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恆從包裹裏又取出一隻酒葫蘆,隨手丟給老道,笑著道:“坊間尋常酒水,不嫌味濁的話,送予道長。”


    古懷蔭笑的合不攏嘴,“不嫌棄,不嫌棄,貧道多謝小友慷慨相贈。無量天尊,小友道緣福厚,多行義舉,將來必有福報。”


    老道人一手迫不及待的打開酒塞,一手打了個不那麽正宗的道門賜福禮,以作感謝,看的秦恆心中十分好笑。


    道門賜福禮是一個很講究場合、規矩的道門禮儀形式,一般是道觀中道法高深的五嶽冠道,施以福緣深厚,積攢大功德的晚輩的福賜,澤以道祖庇佑。


    可這老道,不僅戴了頂僭越道門禮製的浩然冠,而且還駕輕就熟做了本該五嶽冠道人才能做的賜福禮,雖然有些不倫不類,可意思還是有了。


    秦恆不禁心生疑問,遂問道:“不知道長在何處道觀修行?”


    古懷蔭猛灌了一大口酒水,入腹後,一臉心滿意足的模樣。聽到那自稱秦丘的年輕人問話,他用袖口胡亂擦了擦嘴邊酒漬,然後笑容滿麵地答道:“貧道來自鹿原州一座無甚名氣的小道觀,名為山海觀。老道道家譜牒的真名掛落,便是掛於此。”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頓了一下,隨後笑的有些隨性灑脫,接著又道:“所謂入山悟道,出世修心,不過是世人對道門的美化,那些東西,在老道看來,都是扯淡,什麽修行,還不是得為柴米油鹽,一日三餐煩憂。


    老道就曾一心想著把山海觀搬至鬧市,那樣的話,既不必為一日三餐煩憂,又為山海觀攏續了香火,多好。道如果在悟,道如果在修,那豈不是許多道門高真都該入道成仙了。小友,你覺得老道說的對不對?”


    秦恆喝了口酒,淡淡道:“道長豁達。”


    隨後又說道:“是那‘此中有山海,道長一萬年’的山海二字嗎?”


    古懷蔭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笑著誇讚道:“小友見識廣博,令老道好生欽佩。”


    秦恆沒有理會這些不要錢的誇讚言語,繼續說道:“道長所在的道觀觀名立意可真大。”


    古懷蔭向秦恆身邊靠了靠,一副得遇忘年交的開懷架勢,想要與之酒水磕碰,嘴上道:“立意雖大,道觀卻小。觀內弟子青黃不接,沒落一代不如一代,傳至老道手中,已變得不入流品。”


    秦恆拿著酒葫蘆與老道的葫蘆輕輕磕碰,笑著恭維道:“原來道長乃是一觀之主,失敬,失領。”


    古懷蔭笑容愈發燦爛,這一口滋味濁烈的酒水下肚,竟然喝出了醇香之感,天下的好話一籮筐,才是那世間最好的下酒菜,眼前這個年輕人,當真是會說話,說的話都進了他的心坎裏。


    古懷蔭恨不能與秦丘早相識個幾年,那樣二人相約遊曆江湖,江湖的滋味也不會似如今那麽寡淡了。


    他熱情相邀道:“日後小友若是去往鹿原州,一定莫要忘了去山海觀做客,山海觀在金霞郡的道藏山,小友可千萬要記得,到時老道一定好酒好菜招待。”


    秦恆笑著點頭,繼而打趣道:“道長似乎在記恨方才在下不願將牛肉分食給令徒的舉動。”


    “哪裏,哪裏,小孩子,不能一味慣著,是該讓他們懂得什麽叫作等價而易,不以常者憂。”古懷蔭連連擺手解釋道。


    秦恆笑而不語。


    古懷蔭見秦丘這副樣子,笑的微微有些尷尬,心道:“小友這樣可就不那麽善解人意嘍。”


    他轉移話題道:“還未請教小友來自何處,聽口音不像是相近幾州人士。”


    秦恆說道:“晚生烏布赫連氏族人士,此次江湖遊曆,是想去往最北邊的那座劍皇城看看,聽族中前輩說,此生不到劍皇城,不知劍術天比高,就想去見識見識,不然難免會心有遺憾。”


    “原來是北域第二大部族烏布部落走出的年輕俊彥,難怪如此知禮有節。”古懷蔭先是誇讚了一句,隨後輕輕撫須,以一副江湖前輩的口吻說道:“是該趁著年輕,多走走,江湖閱曆,道心磨礪,隻有真正踏足江湖,親身經曆,才能夠受益匪淺。”


    “道長說的極是。”秦恆深以為然道。


    “那小友的這趟江湖遊曆,可是行了快數萬裏路了,真可謂是很遠很遠了,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走過那麽遠的路。”古懷蔭再度舉起酒葫蘆,要與秦丘酒水相碰,嘴上不吝讚賞道。


    秦恆扭轉身子,二者酒葫蘆再次輕輕磕碰後,秦恆小嘬一口,隨後道:“一路走走停停,再迴望之時,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了數月,山高路遠,都已在腳下。”


    古懷蔭忽然一隻眼睛四下瞄了瞄,身子挪到與秦丘更近的地方,聲音放緩道:“聽說會揚州毗鄰的那座荒城生了變故,荒城之主易位,是真是假?小友的這趟江湖遊曆,要選近路,肯定繞不開那座荒城,有沒有聽到什麽消息,現如今的荒城之主是誰?


    老道這趟江湖遊曆,本意是尋個衣缽傳人,為山海觀延續道觀香火,待真找到關門弟子,又心生讓他多在江湖走走,見識見識江湖深淺的想法。


    遂帶著他們在各大州遊曆,尋朋訪友,本來也想去那座據說有些混亂,但不阻攔外客的荒城看看,結果走到半途,聽說那裏發生了大戰,不僅在邊境關隘前有兩軍對壘,而且荒城內江湖勢力對決,高手隨處可見,局勢動蕩不安,因此老道便絕了去往荒城的念頭。”


    他說到這裏,抬頭看著秦丘,滿臉好奇神色,問道:“小友,老道聽說荒城混亂之時,不僅化境這等絕頂強者隨處可見,而且連傳聞中的神竅境大能都現出了天地法象,神通鬥法。小友從那邊經過的時候,有沒有聽到什麽小道消息?”


    老道看上去真是對此事好奇無比,不等秦恆迴話,自己都說了一大通,秦恆等他不再言語,這才說道:“晚上聽說那裏發生動亂,就與同伴決定繞路而行,所以那裏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我不太清楚,好像確實是荒城易主了。”


    秦恆故意敷衍地說道。


    古懷蔭一臉惋惜之色,道:“原來小友繞路了啊,那還真是可惜。”


    秦恆輕輕點頭,不想在此事上多說什麽,如老道人這種江湖老油條,一點蛛絲馬跡,都能夠推敲出很多東西,他不想橫生枝節。


    其實到目前為止,這個看著不過三品境的瞎眼老道人,給他的感覺最為古怪,絲毫看不透。


    古懷蔭自顧自喝了口酒,低聲絮絮叨叨:“天下真是藏龍臥虎啊,小小一座荒城,不僅化境一抓一大把,就連傳聞中的神竅存在,也現出天地法象真身鬥法,不曉得那裏到底生了什麽變故,誰在與誰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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