早上走的時候遇到了誰,一時得瑟說禿嚕嘴。


    看兩人身上沒了之前那副殺氣騰騰的狀態,便沒再攔著,轉身往家裏走的時候道:“早上我媽勸了,讓誌誠去告訴你們,但誌誠怕你拿不出錢,幫不上忙反而難過,就一個人跑鄉下去了。”


    “怕我們難過?”徐紅梅眼眶一紅,“這孩子是把我昨晚說的話放心上了,就算我們出不起錢,還出不起力?幫著張羅張羅也不用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去下鄉提親。”


    白露珠看了她一眼沒吭聲,心想你小兒子就是心裏太清楚,一旦你幫忙出力了,訂親結婚必然就沒那麽順順利利,所以寧願孤孤單單。


    踏進門的時候,看到桌子上三個男人正在拿著一瓶茅台研究,時不時哈哈大笑。


    白露珠驚訝問:“爸,你居然把藏了那麽久的茅台都給拿出來了!”


    “四姐,我們都聽說了,你已經成了天荷的股東,二叔一聽完高興得不得了,直接就把茅台拿了出來!”


    白誌誠反應慢半拍,急著傾訴喜悅後,才看到後麵的父母,完了又高興走過去,熱情道:“爸媽,你們怎麽來了?”


    要擱剛才的狀態聽這話,白越光一榔頭就往小兒子頭上敲過去了,然而聽完侄女說的小兒子是不想讓他們難過,再加上廠長在場,硬生生擠出笑容來:


    “來看看你,不是過兩天就走了嗎?”


    丈夫忍住不問問,徐紅梅忍不住,“誌誠,你怎麽一聲不吭就跑鄉下訂親了?人家那邊有沒有覺得你失禮?親訂得怎麽樣了?”


    白誌誠沒心沒肺道:“挺好的,現在婚姻自主,又不講究包辦婚姻,我和二花自己同意就行了,那邊能說什麽。”


    “都站門口幹什麽?沒看見有客人在嗎?”


    白越明及時出聲,幫侄子解圍,幾人才踏進門。


    屋裏就一個生麵孔在,自然知道他就是廠長,白越光兩口子笑容裏帶著些許討好點了點頭。


    “這是我們單位的廠長,這是我爸媽。”白誌誠介紹完坐到位置上,催促二叔:“打開打開,是順時針擰吧?”


    葛嫦慧從廚房走出來,就見大伯子大嫂子愣站在一旁,沒人招唿他們坐下,於是搬了兩張椅子遞過去,“大哥大嫂,吃飯了嗎?”


    “飯做好了,一聽隔壁大勇說早上遇到誌誠,一口沒吃就趕緊跑過來了。”徐紅梅瞄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光是肉就有好幾盤。


    家裏最近少了小叔子兩口子補貼,除了大兒媳婦和老太太能喝點魚湯,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肉了。


    轉頭望了一眼丈夫,見他眼神直勾勾盯著茅台酒,尤其是在開瓶香氣飄出來的時候,喉嚨不停滾動,明顯也饞了。


    然而現在不比以前,進門後小叔子就沒開過口邀兩人吃飯,小兒子隻顧著吃也不喊他爹媽。


    除了廠長在,又因為小兒子的前程目前都掌握在侄女手裏,剛才還聽到什麽股東,好像厲害的樣子,因此不敢厚著臉皮上桌。


    人都到家裏了,該招唿還得招唿一聲,葛嫦慧笑著問:“他們才剛開始吃,酒杯都沒碰起來,估計得好一會,你們是在這吃一口,還是迴家再說?”


