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從早晨開始就陰沉沉的,天空象蓋了一口大黑鍋,悶悶的空氣中帶著一絲氤氳,極易引起人的煩躁不安。度假村的位置在城郊,是整個麗港有名的風景區,乘著公交車,沿著公路駛進一片山巒環抱之中,蜿蜒的公路盤旋進一片蔥鬱的樹林,象一條美麗的花尾蛇,因為天氣原因,本來蔥翠的顏色泛起水濕的墨綠。


    沈一婷低頭看著時間,心裏隱隱的擔心,約好的時間是晚上六點半,可去度假村的公交車最晚一班是九點半,如果這個尹浩然是個會磨時間的主,到時候連迴家的車都要耽誤了,隻有坐計程車,這樣一來花費肯定不扉,看來這一趟出來,不管談成談不成,都要耗費許多資金。


    車到達了終點站的時候,她慢慢走下車,看著正對麵不遠處的度假村主樓,設計的別具一格,象一隻巨大而潔白的鴿子,和山色的青翠柔和著,渾然一體。前廳接待的服務員聽到沈一婷亮明身份以後,熱情的指引她朝後樓的花園區去。


    跟在穿著紅色緞麵旗袍的服務員身後,她不住的朝周圍張望,穿過一條古樸的迴廊,旁邊還有用假山和青竹堆砌的園林風景。越往前走越能聽到清晰的水聲,似乎還有男女嬉戲的聲音。直到進了一條兩旁都是日式拉門的走道,她忽然覺得緊張起來,指間陡然升起一種涼意。因為從兩旁的房間裏,可以明顯的感到這是一片縱情聲色的海洋,過道上的牌子上寫著“沐浴區”三個字。她頓時閃現出一個膽寒的想法,也許這個尹浩然是個好色之徒,不然怎麽會約在這種地方?她停住猶豫了一下,沒料到服務員也停了下來,將旁邊一間拉門打開,做了個“請”的姿勢。房間裏光線柔和,卻很靜謐,似乎不象旁邊的幾個房間那樣紙醉燈迷,她低頭看到自己的指甲還算長,包裏還有一把隨身攜帶的裁紙刀,這才硬著頭皮進了門,將腳上的高跟涼鞋脫去,慢慢踏上幹淨的地毯。


    身後的門被關上了,她朝房間裏四下張望,這是一間幹淨豪華的浴室,各種洗浴用品齊全,房間裏飄著桂花清新劑的香味。直到目光定格穿著一件淡藍色浴袍的男人身上,他背對著她坐在一張木椅上,手裏拿著一張報紙,似乎已經來了很久,悠閑中帶著一種疲憊。


    沈一婷一眼就認出是蕭子矜,本來緊繃的神經迅速鬆懈下來,長出了一口氣:“你什麽時候改的名換的姓?”


    “這個名字被你罵了這麽多年,我哪舍得改?”


    “……我是來談讚助的。”


    “我是負責跟你接洽的。”


    “不是尹浩然嗎?”


    “他委托我。”


    沈一婷知道蕭子矜喜歡詭辯,不再跟他爭執,轉而撇開話題:“為什麽約這裏?”


    “氣氛好。”他已經轉過身站起來,和她麵對麵。浴袍的領口處露出光潔的皮膚,頭發還是半濕,一笑起來依舊象從前一樣燦爛。


    “你不是來跟我談生意的。”


    “我是來跟你說清楚的。”


    “沒什麽好說的……”沈一婷覺得話隻說了一半,蕭子矜已經走近,她下意識的朝後退了兩步,鞋跟已經快頂到牆角。


    蕭子矜抬起手來,直接繞過她的腦後,將房間裏燈的總開關按了下去,瞬間燈火通明的房間一片黑暗。沈一婷當時就急了,眼睛一時間無法適應,伸手朝前摸索著,慌亂的抬高聲音:“你關燈幹什麽?!”


    她轉過身想重新打開燈,可開關處被蕭子矜籠罩在掌心,她急著去扳他的手,卻如何也掰不動。


    “你還是怕黑。”


    沈一婷愣了一下,用更大的力氣去扳。


    “你還記得你當初是怎麽答應跟我同居的嗎?”蕭子矜提到從前,象一根針一樣刺到沈一婷的心口,手上的動作瞬間停住了,可腦中卻混雜一片。


    她覺得自己也許當初真的是一時頭腦發熱。和蔣忠誠戀愛的幾年,他並不是沒對沈一婷提出過那方麵的要求,但凡戀愛中的男人,沒有不想和女朋友發生那種關係的。隻是從前蔣忠誠的生活較為拮據,每月生活費平均劃到隻有一兩百塊,吃飯尚且緊張,想拿出閑餘的錢出去開房實在困難。再加上兩人那時候幾乎都是老師和同學標榜的“學術性人才”,在學習上花掉了大半時間,真正的談情說愛,有時候就象一種點綴。


