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轉亮,陽光透過淺色帶花紋的窗簾,斜照進還帶著朦朧睡意的臥室,軟軟的大床上,被褥淩亂的鋪開著,床頭燈的光亮照著枕邊一隅,幽暗的一室景物映襯著沉寂的氣氛。宋寧遠半倚在床邊吞雲吐霧,屋子裏彌漫著濃重的煙草味道,空氣不順暢他也毫不在意,凝重的臉色被昏黃的燈光映出半個輪廓,顯得憂鬱而沉重。宋寧遠很少抽煙,隻在偶爾應酬或者心情差的時候才抽上一兩根。


    浴室裏的水滑滑直響,沈一婷早早的起來就鑽進浴室去了。水的溫度適中,衝在身上暖暖的,順著光滑的皮膚滾到地上,熱氣升騰,到處蒸的朦朧一片,仿佛水可以把心裏的事情都洗掉。昨天晚上的緊張程度已經超過她的想象,她始終不敢看宋寧遠一眼,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從他讓她留下來,從他激烈的吻她,或者說從打算跟他結婚,她早就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可臨到關頭,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絲排斥……完全說不上來的感覺,於是她選擇把眼睛閉上……直到兩人衣衫褪盡,她緊張的幾乎吐不出一個字,而宋寧遠越來越激烈,激烈中夾雜著一絲蘊怒,她感覺到他情緒不對了,到後來幾乎帶著一種企求和哀傷……他終究沒有進去,泄氣的放開沈一婷……兩人並排躺在床上,躺了很久,但似乎誰都睡不著。沈一婷側過頭來想開口解釋些什麽,可終究宋寧遠輕輕搖了搖手,阻止她說下去,他覺得心裏真的有些慌了……


    宋寧遠若有所思的望著天花板,除了浴室的水聲,一切都靜悄悄的,他在思索著一些問題,這些讓他一夜都未能睡著。伸手將煙灰彈掉,一言不發的坐著,已然是個周末,本來預備早晨起來就去醫院,可現在他覺得心裏的擔憂漸漸壓過來。


    床頭櫃上沈一婷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連帶著手機在光滑的板麵上轉動起來,他沒有理會,隻是打亂了他的思路,他略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手機震了幾聲停了下來,過來兩分鍾又開始震動。


    “一婷!”宋寧遠衝浴室裏叫了一聲,可臥室裏那邊稍遠些,裏麵水聲依然,可見並沒聽到他的聲音,他不知道是不是現在應該叫沈一婷出來接電話,伸頭望了一眼屏幕,是一個陌生號碼。他想這應當不是重要人,縮迴頭來不去在意。


    可當第三迴響起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認真的看了一下那一串號碼,默念了兩遍,才覺得這號碼似乎相當熟悉,沉思了片刻,趕忙從外套裏掏出自己的手機,在電話簿裏細細的翻找,直到臨近電話簿的末尾,他終於找到了相同的號碼,上麵的匹配信息上赫然寫著“蕭子矜”三個字……


    他恍然懵住了,望著仍在震動的手機,覺得嗓子裏猛然收緊,猶豫的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剛想拿起手機,恍然間震動停止了。訕訕的縮迴手,可心情卻怎麽也無法平靜,將手裏的半截煙猛按進煙灰缸裏弄滅。重新拿起沈一婷的手機,躺在床上愣愣的盯著屏幕上三個未接來電的提示。不過半分鍾,相同的號碼再次打了過來,他這迴沒再猶豫,直接按下接聽鍵,隻是對著聽筒什麽也沒說。他聽到電話那邊並不安靜,果然是蕭子矜,雖然隻是很短時間的同事,可他的聲音宋寧遠仍能分辨出。


    “一婷。”蕭子矜的聲音有些無奈,卻夾雜著一絲激動,稱唿起沈一婷來,自然的仿佛脫口而出,不需要任何猶豫,宋寧遠心裏倒抽了一口涼氣,卻仍然一言不發,等著蕭子矜繼續說下去。


    “別掛我電話,我就幾句話要說,以後我不會打擾你了。”蕭子矜似乎平靜了許多,認真的往下說,“我現在在機場呢,半個小時以後的飛機,就是上機前還有一些話想跟你說,也算最後跟你告個別。那兩棟房子我委托別人賣出去,本來賣的錢想跟你對半分的,尤其閣樓那邊,那是咱們原來的家,當初租那房子也都是用咱們倆的補助,現在賣房子,我真想跟你麵對麵的平分,至少這樣還說明當初我和你是實實在在的在一起過,而不是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廂情願。”


    “……不過我也知道你不會要的……我把錢想辦法交到蔣忠誠的媽媽那裏了,如果一直都是我卑鄙無恥的傷害了他,壞了他的大好前途,那我也隻能用這樣的方法來彌補他了……”


    停了片刻,蕭子矜沒有開口,宋寧遠仍舊不說話,卻也不掛電話,象是等他繼續說,空氣中緊張感愈發明顯,他幾乎能感覺到蕭子矜在輕輕的歎氣。


    “一婷。”終於還是蕭子矜打破了僵局,可語氣卻顯得有些自失,“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任何人,因為我覺得自己挺失敗的,真的……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我爺爺,小時候我一直把他當心目中的大英雄,是我崇拜的對象,他有好幾個孫子,我夾在中間,有時候他並不在意我,於是我就調皮搗蛋,想變著花樣的引起他的注意,希望他能笑著肯定我一次。可是後來我發現越是如此,他就越討厭我,他罵我是他最不爭氣的孫子,在他眼裏我根本就是一事無成。後來我形成逆反心理,總和他對著幹,他讓我向東,我就偏象西。”


