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赫連海提溜著走出人群的小丫頭,並沒有因為周遭眾人的怪異目光,以及對她的指指點點,而有絲毫不適,她晃蕩著雙腿,表情好不悠哉。


    走出百多丈距離,靠近一處破敗的山野外供土地廟,赫連海將小丫頭放下,然後從懷裏掏出兩張大餅,丟給小丫頭一張,自己蹲在翻倒的香爐旁大口啃咬起來。


    秦玉芝有樣學樣,也拿著大餅蹲在香爐旁啃咬。


    粗糧餅又幹又硬,很難吃,但因為沒有“大款老爹”在身邊,她也不敢耍性子造次,隻得捏著鼻子強行往肚子裏咽。


    一張餅啃掉一小半,小丫頭便吃不下了,她轉而把大半張餅放在土地爺的燒供台上,雙手合十,表情虔誠,低頭嘀嘀咕咕念叨著:“土地老爺啊,我可是給你孝敬啦,你可一定要保佑我發大財,我也不貪,隻要一座金山和一座銀山,這樣我就滿足了,真的,我不貪心的……”


    看到這一幕的赫連海,頓覺哭笑不得。


    祈願發財的小丫頭,在供台前嘀嘀咕咕了一大通,然後才停下虔誠祈願的動作。


    隨後,她一個瀟灑的金雞獨立,轉換成盤腿就地而坐的姿勢,動作雖說是一氣嗬成,但卻讓人感覺相當滑稽。


    再之後,她百無聊賴的低頭找尋螞蟻窩,準備以她那可變成“連珠炮”的唾沫,水淹螞蟻巢穴。


    尋摸來尋摸去,折騰了半晌,螞蟻一個沒找著,倒是讓她發現了一隻蚱蜢,於是她雙手一掬捧,身體前傾,如餓狗撲食般,一把把蚱蜢摁住。


    逮住蚱蜢以後,她用一根草繩拴住蚱蜢的脖子,把它吊在半空中,左搖右擋,緊隨其後,她又撕下一片草葉開始逗弄它。


    看著蚱蜢一條條細腿胡亂蹬個不停,秦玉芝笑得跟個二傻子似的。


    這一刻的黑炭小丫頭,才真正看上去像個孩子,一舉一動,充滿天真無邪,一時間竟令赫連海看得有些出神。


    一盞茶過去後,秦玉芝逗弄蚱蜢的心思淡了,她把奄奄一息的小東西重新丟迴草地,任它自生自滅。


    然後她抬起頭,看著早已經收迴視線,目光瞥向他處的赫連海,小聲說道:“其實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而且是你們幾個人裏麵最不喜歡我的那個,如果不是那個人的命令,要你保護我,你甚至是希望我死在這裏麵,就像剛才那樣,被那家夥打死。”


    秦玉芝的目光落在自己鞋子破洞,露腳趾的位置,眸光定定,不知在想些什麽。


    赫連海沒去否認秦玉芝看待自己對待她的想法,他囫圇吞棗地將大餅的最後部分收尾。


    然後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公子的吩咐,我不會違背,你不也正是因此,才會那般有恃無恐,看似怕的要命,實則是把那個小家夥當作傻子看待,供你取樂。”


    秦玉芝毫不顧忌“淑女”形象地伸手摳了兩下裸-露在外的腳趾頭,然後拿到鼻尖聞了聞,緊接著在屁股下麵的草地上蹭了蹭,這個動作,也不知是為了蹭掉汙泥還是臭味兒。


    她搖頭唉聲歎氣了一聲,頭也不抬地嘟囔道:“看來是不能指望我們能夠成為朋友啦。”


    赫連海點頭附和:“沒錯,注定成不了朋友。”


    兩人這句話一出口,好長時間一陣沉默。


    赫連海也坐在了地上,施展氣遊絲,在人群中找尋公子的蹤跡。


    “聽說你爹娘是那於人間有大功德的北海撐渡人?”


    一番找尋無果,赫連海沒話找話的問道。


    “不知道,聽說是的,那又如何?”


    小丫頭在聽到爹娘二字時,手上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隨即恢複如常,她似乎對此一點也不上心,如此說道。


    赫連海想起公子提到過的一則關於佛門的說法,輕聲說道:“公子曾經說過,佛門講求一個功德無量。”


    “大致意思是,塵世修行,功德圓滿之人,今生苦,往日所受罪,都會在他步入輪迴那一刻,得以解脫,而且來世,必將出生在良善富戶之家,一世得享天倫榮華。”


    小丫頭側頭眨著大眼睛,直愣愣地盯著赫連海的側臉瞧,口中打趣道:“哎呦喂,原來你也是會安慰人的啊,太陽打西邊出來嘍。”


    赫連海聞言,頓時沒了說話的興致。


    小丫頭忽然變得心情很好,腦袋迴轉過來後,搖頭晃腦,哼起了不知名歌謠。


    “月牙彎,潛塘抓遊魚,水中人,對月思故鄉,黃山坡,坡頂無憂草,明年今日,又來拔枯草。都說那鐵樹開花,枯木逢春出春丫,思念的人兒,等來秋落與冬雪,卻是等不來記憶中的那個冒雪夜歸人……”


    小丫頭哼著哼著,突然屈膝並攏雙腿,將腦袋擱在膝蓋上,目視遠方,眸光愈發出神明亮。


    歌謠不長,一盞茶功夫便已哼唱完畢。


    停止哼唱後,秦玉芝的腦袋仍舊擱在膝蓋上,她說道:“爹娘的印象在我的記憶裏已經很模糊,印象中隻記得爹是一個膚色很黑,身材矮小,老實巴交的男人。娘是個長得不好看,身材高大,有個水桶腰,不善言辭的女人。”


    “男人喜歡笑,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傻笑,總愛說一句,閨女,等你長大了,爹就把我那珍藏的老酒挖出來給你當嫁妝,每迴聽到這話,娘就在院子裏的井邊拿著一根擀麵杖,指著水井指桑罵槐。”


    “什麽趙吳村就沒出過給女兒埋老酒的男人,就你能耐,想著給女兒攢嫁妝,現在偷偷藏私房錢,都敢這麽理直氣壯了,是不是?”


    “說著,娘親就用擀麵杖重重敲擊井沿,似乎是在以此泄憤。”


    “那時候我還不曉得什麽是碎嘴婆姨,刻薄臉,待到再長大一歲,那個時候就懂了,心想,哦,這種形容原來就是說的我娘那樣的女人。”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娘是那種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管她對別人如何,在我心中她就是那樣的人。”


    “我還記得她最後一次離家的時候,一邊做飯一邊和正在灶火前等待烤紅薯的我說著話。”


    “說這次她和爹離開以後,會把銀子藏在後門右手牆壁第三層第四塊磚裏麵,你用多少自己去取。還說自己不是一個好母親,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義務,照顧好你。”


    “我當時因為惦記著烤紅薯,就沒對她的話如何上心,隻記得這麽兩句,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她的遺言,也是在跟我交代後事。”


    “街坊鄰居都說她們不顧家,擱外麵風評再好,也不是一個好的父親和好的母親。”


    說著說著,小丫頭忽然淚眼婆娑,淚水模糊了整張臉,嚎啕大喊道:“對,我覺得他們說的都對,千好萬好,你們倒是活著啊。”


    赫連海陪著小丫頭望著遠方,神色平靜,這時候,他猛然記起一句話,在心中默語:“誰說少年不知愁滋味!”


    下一句,萬般相思請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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