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很晚了,醫院裏依舊燈火通明,高跟鞋踏著大理石地板的聲音一下一下敲擊在心裏。走廊很長,穿過許多病房和辦公室才臨近盡頭的公告牌,拐過彎來,她才恍然看到長椅上坐著一個熟悉的人,銀灰色的襯衫,斜倚在白色的椅背上,表情淡淡的,幾乎看不出任何異樣。


    沈一婷驚了一下,停住了腳步,剛剛放緩的心跳莫名的忐忑不已,卻極力佯裝出一種鎮定:“你還沒迴去?”


    蕭子矜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表情依舊平靜:“等你呢。”


    “我有什麽好等的?”沈一婷略有些輕蔑的微微揚起嘴角,將眼神錯開到一邊,“有事嗎?有事就快說吧。”


    蕭子矜恍然失笑,走近兩步看著極力要跟她劃清界限的沈一婷,她的瞳孔深處透著一種不安,卻掩飾的很好,外表看起來,她和從前一樣沉靜,隻是現在似乎更多了一層冷漠:“‘不慕虛榮’,這詞也能是形容你的嗎?”


    “你現在再想羞辱我,那已經沒用了,我已經結婚了!”沈一婷仿佛覺得現在說話也硬氣許多,好象相信會有人來撐腰,有資本而更坦然的麵對他咄咄逼人的語氣。


    “宋寧遠了解你多少?你那所謂的‘不慕虛榮’是為了什麽?他都清楚嗎?”


    “蕭子矜,其實你應該一直在國外別迴來,或者迴來了也別迴到這個城市來了。”沈一婷沒有迴答他的話,卻扯到了另外的事情上,她知道跟他在一起除了互相諷刺,互相爭吵以外,也許真的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商量了,“其他的你都不必要再問了,我不想跟你追究從前,你也別再跟我糾纏現在,這幾年都這麽過來了,今後我們就一直這麽下去吧。從前我欠你的錢,我可以現在就寫個欠條,以後我想盡一切辦法還給你!咱們從此兩清吧。”


    蕭子矜沉默了良久,聽著她冷冷的丟過來的話,帶著自嘲般點了點頭:“我是你人生中的汙點?你急於想抹掉這難堪的一筆吧?”


    “……對,你說的很對!你就是我的過路橋,可是現在對我來說,這座橋已經多餘了,所以我想拆了,如果說我對這座橋還有什麽殘存的感情的話,那隻是因為你幫我過了河,僅此而已,真的!我是掏心掏肺的跟你說這些,我們從前都太氣盛了,認定的東西絕不妥協,其實錯了,真的錯了,我從前對你的那一點好感,不過是相處時間長了的結果,沒有任何意義。你別恨我,我也為從前的事付出了很多,有些東西,一輩子都沒辦法彌補了……同樣,我也不恨你了,因為畢竟你是我第一個孩子的爸爸……”


    蕭子矜怔怔的看著轉身要迴去拿紙和筆的沈一婷,削細的肩膀,高挑的身姿,順順滑滑的頭發,曾經這些都是在自己身邊的,可現在卻仿佛要飄然遠去了。她還是有沒變的東西,有些股子裏的東西沒辦法改變,可畢竟也是不同了,這些不同也許就在於這是從他倆分手的那一刻起,沈一婷唯一一次跟他心平氣和的說話,他早習慣了那種象仇人一樣的爭吵方式,互瞪著對方,誰都不願意屈服的眼神,習慣了歇斯底裏的把自己的觀點扔給對方。在“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的日子中,兩人身上的棱角生生的把對方都磨破了,卻依然不願意屈服,折磨了許久,可還是不肯放手。


    “沈一婷。”蕭子矜忽然在背後叫住她,聲音夾雜著無奈。他看到她停了下來,隻是沒有迴頭,走廊上靜靜的幾乎沒有人來往,沉寂的有一絲可怕,“明天請個假,一起迴原來的住處去看看吧,我不要你還錢,隻要你給我一天時間,明天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真的。”


    沈一婷迴過頭來,略帶疑慮,眉頭微擰著,沒說答應也沒有拒絕。


    “你以為我會耍什麽花樣?”蕭子矜“嗤”的一聲笑了出來,略帶不滿,“你還是那樣沒安全感,你從來都不相信我。”


    沈一婷沒再說過話,她一度想開口告訴他,自己曾經也信過他,而且是希望毫無保留的相信下去的,可這些,她現在覺得都沒必要再提了。


    “好吧。”在長長的沉默和猶豫以後,她幾乎要把他的每個神情都看清楚,在排除了多種可能以後,終於淡淡的衝他點了點頭。


    原來的住處其實隻是一棟小小的閣樓,閣樓上有個小小的平台,房間是兩室一廳一衛一廚,東西都齊全,隻是地方很小,在窄窄的的過道裏,還放著一些堆積的雜物,幹淨而簡潔的地板磚,顯然被人用心擦過。臥室裏的擺設從沒有變,沈一婷赫然發現從前買的威尼熊還擺在兩人的床頭,可愛笨拙的模樣,永遠樂嗬嗬仿佛沒有憂愁的臉。活動間裏鋪著一層彩色的海綿方塊,從前兩人曾經經常喜歡赤腳坐在上麵下棋聊天,誰輸了就往臉上貼一張紙條,而蕭子矜卻總輸,最後臉上被貼的花花綠綠,沈一婷直樂的在地上打滾,那段時間也是她見過蕭子矜笑的最多的時光。


    沈一婷算的很清楚,兩人同居的日子掐頭去尾隻有四個月零三天,幾乎在漫長的歲月中可以忽略不計,可重新站在這裏的時候,才發現還是有很多值得迴憶的東西,一草一木似乎都很熟悉。


    “原來的東西一直都沒動,一直放在這裏,我經常會雇人打掃,後來幹脆買了下來,這裏地方小,樓也簡陋些,房價並不貴,不過我從前總覺得是個紀念。今天帶你再看看,明天我就到房產中介去登記賣掉了,你看看還有什麽覺得喜歡的,想保留的東西,盡管拿走吧。”蕭子矜邊說邊把窗子打開,外麵清新的空氣從窗口擠進來,透著春天柔柔暖暖的氣息,樓外的一棵參天大樹幾乎擋掉了大半個陽台,陽光順著樹葉的縫隙照進來,斑駁而影綽,灑下一些細碎的光點在地麵上,若是夏天的時候,寬闊碧綠的葉子幾乎讓整個陽台都是陰涼的,那時候搬張睡椅躺下,舒爽的感覺難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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