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一婷的印象中,那次蔣母哭了許久,她驚訝的聽說蔣忠誠已經進了戒毒所……她想不到蔣忠誠那樣穩重老實,一直是別人眼裏的優秀青年的人,竟然會吸毒。自從和他分開以後,雖然也聽說了他後來退學等等一些事情,可沈一婷從未想過他會墮落至此。


    她還記得當年假期的時候,他去幫他母親一起賣菜,自己總喜歡跑去找他,時間久了,周圍攤點的人都認識了她,以至於到了後來,自己一出現在菜市場,一些熱情的叔叔阿姨就會扯著嗓子對蔣忠誠的母親喊:“蔣大嫂!你家媳婦來了!”


    那時候沈一婷覺得很害羞,可蔣忠誠卻一直笑嗬嗬的,蔣母更是高興,樂得一直合不籠嘴。甚至沈一婷自己,曾經也是認定了將來要一直和蔣忠誠在一起。雖然她知道自己的母親從來就不讚成自己和蔣忠誠來往,可她的想法從來都是堅定不移的,直到後來發生了那些想不到的事……


    那以後的第二天,沈一婷跟著蔣母一路來到戒毒所,雖然院子裏許多茂盛的植物,又是繁茂的夏季,到處都是生機勃勃的,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微微感到可怖的寒意,一排排整齊的門窗,幹淨卻顯得那樣壓抑,她聽到有人痛苦的叫喊聲,有捶打門窗的聲音。有些甚至是撕心裂肺的……


    當蔣忠誠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幾乎完全認不出來他,當年那個文質彬彬的男生,那個喜歡拉著她去吃母親做的酒釀,喜歡跟她說將來要買很大很大的房子,把她和他的母親都接進去住的男孩……當初他幫母親搬煤球,弄的滿手滿臉都是黑碳,然後笑嘻嘻的望著沈一婷,顯得又傻又可愛,張開黑漆漆的兩隻手,追著她滿院子跑,她咯咯的笑著,左躲右閃的不讓他得逞。他那幹淨潔白的襯衫上,總是有種肥皂水香香的味道。沈一婷覺得他是真實的,也是能給自己帶來踏實的人……


    可眼前的蔣忠誠完全是不同的,頭發亂蓬蓬的,眼神空洞無光,側坐著望著牆角,人瘦的快脫了形,整個房間裏靜的象死灰一般,冷清而陰沉,隔著門,從上麵的空擋處可以看到裏麵的情況。沈一婷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停止了,看著這樣的蔣忠誠,驚訝的程度已經差點超過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她努力睜大眼睛望著他,覺得難以置信。


    “忠誠,你看看誰來了。”蔣母柔聲對著門裏的兒子說,聲音中略微有些顫抖和鼓勵。


    蔣忠誠慢慢迴過頭,看著自己的母親,又看了看沈一婷,好半天,才艱難苦澀的張了張嘴:“一婷?”


    沈一婷趕忙點了點頭,忍住不讓淚水流出:“忠誠,是我。”


    蔣忠誠象瘋了一樣連滾帶爬的從床上下來,撲到門邊來,抓住門上的鐵棱,看著這幾年未見的麵孔,覺得心裏所以的怨憤和委屈都找到了可以訴說的人,蒼白的臉,紅的布滿血絲的眼睛:“一婷!一婷!你還跟蕭子矜在一起嗎?!”


    沈一婷看到他的眼睛裏帶著求救和無可遏止的憤怒,忽然覺得那張臉異常可怕:“我……”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那些事情,她甚至從來都不願再想起。


    “蕭子矜這個烏龜王八蛋!!”蔣忠誠歇斯底裏的吼著,仿佛想把一腔悲憤都發泄出來,他咬牙切齒,所有的恨意都在慢慢聚集,“他一定不得好死!這個狗娘養的他逼我跟你分手!他說隻要我跟你分手,他就幫我爭取公費出國留學的名額!他還說我沒資格愛你!”


    沈一婷見他直撲到門邊,將手伸出來到處亂抓的樣子,嚇的直往後退,覺得心跳速度越來越快,他想發瘋一樣一直說著,用腳踢門,用頭撞牆,喊叫著讓沈一婷原諒他。


    蔣母再也看不下去了,掩著嘴嗚咽著,拉著沈一婷跟她解釋:“他自從退學以後就一直消沉,從酗酒打架,一直到吸毒……我原來在家裏,看到他發作的時候,就用繩子綁住他,可是沒有用,我一個人製不住他,他最痛苦的時候就會一直罵那個姓蕭的,直到罵不動,後來我沒辦法,才把他送進這裏來……”


    “哈哈哈哈……”蔣忠誠忽然笑了,帶著一種寒意,可滿臉都是淚水,笑到最後隻有嗚嗚的哭聲,“姓蕭的全家都不得好死!都會遭雷劈!他出爾反爾,是他把我弄成這個樣子!……一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答應他的條件,我不該……”


    沈一婷不知不覺已經在宋寧遠的車上睡著了,靠著軟軟的靠背,暖暖的車廂,外麵的雨還是連綿不斷,宋寧遠不想吵醒她,將車開的很慢,車裏音樂也關掉了,一路載著她,穿過這個城市的街道,雨聲被隔離在車外,路燈下,整個城市的風景在夜色中顯得朦朧和繁華,他覺得這種氣氛和感覺特別好,安靜而溫馨,於是一路上嘴角都微微揚起,一種舒心的感覺。


    沈一婷沉沉的睡著,當睜開眼睛的時候,車已經停在了自己家樓下,而宋寧遠卻沒有叫醒她,隻是靜靜的陪著她,靠著軟靠背什麽也沒說。


    揉了揉眼睛,看著周圍的情況,沈一婷才終於明白自己已經睡在宋寧遠的車上很久了,而感覺卻挺好,長長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眯著眼睛看著他:“都到家了,怎麽不叫醒我?”


