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奕街。


    相較於剪羽巷的冷清,籠奕街就顯得熱鬧非凡太多,繁華夜景,人頭攢動,燈火通明,大雨攢蹙飄下,更添幾分魅力。


    一幢位於街巷尾的兩進宅子,附近鄰居都以為是前主人已經搬出這條街巷,留下來的棄宅。不成想,今日府門新開,有人進入。


    不過,這類隻能算是人們茶餘飯後談資的小事,並未引起鄰居們的過多關注。


    這處雷紅名下的私宅,確實如他自己所說,是棟幽靜去處。


    秦恆五人,跟隨雷紅進入裏麵院子後,就被他領到了一間待客廂房。


    “前輩稍等片刻,晚輩去砌壺玉冬青送來。”


    站在客廳圓桌旁,臉頰已經恢複完好,隻是看上去還有些慘白的雷紅,一臉恭敬的對坐在圓凳上的“年輕人”說道。


    秦恆點頭,眼睛略過向他擠眉弄眼的小丫頭,說道:“給這位小姑娘單獨安排一個房間,另外再送些吃食。”


    秦玉芝聞言,當即急眼,站起身,叫道:“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裏。”


    秦恆看著她,慢悠悠道:“你可以選,是去我單獨給你安排房間,還是我讓高暉送你出去?”


    小丫頭極有好女不吃眼前虧的勁兒,立馬笑作一團道:“當然是去給我單獨安排的房間,好吃好喝的都送來。”


    說罷,她目光灼灼地看著秦恆。


    秦恆沒再搭理她,而是將目光轉向雷紅。


    雷紅連忙應是,並問道:“前輩是否還有其他吩咐?”


    秦恆搖頭。


    雷紅帶著小姑娘,恭敬退出房間。


    在兩人離開後,秦恆站起身,走過去關上房門。


    房門剛一合上,站在圓桌旁的劉青迴就“噗通”一下,單膝跪地,兩手按在兩個膝蓋上,一臉愧疚自責狀,道:“公子,屬下知錯,請公子從重處罰。”


    秦恆從劉青迴身旁經過,腳步不停,走迴原位坐下,他在身上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壺酒,掀開酒杵,輕抿了一小口。


    放下酒壺後,秦恆視線低垂,雙指捏著那根木質酒杵,輕輕撚動。


    “公子,屬下願意將功補過,隻求公子能網開一麵。”劉青迴見秦恆無動於衷,連忙補充道。


    秦恆這才開口說道:“知道你的所謂歸順,多來自於見識到了萬樓的境界,以及我背後可能存在的強大家世背景。這一點,相信你我心知肚明。”


    劉青迴滿臉焦急神色,慌忙解釋道:“這一點,屬下可以解釋。不管公子如何以為,屬下跟隨公子的初心,絕不因為僅僅是看中了公子背後的家世,更多是因為公子的聰明才智,容人之量,令屬下歎服。”


    秦恆不置可否,繼續說道:“此前一路上,或許你都覺得我對你不管不顧,晾著你,甚至沒有把你當作自己人。”


    劉青迴連忙又要去辯解,但是秦恆擺手阻止了他,接著又道:“其實你這樣的想法,對也不對,我呢,對於某些人和事情,有些發乎本心的偏執,我注重一個人的本心,甚至要超出對其本身境界的關注。


    你劉青迴,想要報仇殺魏言,無可厚非,為達目的,選擇歸順於我,這些都談不上對錯。


    但是,據我觀察,你的心思過於糅雜、搖擺,極容易受外物影響,心境偏離初衷。


    說來,其實我並不知道這是好是壞,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不太好。”


    劉青迴的臉色由自責轉為愧疚,埋頭道:“屬下不知公子有如此良苦用心,當罰。”


    說著,他揚起拳頭,作勢就要重重一拳砸向心湖氣海上。


    秦恆眯眼看著他,言語冷淡道:“先等我把話說完,你再自傷根本也不遲。”


    劉青迴收迴手,臉上愧疚更甚。


    秦恆仰頭喝了一大口酒,放下酒壺後,將酒杵塞入,繼而又道:“我此前在那靈開湖上,對你有過提醒,不知道你有沒有感覺到。”


    劉青迴想了想,說道:“公子為省下那兩文錢,和胡安夜費了半天唇舌。公子說的提醒,是否是這件事情?”


