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舫升不緊不慢迴道:“秦公子慧眼,在下委實不知自己因為傾慕姑娘,心生親近,使得姑娘厭煩,不知不覺間得罪了姑娘。


    然,我如此作為可能確實是招人煩了些,可是這天下間也沒有哪條律例規定,男子對女子心生仰慕之意,便是犯罪,便是圖謀不軌。


    而這位姑娘卻仗著自己是修行中人,不分青紅皂白,憑一己臆想,遂將修行之法用在我身上,差點碾碎我心境。秦公子覺得這般所為,應是誰是誰非?”


    他緩緩抬頭,環顧四周,聲音突然大了幾分,“新主上位,為維持荒城秩序,訂立三策,其中之一便是,凡是修行中人,在荒城內,不得依仗自身武力恃強淩弱,行事肆無忌憚,否則依照荒城律法,會由護城衛隊出麵,羈押恃強淩弱者,將其關入黑水監牢,視犯事者情結輕重而定,在那暗無天日的黑水監牢關三至百年不等,要讓他們每日受那罡風刮體之苦,黑水重壓擠壓之痛,反思己過,痛改前非。”


    後麵這番話,陸舫升看似是在與這位年輕少主言語,實則是說給圍觀者們聽的。


    他要以立策之一的規矩,冠以大帽子給那個“恃強淩弱”的姑娘,同時也是借百姓悠悠眾口的“勢”,壓的自己立下此規矩的少主不得不就範,他先發製人,就是擔心這位年輕少主率先會向自己發難。


    他可是聽過此人的不少傳聞,都傳此人絕頂聰明,謀略無雙,算無遺策等等,就連他那個往日裏將他這個而兒子引為畢生驕傲的漕運衙署按察使父親,現在也是三句話不離少主,明顯是佩服之至。


    陸舫升其實打心底裏很不服氣這位年輕少主,他覺得對方能夠坐上這荒城新主之位,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盡管他沒有經曆那場動亂,但他覺得,假如自己有那樣的背景,身後有那麽一批強者支持,再煽動一下荒城內鬥,自己坐鎮其中,一樣能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這些在他心裏埋藏許多時日,對那個年輕少主充滿不屑的心裏話,他與誰都沒有說,就連他那位手握權柄的父親也沒告訴。


    卻是今日,這樣的場合,他突然有種想殺一殺那個永遠都是那副風輕雲淡模樣的年輕少主的威風,免得他還真以為自己雄才偉略,絕頂聰明,世間人事,皆可不放在眼中,無人才華及自己,無人聰明可與自己比肩。


    陸舫升痛恨那個年輕少主口中姓楚的姑娘的不識好歹,自己這麽煞費苦心的在這兒與你大費周章的又是吟詩,又是表明心意,你不領我這份“傾慕之情”也就罷了,還要以武壓人,現在可好,我便讓你親身領教一下,讀書人的這張嘴,死的我也能說成活的,對與錯,隻有我說了算。


    對於那位年輕少主,陸舫升可能連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對於那位美名在外的少主,是同為年輕人,身份不對等,產生的心理不平衡。


    總想要與之一較高下,其實說白了,就是嫉妒心作祟,這種想法的日積月累,心理漸漸變得扭曲,隨之由嫉生出恨。


    小楚流對秦恆講完事情的始末後,就一直站在一旁,關注場中形勢變化。


    這時,他忽然邁著小短腿跑上前,一把朝那十分欠揍的家夥推去,推得陸舫升一個趔趄,直接摔倒在地,他小臉憋的漲紅,指著一屁股摔在地上的陸舫升義憤填膺道:“你顛倒黑白,強詞奪理,故意將整件事的所有罪責,推到我姐姐身上,我姐姐本不願搭理你,可你還死皮賴臉的賴著不走,我姐姐脾氣不好……”


    小家夥絞盡腦汁,搜腸刮肚,將自己所有能想到的對姐姐有利的詞匯全都用了出來,以求能為姐姐開脫。


    被推的摔倒在地的陸舫升,心中不怒反喜,他就那麽躺在地上,望著那個在分析過事情前後始末後,就一言不發的年輕少主,麵露委屈之色道:“秦公子,現在怎麽說?一個七八歲的稚童,輕而易舉將我這個成年人推倒在地,可想而知,他們姐弟二人平日裏,在荒城依仗修為,是多麽的行事無忌,飛揚跋扈。”


    秦恆還沒有說話,周圍看熱鬧的人們,已經開始紛紛附和陸舫升的言論,形勢瞬間一邊倒,有人甚至開始指指點點,大聲嗬斥指責少女與稚童的不是。


    “怎麽能夠依仗修為如此橫行無忌,這般所為,還讓不讓我們尋常百姓活了,以後出門都要小心再小心,說不定一不小心就得罪這對姐弟,要遭大苦頭。”


    “可不是嘛,這對姐弟如此不將新主訂立的規矩放在眼中,想必身世定然不俗,應是出身本城的名門望族,這才敢肆意踐踏規矩。”


    “再怎麽說,也不能依仗武力欺負人,道義,道理,都說不過去。”


    “……”


    人群七嘴八舌的指責起來,俱都是胸中有些墨水的讀書人。


    小楚流看著自己無意引發的一幕,聽著他們的言語,站在原地,急的直跺腳,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心想幫姐姐,卻辦了壞事,一發不可收拾,他滿心委屈無處訴說,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他迴頭看向姐姐,滿臉愧疚。


    楚小雨目露幾許溫柔之色,看了小楚流一眼,雖然依舊是麵無表情,但好像是在與小家夥說:“別擔心,姐姐沒事。”


    隨後,她抬頭掃視眾人,眼神中充滿冷冽,看的與她對視的人遍體生寒,她的目光最後落在躺在地上的陸舫升的臉上,聲音無比平靜道:“要拿規矩壓我,要以勢壓人,要顛倒黑白,要禍害天下女子,我楚小雨今天,就先打殺了你,再進那黑水監牢百年又何妨。”


    說著,少女衣衫無風自舞,頭發披散,渾身氣勢不斷攀升,她的身後浮現出一條蛟龍虛影,盤踞雲端,如幽潭似得雙目呈赤金兩色,好似在俯視天地眾生。


    這一幕,一樣隻落在了陸舫升的眼中,陸舫升見此,心境瞬間崩散大半。


    他看著那個邁步向他走來的少女,仿佛見到一條人立而起,足有千丈的騰海蛟龍,正在攪動東海霧浪,海水洶湧,濺起波濤如柱,根根直插天幕,駭人非常。


    正當他因為見到這麽令人震驚萬分的一幕,腦海中保持的最後一絲清明就要消失殆盡的時候,忽然有一個身形挺直消瘦的身影,站在了他與少女二人中間,那人隻是麵對少女,輕聲說道:“收手,是非對錯我來論斷,相信我。”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年輕少主,那少女在聽到這話後,似乎是在心中權衡,過了良久,渾身氣勢陡然一收,陸舫升瞬間感覺從地獄來到了雲端,生死一線間,多虧了那人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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