    話音落了好幾秒,兩口子居然沒一個吭聲的。


    想吃肯定想吃,卻又不敢去吃,怕說錯什麽話再惹了廠長不開心,更怕剛坐下白越明和白露珠直接不給他們臉,說一些讓他們難堪的話。


    畢竟兩個人真能幹出來。


    見丈夫還不吭聲,徐紅梅隻能開口,“不在這吃了,媽還在家等著,我們先迴去了,明天早上再過來。”


    葛嫦慧沒攔著,笑著道:“今天下班去副食品店買了一斤雞蛋糕,正好帶迴去給媽吃。”


    說完轉身從房間拿了一包雞蛋糕出來,遞給大嫂子。


    徐紅梅餘光往桌子上和廚房瞟了瞟,心下微微歎息,還以為弟妹會拿飯盒裝肉菜什麽的讓她帶迴去,沒想到隻是給了一包老太太吃的雞蛋糕。


    白越光心裏憋著氣,終於將眼神從茅台上收迴來,沉聲道:“走吧。”


    白露珠看著大伯兩口子的背影,嘴角微微一勾,夾了一筷子蘿卜絲放嘴裏,慢慢嚼著,給了母親讚賞的眼神。


    “來,誌誠,這杯酒恭喜你今天訂親,也恭喜咱家露珠成了天荷的股東。”


    客廳洋溢著滿滿喜氣,一頓飯吃下來,三人除了品酒,就是章遠山向白越明誇讚她銷售能力有多厲害,白誌誠附和。


    聊到最後,白越明還從房間裏,拿出已經剪下來準備別在相框裏的報紙拿出來,一遍遍大聲朗讀。


    晚飯結束後,章遠山走路都打著飄,依然沒忘記將裝著兩千塊錢的信封交給白露珠,並且威脅如果不收,就要躺到地上放賴了。


    看他實在堅持,白露珠便笑著收下。


    白誌誠酒量很好,除了臉有點紅,沒有任何醉酒跡象,就讓他送廠長迴招待所。


    家裏清淨了,葛嫦慧將桌子收拾幹淨,白露珠倒了兩杯溫水,舀了點二花上次送的蜂蜜,一杯端給父親,一杯留著等白誌誠迴來喝。


    “白大師轟動全城!”白越明眼神半醉半清醒,一看就知道今天喝得不算多,靠在椅背上,拿著報紙還在讀:“白大師是第一聲春雷!”


    葛嫦慧洗了抹布出來擦桌子,“行了,讓我們耳朵歇歇吧。”


    “嘿嘿,有幾個人的閨女能讓人民日報這麽誇,有幾個人的閨女能年紀輕輕就成了化妝品廠的股東?”白越明坐起身喝了一口蜂蜜水,美道:“露珠,你是爸爸的驕傲!”


    白露珠耳朵動了動,表情淡定。


    拆開厚厚的信封,掏出一遝嶄新的大團結,隨意屈指彈了彈,第一筆錢賺到手了。


    “厲害。”葛嫦慧笑著坐下,心裏非常承認丈夫說的話。


    一般像女兒這麽大的小姑娘,一年在單位掙個兩三百塊,能掙到四五百塊的都是特別了不得的了。


    她們家露珠僅僅辦一場活動就掙到了兩千,還順帶幫兩個人安排好了工作,更重要的是直接成了化妝品公司的股東,作為父母,怎麽能不自豪!


    白露珠數了兩份五百,一份放到父親麵前,一份放到母親麵前,“媽,我留一千,給你們一人五百拿去花,想買什麽買什麽。”


    兩口子先是一怔,看著麵前的錢,鼻頭不由自主慢慢泛酸,喉嚨也被哽住,半天說不出話。


    白越明抹了一把臉,將錢還到女兒麵前,“露珠,自己掙的錢自己收好,爸不要你的錢,你留著想買什麽買什麽。”


    “對,你自己存著。”葛嫦慧眼角通紅,泛著淚光,把錢也還給女兒,“要不了多久,你就要結婚成家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一當家就發現這裏要花錢,那裏也要花錢,手裏多存點錢,日子才能過踏實。”


    “哎喲,知道。”白露珠伸出雙臂又將錢推到父母麵前,“第一次掙大錢,你們就拿著吧,我自己留了一半,你們就盡情享受女兒的孝心。”


    說完怕兩人不舍得花,對母親道:“媽,你要是舍不得花,我就會再從這一千塊錢裏麵,花錢給你們買東西迴來。”


    “別別別。”


    葛嫦慧連忙擺手,抬頭看了一眼丈夫,想了想道:“這樣,我和你爸一人拿一百,你不是要去供銷社給誌誠買衣服嗎?明天早點下班,我們正好一起去逛逛,再順便逛逛商場,就僅著這二百塊錢花,怎麽樣?”