    這和蕭子矜的風格完全相悖,沈一婷覺得自從和他在一起以後,幾乎沒能再潛下心來像從前一樣認真學習過,他會用各種意想不到的花樣將她的生活填的滿滿的。那時候她抱怨的捏著他的鼻子說:“和你在一起,把什麽都荒廢了。”可心裏卻莫名的甜滋滋的,貪婪的倚在他懷裏。


    也就是那個時候,蕭子矜正式的提出想和她住在一起。開始的時候,沈一婷是堅決不同意的,因為這不僅和他二十幾年來所受的思想教育和熏陶背道而馳,更重要的是,自己的父母從來就不知道還有蕭子矜這號人存在,這樣貿然答應他這種要求,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後來蕭子矜多說了幾次,兩人還差點鬧翻了臉。


    直到有一天,蕭子矜把她約到那間小閣樓去,當時天色已經不早,她一個人過去,踩著木製的樓梯,看著這所舊房子,幽靜而帶著市井的韻味,上到二樓的時候,恍然間樓道裏所有的燈都滅了,瞬間一片漆黑,陌生的地方似乎還帶著一種恐懼,樓下的窗子“轟”的一聲被風吹閉上,猝不及防的讓她原本就是怕黑的人,嚇的扯開嗓子叫了起來。直到蕭子矜在黑暗裏抱緊她,她才明白燈是他關的,氣的直窩在他懷裏捶他打他,發狠一樣咬他的肩膀。


    他一邊安撫她,一邊將她按到牆上,低頭去吻她。她左躲右閃,他的唇卻緊追不放,直到吻的她無處可躲,羞恥和迷亂漾開來,漸漸深陷下去,開始迴應他……停下來的時候,兩人都象是潛水運動員缺了氧,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忽然間,沈一婷覺得腳下一輕,蕭子矜已經將她橫抱起,上了第三層,他一腳將虛掩的房門踢開,用胳膊肘將牆壁上的燈開關全部打開,房間裏頓時通透明亮。


    沈一婷這才看清,這間小小的屋子裏已經收拾的幹淨又溫馨,小小的彩色沙發,小小的透明茶幾,小小的書桌和書架,一切都是小小的,惟獨臥室中間放著一張大大的床。看到這場麵,她覺得自己的臉已經紅的堪比國旗,可心裏還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感動。


    “這是咱們的小家,再過大半年我就畢業了,到時候你嫁給我吧,我們會有個大家,以後家裏永遠都亮著燈,都有我陪著……”沈一婷記得蕭子矜跟她說了很多,她摟著他的脖子,心裏一寸一寸的被軟化,直到他最後再一次提出讓她別走了,她終於沒再拒絕。


    以至於她後來想想,覺得男人在戀愛的時候,總是嘴上象抹了蜜一般,象是後來聽到別人說的一句話,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這張破嘴。


    可那個時候,她還是相信了。


    “其實那個時候,蔣忠誠來找過我幾次。”蕭子矜重新開口,將沈一婷的思緒拉了迴來,手依然撐在她的身體旁邊,“我知道蔣書呆打的什麽如意算盤,他是想先撈到出國名額,再想辦法說服你迴到他身邊。可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我要讓他知道,你已經徹徹底底屬於我了。”


    沈一婷很早就知道蔣忠誠的想法,也略略明白蕭子矜的意思,所以從前,她什麽也沒說:“他也來找過我,可是那個時候,我真的從沒想過要再迴到他身邊,……也從沒想過要離開你……”


    蕭子矜怔住了,低頭看著沈一婷,從窗簾後透出的一抹微亮照的她眼中閃過一種他曾經熟悉的神情:“那時候……”


    “那時候你隻知道發瘋!即使蔣忠誠當初做人不夠厚道,可你也威逼利誘在前吧?後來他也不過是來糾纏了幾迴,並沒做什麽更出格的事,而你找了一堆小流氓去打他,去逼他退學!讓他走投無路!如果退學的人是你,我相信你現在仍然能混的人模人樣的,可是他不一樣!他什麽背景也沒有,他還背負著他母親的希望!你就那樣糟蹋他!你知道你有多可恨!”沈一婷覺得當初的氣憤都快被逼出來了,“但是蕭子矜,你知道你最可恨的地方是什麽嗎?是你當初跟我分手後沒幾天,就摟著學舞蹈的學妹在學校裏到處晃!我當時真想上去踹你兩腳,再扇那小女孩兩巴掌!……可我後來覺得自己真可笑,因為你那樣已經徹底向我宣告,你不要我了……我那時候哭了多少迴,我自己都記不清了,我隻知道從來沒有哪個男人讓我這麽傷心過,從前蔣忠誠沒有,後來宋寧遠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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