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最後找到他是在一家ktv的包廂裏,黑暗的室內,隻有液晶的大屏幕在閃動著歌曲的mv,五六個人橫七豎八的倒在沙發上,酒瓶堆得整個茶幾滿滿的,個別已經橫陳在邊緣,殘餘的酒汁正朝地板上慢慢滴去,蕭子矜抱著麥克風狂吼著已經走調的歌曲。沈一婷知道他在唱歌方麵挺有天賦,每次和朋友來唱歌他總是唱個開場,來調動氣氛,接著他還會幫一些內向的朋友點歌,等大家都唱累了的時候,他就會主動把重新活躍神經的任務攬在自己身上,唱個拿手曲目。他的嗓音帶著一種特別,沈一婷覺得他唱起歌來有陶喆的感覺。可是象那天一樣狂吼亂叫的唱法,她是第一次聽到。


    她走進那個包間以後,蕭子矜仍然繼續著他摧殘自己的嗓子、別人的耳朵的歌曲,直到旁邊的幾個人都認出了沈一婷,推了一把還沉浸在歌曲中的蕭子矜,他才有些懵懂,把醉意朦朧的把眼神聚到這邊,看著站在門,背著光線的人,瘦削的身材,柔順的直發,修長的影子拉了好長。


    直到其他人都知趣的離開,整個包廂裏隻剩下他們倆,而強動感的音樂依然沒有停止,沈一婷伸手將聲音調低,卻被他一把抓住胳膊:“你怎麽會來這裏?”


    “蔣忠誠退學的事情是你搞出來吧?”沈一婷當時冷冷的追問蕭子矜,目光都是寒冰利劍一樣冷漠。


    “你怎麽會認為是我?”當時蕭子矜怔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帶著一種不屑和嘲諷,甚至帶著一絲失望的神情。


    “除了你還會有誰?這種卑鄙的事情隻有你才做的出來!你知不知道蔣忠誠家裏是什麽情況?!你這樣做等於把他毀了!”沈一婷隻覺得憤恨極了,把一天來積聚著想說的話全都砸到他臉上。


    “蔣忠誠,蔣忠誠!你心裏果然隻有他!”蕭子矜渾身的酒精不斷往上冒,壓抑不住怒火瞪著眼前的女人,“既然你已經這麽認為了,那我再說什麽也沒用!就是我做的!怎麽樣?!不但是我要把他趕出校門,過幾天我還想找人暗地裏把他閹了!你覺得有問題嗎?!”


    沈一婷覺得再也無法忍受眼前這個不可理喻的混蛋,憤怒已經直衝頭頂,攥緊拳頭,抬腿一腳狠狠踹上他的小腹,那迴是她印象中對他最狠的一次:“你這個烏龜王八蛋!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他猝不及防這樣的襲擊,後背猛的撞上後麵的花架,一個漂亮的盆景順著肩膀掉了下來“咚!”的一聲砸在地上,厚重而鈍實,他覺得腹部疼極了,可心裏更疼,那一瞬間他覺得疼的感覺已經蔓延到全身。


    ktv的管理人員聽到動靜來敲門詢問,蕭子矜硬撐著開門,告訴管理人員說隻是不小心打壞了盆景,還另外簽了張單子來準備賠償。


    直到全部陷入寧靜,兩人象仇人一般互視著對方,她看到他眼裏閃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光芒,象是一個賭徒窮盡了身上所有的籌碼,想要孤注一擲的樣子。她有些害怕他那種眼神,想逃離這種情境。可當她和他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猛的攔腰抱住了她,接著將她壓在沙發上……


    那次的經曆在沈一婷的迴憶中可怕極了,他把音樂的聲音調到最大,將她的衣服全部撕開,猛烈的帶著毀滅的勁頭,滾燙的身體,灼熱的唇。雖然從前住在小閣樓的時候兩人也有過這樣的關係,可從始至終他都是耐心的溫柔的,將前戲做足了,而後慢慢的進入。可那次是不同的,粗暴的霸道,發狠的占有,帶著一種絕望和不能遏止的憤怒……她當時覺得自己被撐的火辣辣的疼,拚命的掐他,打他,捶打,指甲嵌進他光潔的後背,抓出一道道血痕……


    可一切反抗和掙紮都是螳臂當車,那次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在他麵前是這麽弱小,那麽無力,連一點退縮的餘地都沒有,那一晚她覺得痛極了,哪裏都痛……直到放棄反抗,最終瞪大了眼睛挑釁一樣的看著他。那次的經曆,徹底澆滅了她對蕭子矜殘存的一點點信心,她覺得,他們倆真的走到了盡頭……


    耳邊是震耳欲聾的音樂,身上是疼痛和一波接一波的**襲擊,她看到蕭子矜渾身都滲滿了汗珠,一遍一遍的說著什麽,可音樂和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淹沒了他的聲音,直到最後他抱緊她的身體,唇貼在她耳邊的時候,她的意識中才恍然聽清了他的言語——“為什麽不愛我……”


    隔些日子以後,沈一婷發現蕭子矜在小區裏人緣和口碑越來越好了,一次和他是一前一後進了小區大門,一路上跟蕭子矜打招唿的鄰居竟然比自己這個已經住了十來年的老住戶還多,而且這些鄰居麵對蕭子矜的時候,往往更加熱情和友好。


    在飯桌上,母親一如既往的頻繁提到蕭子矜,甚至還聽說他出錢幫助孤寡老人的事情,小區一進門的公告欄上,隔天就張貼出大紅榜,指名表揚他的無私奉獻精神,隻是名字被寫成了“肖子今”,沈一婷猜測是他故意將名字錯報的,畢竟她的父母雖然沒見過當年那個姓蕭的混蛋,可大名是早有耳聞。