    白露珠打了個哈欠,“那行吧,以後有的是機會,我就自己存著了。”


    白越明留下一百,將剩下的錢趕忙推到女兒麵前,“給給,都給你,你自己存著吧。”


    葛嫦慧眼裏堆滿了笑意,也數了十張,將錢拿起來放到女兒麵前。


    兩口子心裏軟得一塌糊塗,嘴角根本合不攏,覺得世上再沒有比女兒更有能力,更孝順的人了。


    白露珠枕著錢睡了一夜,起床後才將錢放進小金庫裏,看著鼓啷啷的大衣口袋,估計最多再裝個一兩次就裝不下了。


    抬頭看了一眼架子上背了蠻久的黑色斜挎小皮包,決定下午逛街,重新買個新款小包背。


    舊的皮包就留著當小金庫用,以後的錢肯定是越來越多,等到皮包塞得滿滿的時候,再拿到銀行去存起來。


    兜裏有了錢,心情不由自主跟著變好,白露珠哼著新劇目的背景音樂剛走出房間,就發現父母比她心情還要好——


    居然一大早起來專門給她炸了糖油餅!


    糖油餅的麵可是要發的,耗費時間不說,隻做一兩個的話,還要浪費很多油去炸,雖然油還能再燒菜吃,但總歸沒有新油感覺好。


    所以一般隻有在星期天休息的時候,葛嫦慧才會提前一晚和好麵,放廚房發著,第二天起來不用趕著上班,可以慢慢做。


    工作日向來是煮點雞蛋,蒸點饅頭,喝碗稀飯就著鹹菜,怎麽方便怎麽來。


    白露珠倚在廚房門框上,“白同誌,葛同誌,你們這算勢利眼,還是算什麽?糖油餅都做上了!”


    “去去!”葛嫦慧眼裏的笑意還沒散去,拿著筷子將炸好的糖油餅從油鍋裏撈出來後,才道:“昨晚上我跟你爸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根本沒法靜下來,索性起床和麵給你做糖油餅了。”


    白越明正拿小碗盛稀飯,“你不是最愛吃糖油餅,今天讓你一起床就能吃到剛出鍋酥脆酥脆的口感。”


    “昨天剛表達完孝心,今天立馬就能吃到糖油餅,下次要再多表達點,豈不是一起來就能吃到剛出鍋的鮑魚了!”白露珠說完就跑進浴室。


    “這孩子!”白越明咧著嘴說完,抵了抵媳婦肩膀,“我們倆好像是有點勢利眼?”


    葛嫦慧翻了個白眼,“要是你是,我可不是。”


    等到白露珠洗漱完,早餐已經端到了桌子上,一家子坐下開始吃飯。


    咬了一口熱乎酥脆的糖油餅,白露珠心情美到無與倫比,不可用語言描述。


    白誌誠起床看到糖油餅也嚇了一跳,但一點都沒有耽誤吃,一下子吃了三個,膩著腸胃出門去居委會辦戶口轉移的事情。


    舞蹈演員們感情越來越和諧,練習一上午,沒出什麽岔子,指導員都說大家的狀態非常好,隻要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態,到了軍區,哪怕是遇上總團也不會占下風。


    吃完午飯正在化妝間休息時,莊團長讓人喊她去辦公室。


    白露珠還以為是要說什麽關於舞蹈的事,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一張眼熟的麵孔,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差點要想到上輩子去了,就聽男人自我介紹道:


    “白大師你好,我是首都電影製片二廠的導演,古馮。”


    白露珠才恍然大悟,根本不是在哪見過,而是她認識人家,人家不認識她。


    這個比較少見的兩個姓名字,曾經轟動整個八零九零時代,不單單在國內人盡皆知,還是國際最具影響力的三大華人導演之首。


    即便她早死了,後來看劇情裏,仍然多次提到過主角去看古馮新上映的電影,介紹入了哪個國際大獎,為中國電影界拿迴來多少名譽。


    當然,古馮現在才拍了一兩部電影,名氣隻有一丟丟,在國內還排不上號,更別提國際了。


    “你好,古導演,我是白露珠。”


    “快坐下吧,別站著了。”莊芙蓉招唿兩人坐下,主動幫忙說明古馮的來意,“古導演最近在籌備一部電影,因為妝容方麵的問題正愁眉不展,看到報紙上的照片後,多方打聽到咱們團,從首都特地趕過來的。”


    白露珠有點疑惑,“古導演,要說最會化妝的人才,基本全被各地電影廠招攬過去了,怎麽還會找上我?”