    “後來我喜歡上了你,我千方百計的想讓你也喜歡我,所以我拚命想表現自己,我想把橫在你我之間的鄣礙都清除掉。在那年的除夕以前,我一度以為你也是愛我的,我那段時間真的很開心。可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原來根本不是這麽迴事……但是就算你不是因為愛我才跟我在一起的,我也希望你能繼續在我身邊。可我越想抓住你,你就越厭惡我,恨我,現在我在你眼裏幾乎就是卑鄙無恥下流人的代名詞了吧……原來象我這樣的人,越喜歡什麽就越得不到什麽……”


    宋寧遠聽到蕭子矜的聲音有些沙啞,說到最後,嗓子裏似乎艱難異常,可片刻似乎又勉強恢複了平靜:“有一把鑰匙,我放在咱們原來那小閣樓門前的大花盆下麵了,你拿著鑰匙到向陽路156號的倉庫去,那裏麵是我寄存的要送給你的東西,如果你不接受的話,直接拿鑰匙交給看倉庫的大爺,他就明白了,會把那些東西銷毀的。”


    “一婷,我不會祝你和宋寧遠幸福的,你和他要是不幸福,我會很興災樂禍的,真的!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是什麽大度的好人。如果你那天晚上承認你愛過我,我是絕不會放手的。可是現在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宋寧遠覺得手心裏冰涼一片,蕭子矜說的每句話,他都聽的真真切切,他恍然間了解了許多,先前的認知,更加深入而透徹,腦中嗡嗡直響,看著掛斷的通話,他足足怔了好幾秒,隨後趕忙熟練的按鍵,將幾個未接來電和他跟蕭子矜的通話記錄徹底從沈一婷的手機中刪除。


    沈一婷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見屋子裏到處煙霧繚繞,空氣中略有缺氧,趕緊將窗戶打開換上新鮮空氣。宋寧遠依舊倚在床上,隻是看到沈一婷穿著睡衣,披著濕漉漉的頭發進來的時候,本來帶著憂鬱的表情忽然緩和了一些。


    “一大早起來就抽煙,這習慣可不好,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壞毛病?今後我可要天天看著你改正。”沈一婷抱怨坐到床邊,將宋寧遠身上的被子扯到一邊,用帶著沐浴露留香的細嫩手指捏了捏他的鼻子。


    宋寧遠順勢握住她的手,仿佛有種依賴,攥著她的手掌擱在自己胸口邊:“今天有什麽打算?”


    沈一婷任他這樣握著,想了想他的問題:“我等下要先迴家一躺,拿一些東西,公司裏星期一要交上去一份文件,我還要抽時間打一份。你起來以後先去醫院吧,我下午再到醫院去看媽媽,晚飯我做好了帶過去,你就別操心了。”


    宋寧遠聽著她平和安定的語氣,心裏踏實了幾分,剛才的患得患失的感覺消散了些,半坐在床上,幹脆將她摟到懷裏,一瞬間仿佛怕她真的飛了。


    “哎,,,我頭發濕著呢,把你衣服都弄濕了。”沈一婷趕忙要推開他,而宋寧遠卻加大力道,將她整個人按進懷裏,仿佛慪氣一樣,就是不鬆手。沈一婷不明就理,看他倔強的樣子,隻得笑了起來,“你這動作就象我當年怕我的洋娃娃被人搶了,緊緊的抱在懷裏的感覺一樣。”


    “……沒錯,我真怕你被人搶了。”宋寧遠把頭擱在沈一婷肩膀上,語氣中略有些撒嬌的感覺。


    沈一婷咯咯的笑了起來,貼著他的耳邊小聲罵了一句:“笨蛋!”


    沈一婷迴家了以後,宋寧遠並沒有直接去醫院,開著車一路來到蕭子矜電話裏說的那個閣樓,在a大附近的一片居民住宅區當中,那裏相當平民化,老式的建築,一排簡易樓過去,半空中橫七豎八的晾衣竹竿,串街弄巷裏還有叫賣豆腐花的聲音。他一座一座找過去,終於看到了那間閣樓,雖然很久沒人住了,可門前打掃的十分幹淨,整潔的走道,一排開的正豔的花。他摸索到一盆月季花的盆底,指尖果然觸到了一個涼涼的東西,輕輕拿了出來,才看清那正是一把鋼製的鑰匙。望了望周圍,猶豫了了半晌後,終於將鑰匙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向陽路也是一條老街,那裏的很多建築據說是民國時期保留下來的,滲透著滄桑的況味,他沿著車道放慢車速,很快就找到了那間所謂的倉庫。宋寧遠從包裏掏出墨鏡帶上,接著下了車。


    看倉庫的大爺倚在旁邊的小屋裏正打著瞌睡,直到宋寧遠將那把沉重的鑰匙“啪”的一聲擱在木桌上,他才恍然被驚醒。


    “大爺,蕭先生寄存在這邊的東西在裏麵嗎?”宋寧遠抬高聲音問著仍然懶洋洋的老頭。


    “是的!”老頭看見他把鑰匙亮出來,趕忙點頭承認,“你是來看東西的吧?那跟我過來吧。”


    宋寧遠略一猶豫,趕忙搖頭:“不,東西我不看了,蕭先生應該告訴過你,如果貨主不想要,就請你銷毀了是吧?那麻煩大爺您直接銷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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