    宋寧遠笑了起來,剛才看到沈一婷睡的那麽踏實沉穩,長長的直發,黑黑亮亮的垂在肩膀上,白色圓領針織線衫,襯著長長睫毛,他覺得她睡覺的樣子很好看,一時間忘了叫腥她,事實上,他也根本不想叫醒她,就一直看著她,側著頭靜靜的看著她的樣子,直到她醒來的時候,他才倉皇把眼神收迴來。


    “在陌生人的車上你可別再睡的這麽沉了,不然你可危險了。”宋寧遠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些許警告的語氣,但更多的是一種寵溺,因為沈一婷看到他眼睛裏帶著一抹笑意,她判定那有一絲害羞的成分。


    “遵命!”沈一婷笑著衝他擺了個敬禮的姿勢,接著跟他道了個別,下車要走,走出兩步,定了定又迴過頭來,看著他打開的車窗,湊到窗口,“宋寧遠,你的家人都很好,真的,但願我沒給他們留下壞的印象。”


    沈一婷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有種擔心,宋寧遠的妹妹問了她那樣一句話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了什麽,她不知道自己以前的經曆在外人看來會是什麽樣,她從前盡量不去理會那些流言蜚語,但是現在麵對宋寧遠的家人,她有些怕了,她真的希望給他家人表露的,都是她好的一麵。


    晚上迴到家裏,洗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也許在宋寧遠的車上睡過一覺的緣故,精神出奇的好,關上燈,閉上眼睛一連數了五百隻羊,數到最後自己也忘了數到什麽地方,而思緒卻紛亂而層出不窮,攪的她不得安寧,幹脆打開燈來,從書櫃裏翻出一本舊書來看。


    書冊舊的連自己也記不得是什麽時候買的,上麵染了一層黃黃的印記,打開來的時候,裏麵書頁未曾裝訂整齊的地方紙張已經開始散落,而裏麵夾著一張漂亮的書簽,精美透著香味,書簽的反麵,帶著磨沙的質地處,一個用碳素墨水的鋼筆的簽名顯得極為搶眼,字跡潦草,龍飛鳳舞的三個字:蕭子矜。


    沈一婷連忙將書合上,扔到一邊去,皺了皺眉頭後悔怎麽想起來找出這本書。後來想想覺得仍是不夠,重新拾起那本書,抽出書簽來撕碎扔進垃圾桶裏去。這三年來,她已經幾乎銷毀了和蕭子矜有關的任何東西,希望圖個眼不見為淨,可到了最後,外在的東西都已經割斷了,而記憶卻無法洗掉,生生的遺留下來,根深蒂固。她有時候希望真的有種洗腦機,將關於蕭子矜的所有記憶都洗掉。


    她記得認識蕭子矜是在她研一的時候,那時入學不久,忽然有種換了環境的新鮮感,雖然和蔣忠誠分屬不同的院係,可那時候是覺得最甜蜜的,仿佛以為未來一切都應該是美好的。每天穿梭在校園裏,蔣忠誠喜歡用自行車載著她,每個周末兩人都會去放鬆一下,一起去看場電影,有時候去逛個街。她和蔣忠誠都喜歡去一家麵館,又便宜又實惠,每次兩人都會吃的非常開心。這些和後來跟蕭子矜在一起的時候是完全不同的。


    那時候沈一婷剛剛和謝珍晴成為室友,而蕭子矜正是謝珍晴的師兄。她第一次見到蕭子矜的時候,隻是遠遠的看了個大概,想知道一個主動去研究一門稀奇古怪的學科的男生會是什麽樣子。


    她看到蕭子矜提著自己的衣服,滿頭大汗的抱一一個籃球,勾肩搭背的和幾個男生走過去,黑色的t恤,高高壯壯的,顯得英氣勃發,郎眉星目的倒顯得很好看,可沈一婷總覺得他的氣質適合去演電視裏的大反派。隻是後來她看清了蕭子矜的時候,覺得他眼睛裏一片清明澄澈,這一點似乎和反派稍有不符,但是她想到,如果帶上墨鏡,將眼睛擋住,再從裏到外換一身黑,最好留著一抹胡紮,那形象完全可以接近黑社會的感覺。


    沈一婷曾經把自己這個構想告訴過蕭子矜,在他倆算做是戀愛的那段時間,說完以後她笑得前仰後合,而他發狠一樣瞪著她,過了片刻,他猛的把她抱起來,對著學校的池塘,說要將她扔下去。沈一婷嚇的摟住他的脖子,卻還是忍不住的笑。最後蕭子矜把她放下,將她抵在河邊的一棵樹邊,開始吻她。在她的印象中,蕭子矜的吻總是帶著一種霸道,讓她怎麽推也推不開,每次到了最後,她都暈頭轉向,不知所措。蕭子矜卻喜歡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每到那時,他都咯咯的笑著摟緊她。有好幾次,沈一婷覺得自己也許有那麽一絲喜歡蕭子矜,隻是當她知道了他所做的一切,她覺得自己曾經萌發的一點依戀,不過是錯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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