    古馮長得濃眉大眼,膚色偏黃,年紀估摸著三十一二,主要是眼袋有點腫,還灰不溜秋,一看就是為了藝術沒少熬夜,不知道真實歲數到底多少。


    這會又不自覺皺著眉道,歎道:“首都四個廠的化妝師都來試過了,連外地的都來過了,達不到演員的要求。”


    “達不到演員的要求?”白露珠驚訝問。


    這年頭演員不像後麵幾十年那麽有話語權,尤其是在拍戲上,不是一部部拿片酬,而是和所有工人一樣,一個月拿個三四十塊錢穩定工資,除了拍雜誌畫報,額外能拿點補貼,根本不允許私下去接活動。


    因此,不怪她疑惑訝異,怎麽就變成達不到演員的要求了。


    古馮抬頭看到兩人麵色疑惑,解釋道:“我們女主角飾演者是經驗很豐富的大花旦,人家確實是有真本事,開始她說不行,我們不信,試了幾遍後發現真的是不行,白白浪費膠片。”


    “是什麽妝容?”白露珠麵色鎮定,沒有自大,“那麽多專業化妝師都辦不到的事,我認真說起來隻算是個業餘的,多半也不行。”


    “我是找到人民日報的鮑毅記者,看到你畫的女工妝前妝後對比,技術非常驚豔,才抱著希望過來。”


    古馮從皮包裏拿出幾張照片出來,“這是我們化妝總監袁婷的手記,裏麵記載了每一次試妝的問題,這部戲是清宮戲,講述慈禧一生,飾演者是周莉情……”


    “周莉情?!”莊團長驚唿一聲,“她演戲好厲害的,小紅花和扛旗演得特別感人,真是大花旦啊!”


    白露珠經常看電影,知道這位是誰,幾乎全國老百姓都認識她的臉,名字如雷貫耳,六幾年就出來演戲,手握多部好口碑電影。


    “白大師……”


    “叫我小白或者白同誌,露珠都行。”


    古馮聽完笑了笑,改口道:“小白同誌,你們也都知道,莉情同誌出道很早,再加上已經三十多歲了,皮膚狀態去演十幾歲還沒進宮的小姑娘,粉底刷得薄會顯法令紋,刷得厚又太嚇人,換了好些牌子化妝品,依然都搞不定,這還不是最難的。”


    “最難搞定的是七十多歲的老年慈禧,老年妝對於整個電影界來說都是難事,痕跡太重不但會失真,還會掩蓋住演員本身的容貌。”


    “即便是老年人,作為女主角,依然得保證一定的美感,所以特別頭疼,我想小白同誌作為舞蹈演員,應該可以理解。”


    “理解。”白露珠翻著化妝總監的手記,“稍等,等我先把這部分看完。”


    【3.12,從法國托人帶迴粉膏,使用後效果厚重,莉情同誌覺得妝容過老,上鏡後果然更誇張,失敗。】


    【3.18,上海電影廠的如虹同誌到達二廠,運用蘇聯電影化妝手法,貼合臉部結構,取得較為先進效果,可惜上鏡不持久,發際線邊緣容易蛻起,失敗。】


    【3.24,元萍同誌從軍區電影廠趕迴來,使用油彩代替粉底液上色,導致莉情同誌眼睛被刺激流淚,皮膚過敏,失敗。】


    ……


    一直翻到四月中,可以看出團隊幾乎用盡當下年代國內外的產品,技術手法,甚至可以看出技術總監越來越急躁,也因為操之過急幾次出了岔子,導致女主角過敏,帶病上陣。


    白露珠將筆記本還給古馮,看到對方充滿希冀的眼神,點頭道:“我確實有兩種方法,一個可以試試少女妝,一個可以試試老年妝。”


    “真的?!!!”