    秦恆點頭,“人都有私心,最看重,最倚重,最偏心的,當然是與之最早相識,且忠心耿耿的屬下。分親疏遠近,主子說些掏心窩子的話,都會選擇與之最早親近者。


    當時我為那兩文錢和胡安夜討價還價,貝文榘和那個胖子,瞅我的眼神,流露出的多是鄙夷。


    或許他們想的是,那兩文錢在外麵連買個肉包子的錢都還不夠,我一個明明是富家公子,卻故意裝窮酸的家夥,在這邊磨破嘴皮子,就為了省下兩文錢,也不嫌磕磣。小肚雞腸,斤斤計較到了令人發指。


    後來那個胖子實在等的不耐煩,為了省下時間登島,“偷偷”掏出一兩碎銀子,塞給胡安夜,這才使得胡安夜同意了我的砍價,省下兩文錢。


    我所做這一切,重點不是在那兩文錢,重點是在提醒兩個人,結果兩人都對此來了個‘視而不見’。”


    劉青迴欲言又止。


    當時他在看到那一幕之時,是有過一種異樣感覺,隻是並未深思。


    而他很清楚,即便自己深思,也不會想到那是一種變相提醒。


    方才之所以能夠道出這是一份提醒,是因為唯有那時,他的感覺有些不一樣,所以就大膽一猜,算是蒙對了。


    秦恆沒有去問劉青迴知不知道他那時這麽做的用意是什麽,是在提醒什麽?


    因為他知道,問了也白問,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提醒是在表達什麽,何故會在那間雜貨鋪中那般不堪。


    因此,他直接說道:“一是為了提醒你,人在有些時候,保持初衷、本心,很重要,重要到他不會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影響到對敵心境。


    另外一個用意,我是為了提醒那個胖子,行走江湖,財不可露白,露白容易招來災禍。”


    秦恆平靜講述這些,就好像是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小事兒,麵色始終古井無波,隻是到了此刻,他才露出一抹自嘲笑意,歎息道:“然而卻是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劉青迴也不知道自己在聽到秦恆講出這些內情後,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是覺得眼前之人的良苦用心被他糟踐,還是該有更深一層的愧疚和自責感,而他已經近乎麻木。


    甚至內心最深處,生出了些許怨念,有這些想法,識人斷人心,你秦恆何不直言不諱和我去談這些,我劉青迴又不是聽不進人言的蠢貨。


    秦恆在劉青迴臉上,再次看到了和喝過忘憂湯後,流露出的糾結神色,一模一樣的表情。


    物我唯一,其他取斷舍。


    屋外大雨,屋內寂靜無聲。


    突然間,站在劉青迴身後兩步外的高暉,猛然掏出一根縛繩鎖,上前一把勒住劉青迴的脖子,往後拖去。


    劉青迴瞪大眼睛,滿臉詫異不解與驚懼,聚氣法門被猝不及防鎖死的他,隻能徒勞亂蹬雙腳,想要掙紮與那個年輕人說什麽。


    赫連海目光冷然地看著,跟隨而去。


    秦恆坐在圓桌前一動不動,用酒水在桌子上輕輕寫下三個字,又從懷中掏出一封在進入五蘊山之前,經過煙霞鎮某座廢棄狼煙塔時,有人秘密遞交給他的荒城斥侯截下的密信,放在油燈火焰上,將其燒成灰燼。


    燒掉這封密信後,他又取出一封出自麋下書院院長,字跡猶如……狗爬的書信,跟著將這封上麵隻有寥寥四字蓋棺評語的書信,一並燒掉。


    其上書:三心二異。


    此“異”非彼“意”。


    等待兩封信一絲不拉燒成灰燼後,他才收迴目光,輕聲自語道:“給過機會的。”


    桌子上,酒水揮發散盡之前,依稀可見兩個字的輪廓。


    魚、漏。


    桌前,年輕人輕輕擦拭著桌子上的酒水,眼神冷的像一潭九幽之水,神色安靜的讓人覺得可怕。


    有個最主要的提醒,他沒說。


    人不能奉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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