    星期六的時候,宋寧遠單位為了迎接檢查而被迫加班,本來的約會又暫時擱淺了,沈一婷想起最近一段時間的繁忙和籌備結婚事宜的不順,兩人已經快有十來天沒見過麵了,雖然每天晚上通電話,一聊就聊到很晚,有時候沈一婷覺得睡不著,就讓宋寧遠講個故事什麽的,他也是耐心的一直講下去,從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工作,一路講下來,有時候沈一婷聽到一半的時候就慢慢進入夢鄉了。


    早晨起來的時候,已經九點鍾了,外麵陽光明媚,拉開窗簾的時候,陽光照的整個屋子亮起來,有種新鮮澄澈的感覺,洗漱以後,她將頭發挽好,覺得神清氣爽,四月的天氣,帶著絲絲溫暖和生機,父母恰好都不在家,吃了一塊蛋糕,喝下一杯牛奶,接著從冰箱裏拿出一塊牛肉,一些桂圓,枸杞,花旗參等東西,開始照著烹飪書上準備來煲一鍋湯。


    她從前是不會做飯的,母親幾乎包攬了她所有的瑣碎事情,時常告訴她,隻要專心學習,其他事情可以不用管。她安心的從小學一路讀到碩士,最後才發現自己似乎最擅長的東西就是考試,從前在學校的時候,但凡考試她都能順利過關,同學中時常有羨慕她的考試成績的,她也曾經以為自己過五關斬六將得來的學位和文憑能一路保著她將來的工作,可後來踏入社會以後才覺得事實並非如此,她懼怕麵試,在一些工作能力方麵,她覺得自己甚至不如一個普通本科生。她曾經考過一次公務員,筆試順利過關,幾乎在意料之中,可麵試的成績卻相當慘淡。她覺得自己八麵玲瓏的本事這輩子恐怕也學不會了,於是畢業後一開始找了份管理資料室的工作,她喜歡那裏的安靜,仿佛可以一頭鑽進書裏,不去考慮紛繁的事情。


    沈一婷後來迴想和蔣忠誠在一起的原因,才豁然發現,兩人其實是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的。蔣忠誠的母親也是個一心望子成龍的人,從小將他嗬護的很好,為了讓他專心讀書,幾乎把所有事情都兜在自己身上,節衣縮食的供兒子上學。蕭子矜常罵他是書呆子,雖然偏激卻也不無道理。她想起自己和蔣忠誠戀愛的四年時間裏,很大部分時間花在共同學習上,兩人互相督促著完成了許多事,有時迴頭想想。那幾近於一種“革命友誼”般的戀愛,牢固了整整四年,要不是蕭子矜象一個天生的破壞者一樣把她原本的信仰和堅持都摧毀了,她想她也許現在還和蔣忠誠在一起也說不定,如果是那樣,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後來跟蕭子矜在一起的時候,反倒是他做飯的幾率更多一些。隻有一迴,蕭子矜打球弄傷了手,沈一婷親自下廚給他煮魚湯,殺魚的過程讓她膽戰心驚了許久,她一直怕這種活物,弄的自己狼狽不堪,才終於讓魚下了鍋,最後煮出來的魚湯苦腥不已,魚膽被弄破了。那迴蕭子矜喝了兩口,本想強裝說好喝也沒能忍住,最後幹脆抱住沈一婷吻了起來,腥苦的味道一直傳到她嘴裏,弄的她難受的直皺眉頭。事後很久以後,蕭子矜提起這個,還鬱悶的直說對魚湯產生了後遺症。


    拂去這些過往,她才覺得現在的心情真的不同了,現在學這些,嫻熟而沉穩,再沒有當年那種慌亂無措的感覺了。


    電磁爐上放著不鏽鋼帶玻璃蓋的精致小鍋,隨著火候而不斷翻騰的湯汁和材料,香味慢慢飄散,彌漫著整個屋子,她拿了把長長的湯勺翻攪了一番,舀出一勺來吹涼了放在嘴裏,覺得味道滑膩爽口,帶著留香的氣息,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將電磁爐關掉,拿出一隻粉紅色的保溫桶,小心的將湯盛進去,粘稠而帶有質感,她確定宋寧遠一定會喜歡這種口味。輕鬆的打了個響指,將蓋子蓋好,拎了拎略趕沉重的保溫桶,覺得裏麵裝的都是甜蜜,一路舒暢的出了家門,朝宋寧遠單位的方向走去。


    他們單位離市中心很近,位於聚興路寬段的寶地,那是一條兩旁都長著參天大樹的林蔭大道,在城市裏已經相當少見,大門雖然已經不算新了。旁邊是大理石的刻字,“動物疾病防治中心”。一進門就是一個大花壇,觸目可及的樓房牆上都生長著茂盛青綠的爬山虎,幽靜中帶著清涼,她喜歡這種風格的樓房,帶著些許陳舊和滄桑,外麵看來古老,裏麵卻相當現代化。


    順著樓梯上了三樓,來往的人並不多,院落裏停的幾輛車,多是公費配備的。走廊上安靜而簡約,宋寧遠曾經說過他們單位人並不多,工作也比較清閑,卻是個能拿穩定工資的事業單位,所以沈一婷從來都很羨慕宋寧遠,自己這樣一個喜歡安逸閑適的人,卻要隨時警惕,努力護好自己的飯碗,生怕哪一天就有“下崗”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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