    古馮猛地站起身,眼中的神采就像沉浸式藝術家抓住了乍現的靈光,激動到渾身打著顫,給人感覺下一秒不是瘋就是猝死。


    接著抓起手記快速翻著,“小白同誌,你確定嗎?!你的方法這本手記裏真的沒有記載過嗎?!”


    “沒有記載,但我也不敢百分百確定女主角會不會滿意,你們上鏡後又會怎麽樣。”


    看著他的狀態,白露珠稍微猶豫下,還是繼續開口:“不過最近都沒有時間,因為月底就要去珠圳演出,需要排練舞蹈,手記上寫著預計五月開機,等迴來要是來得及,我可以去試一試,看能不能幫上忙。”


    古馮麵露失望坐下,手裏緊緊捏著筆記本,沉默好一會,看向莊芙蓉道:


    “莊團長,能不能協調一下?有什麽條件,你們盡管提,這部電影全組單單為了妝容就耗了兩個多月,要是五月還沒辦法啟動,就要將拍攝場讓給其他人,一旦讓了,開拍便遙遙無期,場地檔期都排到明年年底去了,誰都等著拍,不會再讓給我們。”


    莊芙蓉為難道:“這個……要是換了別人,我會盡量幫你的忙,可是露珠是我們演出劇目的女主角,實在沒辦法協調。”


    一聽女主角,古馮臉色已經不能用失望來形容,就像是天塌了一樣嚴重,白露珠覺得他的眼袋好像一瞬間又往下墜了兩三厘米,整個人更加蒼老了。


    其實倒是很理解他,前一秒剛感覺到希望,後一秒又加倍失望,但又不是失望徹底,一丁點希望都沒有。


    反而就像是渴到快崩潰了,明明麵前有桶水可以救命,卻因隔了一層打不破的玻璃,任憑怎麽抓心撓肝,也隻能眼睜睜等著渴死。


    所以沒希望就罷了,明明有希望卻得不到,死都瞑不了目。


    白露珠與團長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裏的為難,她們身上也都擔著責任,不能顧著同情別人,把自己人餓死。


    古馮雙手撐著自己的太陽穴,想了半天,抬頭道:“小白同誌,如果我用卡車將機器和女主角都帶到你們團裏來,你可以抽出一些時間幫幫忙嗎?”


    白露珠一怔,“這個倒是可以,我下午提前結束練習,晚上再加會班,不過場地電費還是要團長同意。”


    古馮聽完精神迴來了,眼神再次充滿希冀看向莊芙蓉,“莊團長,場地和電費我們都會出錢,除此之外,我會記得這份情,以後有什麽事盡管到電影廠來找我。”


    “不用這麽客氣,就是用個場地,不用給費用。”莊芙蓉笑著道:“用電多的話,就看電表給就行,這是軍區報銷的,我不能做主。”


    古馮鬆了一大口氣,往旁邊移了移,握住莊團長的手,“謝謝,謝謝團長。”


    感謝完又激動看向白露珠,“小白同誌,我……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了,我知道你一場活動費用肯定不低,這次要能成功,確實是救了我們全組一百多口人,但妝化已經超支……我也不是賣可憐……”


    “這個再說吧。”白露珠抬手打斷有些語無倫次的他,“你都把整個組和大明星拉來香陽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要是不能成功,又是白費力氣白費時間。”


    古馮抓著後腦勺,“小白同誌,你千萬不要覺得有壓力,這是我們求著你幫忙,就算拉來,還得你出力,真是慚愧得很。”


    白露珠笑了笑,“你至少三天後再過來,我還需要定製一件工具,化妝品我自己會備好,女主角有什麽過敏源你可以提前說,另外試妝戲份的劇本,你當天得帶一份過來。”


    古馮從口袋裏摸出帶拉鏈的軍綠色折疊錢包,掏出一百塊錢,“小白同誌,今天身上隻帶了這麽多,你需要什麽工具,先拿著這錢去準備,不夠的話等我來再補。”


    “不用了,工具也是定製給我自己的,是私人物品。”白露珠沒接他的錢,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不早了,古導演,你迴去定完具體時間,打個電話給我們團長,我好提前準備。”


    “太謝謝了,實在是太謝謝了。”


    古馮精神徹底煥發,握完白露珠的手,又握了握莊團長的手,接著又來握了一遍她的手,連聲道謝。


    最後對方沒走,白露珠先出了辦公室,迴去練習。


    今天說好了去買買買,白露珠下班沒和同事們多嘮,快速換完衣服,騎著自行車往家具門市趕。


    遠遠就看到父親手上提著一個白色編織籃子,站在家具門市台階上與人閑談。


    白露珠騎著車過去,搖了搖鈴鐺。


    “叮鈴叮鈴——!”


    白越明聽到聲音轉頭,見到女兒後露出笑臉走下台階,“磨磨蹭蹭,是不是不想花錢去買了?”


    “籃子都拎來了,我不去你能讓我啊?”白露珠與父親打著趣,後腿一掃下車。


    正打算停車,就看到母親也拎著一個籃子走出來,邊走還邊迴頭與同事告別,交代一些門市的事情。


    沒看到有其他員工出來,顯然門市裏麵有客人。


    葛嫦慧剛走到麵前就道:“走吧,誌誠對象來了,帶了好些東西。”


    “人呢?”白越明好奇問:“小姑娘一個人來的?父母沒跟來?”


    “誌誠騎著我的車帶去紡織大院見父母了,小姑娘就一個人背著一簍子臘肉水果,還有蜂蜜,先送到家具門市來的,肯定是昨天知道咱們給錢了,是個有心孩子。”


    葛嫦慧想到長得白白胖胖,性格羞澀的小姑娘,不由自主露出笑容:“長得蠻好,小兩口看著很相配,說是鄉下人,感覺條件一點都不差,身上衣服布料都是好料子,大嫂要再嫌棄就不應該了。”


    白越明冷哼一聲:“找個天仙,她心裏都會覺得配不上他兩個兒子。”


    白露珠沒忍住笑出來,“媽,那誌誠還來不來了?我們先去商場,還是先去供銷社?”


    葛嫦慧示意丈夫去推車,等車來了後,坐上後座,才道:“我讓誌誠忙完到供銷社等著了,先去那會合,晚點再去商場吧。”


    一家三口騎著車來到供銷社。


    白誌誠正和閆二花坐在對麵石砌欄杆上,兩人之間挨得不算近,但看對方的眼神誰都知道是在談戀愛。


    “誌誠,二花。”白露珠等了一會,才出聲打擾小情侶。


    兩人同時轉頭,又一起蹦下來,白誌誠大步走在前麵,閆二花見了人還是有點羞澀,腳步很慢挪過來,隨後又跟著挨個叫了人。


    白露珠第一次見小姑娘就很有好感,柔聲問:“等很久了吧?”


    閆二花雙手一起擺,“沒有沒有,沒有等很久。”


    “那就一起進去吧。”


    白露珠說完看了一眼沒心沒肺的堂弟,拽了拽他的衣角,悄聲問:“你不會是想今天晚上把二花留在縣裏吧?”


    “沒有,二花是跟著公社拖拉機來的,五點鍾到革委會門口集合,四姐,我可是正經人。”


    看著堂弟得瑟的樣子,白露珠翻了一個白眼:“天下沒有比你更正經的人了。”


    工人都還沒有下班,這迴供銷社是人最少的時候,放在櫃台上的長盤子剛剛重新填滿各種各樣東西,副食品區飄來雞蛋糕香味,正等著客戶上門。


    白越明一進門就衝到櫃台前問,“有沒有袖珍款收音機?”


    白露珠等人都愣了,沒有想到父親一來就先問了大件。


    葛嫦慧走到丈夫身邊問:“你有票?


    “有,找站長勻的票,她們家早就有收音機了。”白越明說著從口袋裏麵掏出一張收音機票。


    “爸,你不是一直嫌棄收音機占地方,聽著也沒什麽意思嗎?怎麽突然想買了?”


    白露珠剛說完,就看到營業員從櫃台裏麵拿出一隻磚頭大小的收音機,的確比普通收音機小了三四圈,拿在手上會更方便,而且模樣好看,黑色小盒子,兩個銀色轉扭,簡單時尚,一看就是新款。


    “這熊貓品牌新出來的款,拿著方便,信號接收好,最重要的是音質特別好,聽得比其他收音機要真切。”


    營業員介紹完,白越明邊略顯激動道:“就是這個,平時在單位站長會拿出來給大家聽,音質確實好得很,這個能上電池還能充電,除了早上起來聽新聞,還能聽歌,聽相聲,聽故事,我前幾天還在裏麵聽到水滸傳來著,多少錢,是不是一百二?”


    “是的,就是一百二十塊錢。”


    營業員確定完,白越明掏出錢包,數完錢放在櫃台上,“幸虧閨女孝順,才能想買就買,其實我都忍了很久了。”


    早前家裏存的錢,一大半都拿出來給閨女增添嫁妝了,剩下沒多少,準備再攢一段時間,結果誌誠又結婚了。


    本來以為要到明年才能買,沒想到閨女孝順她一百塊錢,讓他想買什麽就買什麽,他最想買這款收音機,毫不猶豫添了二十塊錢,拿下心目中最想要的東西。


    “你爸真夠速度。”葛嫦慧知道丈夫想要什麽,沒有去阻攔。


    看到父親舍得花錢,白露珠比他自己都高興,“媽,你有什麽想買的?”


    “我不急,先問問有沒有的確良,今天不是要給誌誠買新衣服嗎?”葛嫦慧看向小兩口,“你昨天給二花買布了嗎?”


    白誌誠搖頭,“還沒買,我要是挑不好看,她不喜歡不是白搭,所以說好了今天過來讓她自己挑。”


    白越明趴在櫃台上,正跟營業員學習怎麽操作收音機,一副有了收音機萬事足,不打算再管其他事的樣子。


    難得見到他這麽高興,白露珠母女都沒有打擾他,硬喊他過來,走到另一間布匹區。


    “有沒有的確良賣?”


    問的時候白露珠是不抱希望的,這種布料是當下最搶手的東西,不但搶手還緊俏。


    一旦供銷社透露出的確良到貨,門口一大早就會排起長龍,畢竟這是唯一不要布票還好看時髦的布料。


    結果營業員抬了抬眼皮,從底下兩捆布上來,“隻有水藍色和水粉色,要嗎?”


    “要要要!”白誌誠叫著跑過來,盯著布道:“水藍色就很好,襯膚色不說,到了夏天穿看著還特別清爽,四姐,我就要這個。”


    “就算隻有粉色,你也會說要要要。”


    白露珠從包裏掏出錢來,覺得這個水藍色還真的挺好看,轉頭問:“媽,你要不要拿這個顏色做條連衣裙?難得遇上有貨。”


    葛嫦慧走近了,麵色明顯喜歡,但覺得有點貴,一條連衣裙坐下來起碼得要二十幾塊錢,正想搖頭時,就聽到女兒說:


    “先扯六尺水藍色包起來,再扯十尺水藍色另外包一份。”


    “太貴了呀,你這孩子。”


    看到母親語氣雖在抱怨,麵色卻很欣喜,白露珠笑道,“難得有的賣,以後想買還不知道哪天才能買到,這個是我拿的錢,不包含你那一百塊,等一下你想買什麽就繼續買,不用考慮,不夠的話全部我來付。”


    女兒的話,葛嫦慧聽了心裏舒服極了,尤其在麵對營業員傳遞過來的羨慕眼光後,腰板子更是不由自主挺直,神色裏充滿自豪。


    嘴上嗔了女兒一句:“瞧你豪橫的樣!”


    白露珠嘿嘿一笑,又覺得水粉色也很好看,穿上不但顯氣色,還會將氣質襯得很溫柔,於是看向堂弟問:“你要麽把布票留著買床單被裏子,直接給二花買的確良當新衣服?”


    白誌誠眉頭慢慢皺起來,陷入糾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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